第64章 一剪闲云一溪月 一程山水一年华
人生难得遇好友，真心实意长相守。有一种爱，是每天都在想你。
当生活再也没有惊喜和感动时，周雪晴发现，其实孤独，就是最大的自由。她住在自己的家里，打量着一贫如洗的屋子，她想要改变现状，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何处下手呢？
眼前的温饱尚没有问题，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已经到了春耕播种的时候，周雪晴不知道如何育秧，如何整理水田，周末了，姑姑、姑父回来了，姑父不仅是个好老师，出身农村的他也会做一些农村的活计，犁田打耙的都会，整理育秧床很是细心，周雪晴跟着一边学，一边打下手。
到了插秧的时候，水田该犁的犁了，该耙的耙了，秧苗长得壮实，周雪晴就自己拨，自己栽，一行行的秧苗移栽在她走过的水田里，腰酸了，背疼了，指尖磨破了，但看着田里的秧苗整整齐齐地在微风里在摇晃，成就感油然而生。
人生第一个独自完成的项目，圆满收官。
农村能发家致富的最快项目，是养蚕，从前，奶奶因年事已高，养不动了，田间地头的桑叶，就给了邻居嫂子，桑叶已经手掌那么大了，雪晴也想养蚕，可她不知如何开口，将桑叶要回来，自己养点蚕。
邻居周大山对她的媳妇说：“玉芬，雪晴回了来，你今年要少订点蚕种，不能拿她的桑叶了，让她自己养点吧。”
“哟，蚕种是早就订下的，这样吧，等蚕种分下来了，将多余的送给她，不是正好么。”
“嗯，嗯，你就送给她，不要提钱的事了，养了这么多年蚕，那多养的半张种，都是靠她们家的桑叶呢。”
“晓得了，我还会手把手地教晴儿养蚕呢。”
正在雪晴发愁如何开口呢，嫂子玉芬老远就喊开了：
“晴，在家吗？蚕种分下来了，我订多了，养不了，这硬是多出半张蚕种呢，拿给你养试试吧，你家的桑叶正好够养半张种呢。”
雪晴赶紧迎上前去：“嫂子，我不会呢，从来没养过，不知从哪下手呢！”
“你想学吗？要是想学呢，嫂子就从头开始教你，要是不想学，嫂子先帮你养到出了毛眠再给你，或者再大了点都可以的。”
“嫂子，那你从头教我吧，我要学全套的技术，以后多栽点桑，多养点蚕，供我弟读书。“
”嗯，嗯，我先教怎样你出蚕吧。“嫂子玉芬把那半张蚕种交给雪晴，吩咐她：
&34;天气温度还不够，放在厚衣服里包一下，随时观察，开始出蚕了，再拿出来，放在筛子里，筛子里要铺上皮纸，你等会去我家拿张皮纸来，筛子先洗干净，放在外面晒干。”雪晴按嫂子的叮嘱，一样样地照着办。
没有周雪晴的陪伴，余红叶整天跟掉了魂一样，干啥都没劲，上课老是走神。下晚自习了，她低着头，一个人，一路走一路踢着小石子，除了周雪晴，她似乎再没有同伴了，高中本来女生就少，这下，她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了。
突然，一个人影遮住了她眼前的灯光，知道是有人向她走来了。抬起头，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方一鸣。
“余红叶，周末回去吗？”他拦住她，轻声问道。
“当然回去，不回去干吗？”
“你们家与周雪晴家有多远？”
“我没去过她家，但她家离我姐的店不是很远，买东西都去我姐那。”
“哦，知道了。”说着他转身走了。
周六放学时，余红叶又是形单影只地出了校门，刚走了一截公路，再转往小路，河边的石头上坐着两个同学，夏远航和方一鸣。见红叶来了，夏远航喊道：
“余红叶，我们怕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在这里等你呢。”余红叶是胆小，但这大白天的，一个的走也还是能坚持得住。
“哦，那谢谢你们。”
方一鸣凑过来：
”余红叶，有事求你，能帮忙么？“
”先说事，看能不能帮得到才行。“
”给我带个信。“
余红叶拿眼看了一下：烦交：周雪晴同学。
”你给她写信？怕不怕我看？“
”不怕！“方一鸣将信抽出来，递给余红叶，”你看吧，就是普通的问候！“
”哦，不看！“说着顺手接了过来：
”我不会去她家帮你送信的，但可以让我姐转交，你放心吗？“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人特别好！“红叶就将信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一路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夏远航瞎掰扯。
夏远航是够八卦的了，学校的奇闻轶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偶尔扯出个笑话，把余红叶逗得前翻后仰地：
”夏远航！要是把我笑翻车了，你得赔我！“
”必须地，必须赔！“夏远航心花怒放！
回到家，红叶问姐姐:
&34;这两个星期，周雪晴来过么？”
“没有呢，没到我这来。”红叶又问：
“我写给她的信带到了吗？”
“你走的第二天就带给她了。”红叶觉得应该等等，天黑还早，也许她正在来的路上呢傍晚了，还没看到周雪晴的身影，红叶估计今天她不会来了，就拿出纸笔，给她写信：
晴：见字如面。
在姐的店里等你，一直没等到你，估计是有事在忙吧。天不早了，我得回家去。
但愿明天从家里下来时，能遇见你！
顺带有封信，一并交与姐姐，希望你能早点收到。
想你！
红叶即日
红叶从姐的柜台上抽出一个崭新的信封，套在那封信外面，又把自己写的纸条放进去，封了口，交给姐姐：
”姐，天不早了，我得回去，如果雪晴那有人来了，你把这封信让人带给她。“
”好吧，放那。“
第二天，午饭后，红叶从家里又回到姐姐的商店，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里，红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过来：
”雪晴！真的是你啊！想死我了，你还好吧？“
雪晴看到红叶也是十分高兴，她笑着张开怀抱，迎接红叶：
“这个时间，知道能遇见你，所以我来了。”雪晴说。
红叶拉她去了姐姐的另一间屋子，将昨天的那封信交给她：
“现在不用看，等我走了你再看吧。我们说说话。“
&34;好吧， 看你搞得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俩之间又没有什么可以相瞒的。”
“下次如果没空来，也要记得给我写信，带到姐姐这，免得让我失望哦。”
“好的，一言为定。”两人互诉了相思之苦，雪晴突然兴奋地对红叶说：
“我开始养蚕了，一个月后，就可以卖茧子赚钱了！”
“什么？养蚕？你敢养蚕！”
“嗯，那有什么不敢地，我家嫂子教我呀，我又不笨，肯定能养好呢！”
“嗯，那是，那是，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雪晴知道红叶上学还要走很远的路，就告辞回家了。
雪晴买了盐和洗衣粉，往回走的时候，想起了那封信，便掏出来。
”噫，怎么还有一封？这字不是红叶的。“她先看了红叶留言般的纸条，又掏出另一封。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展开信纸，那苍劲有力的字体，一看便知道是男生的：
周雪晴同学：
你好！见字如面。
知道你家庭有变故，预料到你继续读书的艰难。没想到，你真的辍学了，很遗憾不能与你同行。
这学期，我就要毕业了，其实，读这个高中，我也是克服种种困难，一直在坚持着，想方设法地完成学业，看到你中途退学，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为什么要给家庭一直增添负担呢？
我们家很也穷，母亲身患哮喘病，治不好，也没钱治。姐姐远嫁他乡，我本应该在家孝敬父亲，伺候母亲，可是，我爹我娘，一直坚持要让我上学。我们那里又偏又穷，一个队里连个高中生都没有。
读初中时我成绩很好，老师家访，一直夸我是块读书的料，一定要让爹娘把我供出来，他认为：将来我就是那里唯一的大学生。
爹娘是咬着牙也要供，如果我不肯上学，爹会拿着木棍追着打我，每每想到他们又苦又累的样子，我也想辍学，也想逃回去，但只要我爹在，我肯定回不去的，所以，我必须好好读书才能报答他们。
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虽然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有机会读书，还是一定要争取的。你能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到学校呢？
余红叶说你的成绩比她好，不上学，太可惜！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人生的坎，努力跨过去了，就会成为坦途。我斗胆给你写信，就是希望你能重回学校，重回教室。
盼你回音！
同学：方一鸣
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日
雪晴一口气读完这封信，心里翻江倒海，掀起滔天浊浪！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学业，怎么放得下自己的书本，她将所有书本锁进箱子里，就是断了自己的念想。看了这封信，她读书念头的那股火噌地往上窜！
周雪晴一路纠结：一会兴奋，一会沮丧。回到家，放下手中的东西，她感觉浑身无力，看着家徒四壁、冷冷清清的家，心中的火焰瞬间熄灭，现实立即将她打回了原形。
雪晴提着竹篮去采桑叶，她的蚕儿还在等着她喂养呢，哪有闲功夫在这里伤春悲秋的！蚕儿还小，需求量小，桑叶也要采摘嫩一些的。
琐碎事情是最好打发白天的时间，可是到了晚上，一个人坐在灯下，干嘛呢？刚回来时，家里乱糟糟的，事多，忙累了，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大天光。现在，家里理顺了，夜晚的时间空出来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干嘛呢？
周雪晴发了一会呆，就走过去，打开箱子，翻出里面的课本，拿起语文书，用手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坐在灯下，安静地看了起来。累了，抬起头，看看窗外，黑漆漆地一片，收回目光看到墙上孤独的身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合上书本，就像合上自己的梦一样，又将它锁进箱子里。
奶奶养的那只老母鸡，要抱窝了，嫂子家一大群鸡，雪晴问嫂子借了鸡蛋，她想借蛋生鸡。嫂子教她在旧箩筐里安置了鸡窝，然后给了足够的鸡蛋，老母鸡就安心地孵小鸡了。
历经一个多月的时间，雪晴养的蚕成功吐茧，到了摘茧的时候，她养的半张蚕种，居然能摘四十多斤茧，卖了五百多块钱，这真是有史以来雪晴见过最多的钱，而且还是自己挣的！雪晴心里满满是欢喜，特有成就感！
屋外的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墙角趴虫吃：“咯、咯、咯”地唤着小鸡，母爱都是一样的，母鸡把找到的虫子叼着送给小鸡吃，让雪晴看得发呆！
终于想起来，该给方一鸣同学回一封信了。她铺开信纸，想了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下笔，她用笔头敲击着桌面。写了一页，撕了，揉揉，扔了在脚下。再写，又撕了，揉揉，扔在脚下：
”唉！”她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朦胧的月光，照在山川，照在田野，淡淡的青光下，她思绪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教室，回到了操场
“喵、喵”她那可爱的小花猫，蹭着她的裤管，向她撒娇。因为养蚕，防老鼠，她从大湾里的大娘家抱来了一只小花猫，来家一个多月，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自从有了它，雪晴就像有了贴身小保镖一样。雪晴伸手抱起它，放在腿上，抚摸着它柔软的身体，心也平静下来了。
她再次提起笔：
方一鸣同学：
你好！来信收悉。迟迟没给你回信，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回家时，家里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去打理它。都说万事开头难，虽然家住农村，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还是做不好的。
在邻居哥嫂的帮助和照顾下，我学会了栽秧，学会了养蚕，还学会了孵小鸡。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蚕茧春季就卖了五百多块钱，够我弟弟上一年学了。
我养了一只可爱的小花猫，整天陪着我，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自从有了它，家里再没有老鼠了。晚上有它陪着我，也不再孤单。
刚回来时，每晚躺在床上都会想念学校，想念同学，抱怨生活带给我的不公和痛苦，后来，在劳动中慢慢体会到，付出就有收获，读书并不是我唯一的出路，我要好好养蚕、养猪、养鸡，现在的我，已经慢慢习惯了农村生活。
我还想多栽桑，多养蚕，为弟弟上学积攒学费。将来他上高中、上大学我都能供得起！
在校时，脚受伤了，是你一直帮助照顾我。奶奶去世时，也是你骑车送我回家，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从未对你说一声感谢！方一鸣同学，在此，我诚挚地对你说声：谢谢！
祝愿你早日考上大学，为国为家作贡献！
同学：周雪晴
一九八四年六月八日深夜
雪晴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明天又是周末，她要去商店与红叶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