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书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老板看宋安安衣服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将她引道后面的内堂,以为她是什么落魄书生来贩卖家里祖传的珍本、孤本之类的。
老板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大生意要跟老夫谈呢。”
宋安安模仿玛丽苏女主的口吻:“自然是一件可以让老板发财的大生意。”
老板此时到很配合:“噢?”
宋安安摸出书稿,让在桌上,让老板自己看。
老板狐疑的拿起来,翻看了几页,有些震惊,抱着书稿仔细翻看起来。
宋安安抱胸,毕竟是头一次试水,她有些忐忑,里面只写了学子关心但又不那么敏感夸张的内容。
题目很简洁:细数我朝乡试出题之规律
没想到老板根本没有仔细内容,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落款是一个东方先生,遂问道:“不知这东方先生是何许人?”
东方不败嘛,宋安安摸摸自己鼻子,这是她给自己起得笔名,反正这里谁也不认识谁,不能说他盗用吧。
“一个世外高人!”宋安安含糊答到。
老板眼珠转动:“公子难道是来卖书稿的?”
宋安安:“正是。”
老板把书稿扔在宋安安脚边,冲着小二喊道,“把她给我赶出去,什么无名小辈也想出书立传,真是晦气!”
宋安安连忙捡起书稿,有些狼狈得被小二被赶出来,恰好碰到周冠卿他们。
好容易打发走周冠卿,回到房间,回想今天书肆的遭遇,不由有些气闷。
书肆老板把她轰了出来,古代书贩出书还搞歧视,无名之人不出?要知道有名了谁还让你出不成?
手握着科举内幕的她拿出去贩卖还被拒绝,这……果然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世间难觅。
她叹口气,宽慰自己,是他目光短浅,伯乐也不是满大街都有的。
至少现在知道了问题所在,总是好的。
敲门声响起,是周冠卿又来了。
宋安安无奈的开门,几日接触下来,宋安安对他也有初步的了解,周冠卿看着高高大大,实际心智跟他那张脸一样,像个小孩子一般,单纯得很,与人结交全看个人喜恶,对人如此,对事也是如此。
“宋兄,刚才听几个学子在说西城寒潭寺县府提学官举办了一个品诗会,广邀各方贤士前去品鉴,宋兄可有兴趣,不若同路?”周冠卿笑着道。
品诗会?是个好去处,人多的地方才好造势嘛。
宋安安换了件长袍,带上大壮跟着周冠卿出去了。
城西寒潭寺在通县还挺有名气的,一路打听都有人指路,赶到的时候,诗会才开始,门口小厮见他们书生打扮,也没阻拦,直接就放行了。
身后的大壮却被拦了下来,宋安安让他在外面等一下,和周冠卿往里走去。
门人引进寺内花园处,就退下来,花园后来了两个娉婷袅袅的侍女温柔地带着他们往湖畔子亭走去。
一旁同路的书生看的瞠目结舌,嘀嘀咕咕的讨论着。
书生甲说:“往日提学的诗会可没有这么高雅,难道今日不同?”
书生乙说:“你不知道,我听人说今日诗会有贵客登门,此番布置是为款待贵客,我们不过是凑趣的。”
书生甲咂舌:“真的,什么贵客,值得提学司如此兴师动众。”
书生乙摇头:“这便不知道了,想来待会儿总能见到的。”
眼看到湖畔亭,两位没有再说,宋安安和周冠卿对视一眼,跟着他们后面进到诗会。
湖畔亭前用花卉假山圈起来一片空地,中间空隙处摆放着多个博古架,有的放着笔墨纸砚,有的摆放着字画书卷,有的是花瓶,有的是扇面……玲琅满目有不显得堆砌庸俗,层层叠叠甚有美感。
林林两两的书生或结伴或独行在其中穿梭,有的大声论阔,有的小声讨论,甚至宋安安身边站着的这位还在自言自语。
旁边一书生面前摆放着一个葫芦瓷器,上面描绘着一副乡村炊烟图,图的右上角用蝇头小楷写着一首诗词,书生正在一遍看一遍读出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标注:此诗引用唐代刘长卿)!”
书生越读越激动,甚至最后还把风雪夜归人重复了三遍,直呼妙哉妙哉,言辞朴实,却不乏有大简至美,返璞归真的意味。
宋安安也跟着点头,此诗确实不错,转头看周冠卿,周冠卿已经走上去跟书生一起对葫芦上的画观赏,周围的人也一同抽上前去。
很快就把宋安安挤在外面了。
里面抢着点评的人没有注意到,但宋安安注意到了,后面一个美须中年人笑呵呵得对着旁边一个身量较长的人说道:“没想到凡之七岁稚儿之作,仍难望其项背呀。”
原作者在这儿?宋安安转头。
只见一个身着蓝宣色暗紫纹衣袍,祥云纹滚镶边,白玉腰带坠着白玉配囊,背着手后,歪着头对美须中年人短暂一笑,那表情似嘲似笑,眉眼流转间烟波起,阳光洒在散落在肩膀的发丝,他浑身仿佛笼罩着光,就那么站在那儿,宋安安就觉得自己的心里面仿佛被填满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现上来,宋安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窝发酸。
可能是宋安安的眼神太过炙热,那人看向宋安安。
宋安安这才看到那人正面,鼻高眼深,唇峰挺翘,颧骨到下巴的角度柔和不失线条,眼神里似乎藏不住戏谑,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气质绝伦的人。
那人似乎也怔楞了一晃,勾出一抹笑意,就那么直愣愣的打量宋安安。
宋安安不明所以,不过被长得好看的人注视,还是让她罕见的害羞了起来。
美须中年人说话一半,见对方没有回答,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便是宋安安,问道:“凡之认识?”
男子没有回答仍旧看着宋安安。
反倒是宋安安摇头,还没说上话,周冠卿从里面挤出来到宋安安身边:“宋兄,怎么在这里站着,我与你说,这首诗是真的很好,但那葫芦上的字却平平,倒是埋没了这样一首好诗。宋兄没进去看,可惜了。”
一番话下来,明晃晃的欣赏,宋安安很想告诉他作诗之人就在你对面,你可以近距离膜拜。
想到此行的目的,开口道:“画很差,诗略好,不过也就一般。”
周冠卿惊奇:“何以见得,难道宋兄另有高见?”
宋安安没有回答,周冠卿还想追问。
此时美须中年人开口道:“老夫也想知道这位小友有什么高见。”
旁边的男子也看向宋安安,似乎等着她说什么。
周围点评的人也听到了在旁边窃窃私语:“哗众取宠,这等好诗看她能说什么来。”
当着原主,宋安安稍微措辞道:“诗画意境不符,两相衬托显得违和,而且……”
宋安安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此诗平仄简单明显是小童玩笑之作,立意和意境都平平,自然算不得好诗。”
连凡之挑眉,她刚刚是听到苏老说的稚童现说的吧。
一个穿着墨绿衣袍的书生站出来反驳道:“我看你自己写不出来,就在这里挑刺吧,提学官专门摆出来让人鉴赏的好诗词,我怎么看着这画和诗相符得很呢。”
人群有声音符合:“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无知蠢汉,别以为穿着书生衣袍就是读书人了。”
宋安安半笑着听着他们嘲讽,没有反驳,只是对着美须中年人到:“学生的一点浅显拙见。”
又状似和气的对着周围的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不过是各抒己见,诸位不必当真。”
墨绿衣书生看她退让,更得意了,看提学官在这里,立势要展露头角,便接着说道:“兄台好口气,先是辱人在先,后有成自己拙见,真是话都让你说了,提学官举办的诗会难道是给你妄语的么!呵呵!可笑!”
一群书生都被挑起来了,纷纷附和。
周冠卿站出来要维护宋安安:“品诗会、品诗会,这里的诗词都是可以让人品鉴的,怎么你们就能说,我们就不能评了?”
墨绿衣书生说道:“评之前,你的知道吧,通县学子我从未见过二位,怕不是混进来蹭饭的吧。”
周冠卿被气到,上去就要动手,宋安安按住他,觉得此时差不多了,便开口道:“难道这天下学子,兄台都认识不成,我二人求学途径此地听到有此雅会,乘兴而来,却没想到通县学子众多,竟都是独断自大之人,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狂妄自大可笑至极。就当我兄弟二人来错了,告辞!”
宋安安说完便转身要走,周冠卿更是大大的哼一声,转身大步走。
“小友!且慢。”
果然,宋安安表面不动声色,略带不忿的转头过去:“还有何事?”
美须中年男笑着道:“老夫办这个品诗会,自然是不惧众人品鉴,小友自然也可抒发个人的看法。”又停顿,“不过小友有次高见,想必是见过更精妙的诗,不如拿出来与我们大家一起品鉴,也好叫我们通县蛮化乡野长见识。”
宋安安抿嘴笑,不亏是提学官,一句话既说明了此次品鉴会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见,又顺着宋安安的话自讽,让宋安安拿出更好的诗,姿态不卑不亢,看似大度地给了她们台阶下,但又给她们在台阶下埋了钉子,言下之意若你拿不出更好的,通县的学子自然也就摘掉了自大的标签。
宋安安心道,对不住了,我还真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