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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别走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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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山庄住着顾老爷子的原配夫人,关锦绣。

    关家也曾是名门豪绅,锦绣山庄是关夫人的陪嫁,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

    这是顾均庭第二次来。

    上一次,是十七年前。

    车子开进停车场,顾均庭下车,山庄的老管家已经在等他了。

    顾均庭朝她微微颔首,一向放肆狂妄的人表露出了难能可贵的一丝恭敬。

    “夫人在佛堂。”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毕恭毕敬的领着顾均庭出了停车场,她的声音微微干哑浑浊,严肃中透出冰冷的凉意,端正的仪态,即便因为上了年纪脊背不那么挺拔了,依旧显出多年维持的体面自持。

    顾均庭略收敛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但在山庄秩序井然的环境之下,还是显出些格格不入。

    穿过主楼,路过人工湖,顾均庭顿了顿脚步,眼神瞥向了和十七年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人工湖,牵了牵唇。

    十七年前,他被推下去,是老管家把他从湖里捞上来的。

    那时,老管家将他丢在岸边的草地上,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这辈子都学不会掉水里自己爬上来,那你不如现在就跳下去淹死。”

    他没跳,也学会了游泳。

    他不再害怕水。

    穿过一条小道,进了一座小院。

    刚踏进院子,弥漫的檀香拂面而来,其中掺杂了一缕桂花的香气。

    顾均庭看了眼院子里的那株丹桂,进了正殿。

    关夫人跪在蒲团上,闭目念经,她的声音很低,不急不缓,深褐色的罗衣不见花纹点缀,素净的装扮,唯有手上轻捻着一串及地的长佛珠。

    她的头发全白了,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挽着,年近七十,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手上清晰可见。

    顾均庭站在门槛处,抬头望一眼金塑的佛像。

    十七年前,他曾听山庄的佣人说,夫人佛堂只供了一尊佛像,弥勒佛。

    他们还说,夫人所求所想,都不在今生,而在来世。

    顾均庭笑笑,今生都没活明白,就想来世。

    关夫人念完了经,拜了几拜,将那串佛珠一圈一圈绕在手腕上。

    老管家弯腰去扶她起身,两个人年纪都大了,略显出些吃力。

    顾均庭就站在原地等着,关夫人站稳了,转身打量他一眼,手抬了抬,往一旁的小会客厅走过去。

    老管家扶关夫人坐下,倒了茶,退到了院子里。

    “六哥儿,坐吧。”

    关夫人端了青玉瓷茶盏,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苍老的声音天然带着一种威仪。

    顾均庭在她对面坐下,并没有动桌子上的茶,他直入主题,“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

    听到这一句,关夫人未显意外,她放下手中茶盏,点下头。

    “那成,您把您知道的告诉我,我就不耽误您修仙拜佛。”

    关夫人微微摇了摇头,黯淡的眼睛里没有光,她细细打量着顾均庭,锋芒尽露的眉眼,一身的狠戾的煞气。

    他不再是十七年前那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得孩子了。

    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没有灵魂,只有深深的执念驱使着他。

    他是来索命的。

    顾均庭笑了,笑里裹着邪,“我念着当初您收留我的那三日之恩,这三年我没上过您的门,怕扰了您的清净。”

    “可这人一个个的死,我还是不知道所有的真相,您得理解我一下,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死不瞑目是吧?您瞧着我像不像?”

    “六哥儿,你还活着。”关夫人说,“既然活着,就活的像个人,不要把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顾均庭脸上的笑意愈发浓,“我是活着,但总有人巴不得我死,包括您的儿子。”

    言及顾景深,关夫人无奈,“他有自己的执念,我劝不住,也不想再理。”

    “您是落得清净,但顾家不可能清净。”顾均庭靠在梨花木浮雕椅背,“我看在您的面子,六年前那件事我没计较,但这三年,大哥不肯消停,您的面子总不能护他一辈子,您说是吧?”

    关夫人叹口气,“我活不了多久,儿孙有他们自己的路,我既劝不住,就只能让他自己走。”

    顾均庭沉默了会儿,他站起身,“有您这句话,也成。”

    他转身要走,关夫人却又说了句,“六哥儿,别走太远了。”

    顾均庭脚下顿了顿,随后他迈出了门槛。

    关夫人看了眼对面那盏未动的茶,已经彻底冷下去了。

    上了年纪,回忆都有些模糊了,她回想当初第一次见到顾均庭的母亲,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怡人山庄姹紫嫣红,最娇艳的蔷薇也及不上她的容颜秾丽。

    那些相片,杂志,录像,没有一样将她的美彻底呈现出来。

    她揽着不到两岁的顾均庭坐在秋千架上,攀缘着秋千架盛放的蔷薇花都以成为她的点缀而骄傲,她却是那般从容安静,温柔的给怀里的孩子唱歌,声音细腻,清透的双眸仿佛不沾染半分尘世间的污垢。

    关夫人第一次感到那样的愤怒。

    回到顾家大宅,她将花房一把火烧掉,烧的干干净净,一朵花都不剩,那些名贵的花种,在她的怒火之下,被燎烧的蜷缩,瞬间失去了水分,最后只剩下灰烬。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失态。

    因为顾均庭的母亲。

    许多年,她仍旧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顾文钊那个肮脏卑劣的男人,他糟蹋了那样干净无瑕的女人。

    他真该死。

    老管家送顾均庭出门,他走到院门口,忽然停下来,又看向那株在夜色中悄然散发着香气的丹桂。

    而后,他走过去,仰头观察了许久之后,挑了花朵开的最密的一枝,伸手把它折了下来。

    老管家就站在一旁,严肃的盯着他。

    顾均庭朝她笑笑,毫无愧疚的样子,拿着那枝花,大摇大摆的走了。

    老管家仰头看看残缺的树枝,五官拧起,强咽下一口气,跟着顾均庭,将他送到了停车场。

    维持着礼貌,恭敬的目送那辆越野车扬长而去,老管家一边往回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叫园艺师过来一趟……对,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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