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朝春去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从县城自驾百余公里,下高速,上村道,弯弯绕绕。白色的车子终于可以趴在“丫”字型坡路口。从车里下来,打开后备箱,红叶拎出一捆火纸,一卷鞭炮,一对电子灯。
左手提纸,右手拿灯,腋下夹着鞭炮,顺着这户人家的右墙拐角,吃力地往后山走去。
后山是一座被群山环抱的小山包,一棵棵四季青,顺着山岗绕上一圈,将西北风挡在了山脊的另一边。山包的怀抱里,几处坟莹相继排开,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青淡的光,空气里透着一股摄人魂魄的阴气,红叶不由头皮发紧,双腿有些发软,心脏开始突突地加速。是的,她胆小,生性怕坟,但这里躺着她的挚爱的亲人,她一定要来。
枯枝枯草,东倒西歪。覆盖在陡峭的小路,沙粒松软,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摔倒。走近大姨和姨父的坟莹旁,红叶气喘吁吁,但心却慢慢安定下来。
北风从黑色大衣领口呼呼地往脖子里灌,静默地站在坟莹正前方,注视着坟头那块黑色的碑石,上面刻着的周氏夫妇的名字,祀孙某某于某年某月立。有那么一瞬间,红叶心底涌起一层悲凉,那碑石上立碑人怎么不是自己的名字。
许久,嘴里喃喃地说:“大姨,姨父,丫头来看你们了”。
大姨和姨父静静地躺在这里,合在一起的坟包,他们在这里相识,去大山深处相守了几十载,百年后又回到了这里!人生就是画圆,起点又是终点,这里成了他俩永远的家。
心底的寒意直达眼眶,一阵风轻轻吹起耳边的发丝,仿佛大姨轻地抚着头:“丫头,你来了”
昨天刚下的一场雪,薄薄地覆盖在山坡上,洒落在坟头上,星星点点,像破旧的被絮,无法隔挡住寒冷侵袭。红叶蹲下身子,解开火纸,从衣袋里拿出火机,点了火纸一角,火焰瞬间燃烧起来,红叶将火纸放在坟前的平地上,一点一点地往里添加,轻声地说:
“大姨,姨父,丫头给你们送钱来了,看,我买了好多好多的大票子,我要让你们在那边有花不完的钱,尽情地买你们想买的,不要这也舍不得,那也啥不得了。唉,你们在那边好吗?丫头好想你们啊!”红叶的眼圈红了,心里的酸楚蔓延至眼角,化作了无声的泪,滴在那块褐色的土地上,消失不见。
燃着的烈焰将周边的雪迅速融化,有浅浅的绿芽露出来了,红叶跪在坟前,深深的叩了三个头,起身,再跪下,又叩了三个头,她说:“这是代儿子给您们叩的,您们只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如果你们能看见他现在的样子,该是多么地高兴呢!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带他到这里来看你们,跟他讲你们在世时对我、对他的爱。如今,大了,上班了,不自由了,离家又远,没空来拜见你们,所以呀,我就代他给你们磕头,请你们保佑他平安、顺利哦“
又是一阵风轻轻吹来,纸灰慢舞,红叶想:这是大姨 和姨父听见了,答应了。于是站起身,将电子灯旋亮,坟头两边各放一盏,微弱的灯光,闪闪烁烁。灯影里,红叶仿佛看到大姨温厚的笑脸。
大姨是爱热闹的,虽然他俩无儿无女,但别人有的,他们也要有。
一晃,十几年了,昨夜,又梦见大姨,好像特意提醒,其实,每年元宵节,清明节,红叶都会来,不管多远,不管多忙,从未间断。
纸焰在一点点减弱,一点点熄灭。红叶静默地注视着墓碑,大姨是从那里进进出出的么?仿佛看见,深居在里面的大姨,一身大襟蓝褂,配着青色的棉裤,胸前是手工刺绣深蓝色围裙,干干净净。大姨的头发永远都是往上梳,卡上二道或者三道银色的长发夹,一丝不乱地别在脑后。
耳边是大姨的絮叨:”三十的火,十五的灯,过了十五没养经&34;。
一个转身,前后左右,景色依旧,静寂依旧,纸灰被风旋起,飘忽不定,消失无踪。
红叶站在这里,思绪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个久远的年代,那个藏在大山深处的家,那个温暖无处不在的家,那个只有他们三口人的家
多想再一眼那个经历风雨飘摇大半个世纪的老屋,是否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