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五条家宅的一处庭院, 四周环绕着枫林,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小桥流水,风景尤为秀美。也是五条悟为了更好照顾到伏黑姐弟, 特意让管家安排的地方。
但就在今天, 这本该静谧到只有竹筒流水击打青石的庭院, 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守在附近的侍女与仆从, 很快意识到那是来自道场的响声, 各个神色惊慌起来。想到今日的访客还有禅院家的嫡子少爷, 有人建议尽早唤来家主, 可很快就被告知,他们我行我素的家主大人为了解决盘星教的找茬, 早早离开了住处。
“家主大人留下话,说只要有【那个家伙】在附近,就不会有事……”
“【那个家伙】?到底指的是谁?”
“难道是之前清子她们见到的那位?”
“那个……怪物……”
仿佛触碰到一个不该多言的禁忌,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窃窃私语瞬间低了下去。
“家主大人可真是……”
道场那段的动静越来越大, 心神不定的众人最后决定各自行动,有的去找德高望重的管家,有的则跟去道场一探究竟。留下室内的黑发少女独坐在窗前, 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神色纹丝不动。
直到走廊上凌乱不失礼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伏黑津美纪才想起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画笔,在纸上机械的涂抹。
结果画得过于专心,连被抽走画纸都慢了好几拍, 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从身后黑腔中出现的蓝发青年, 一脸不屑地甩了甩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张, “涂鸦?”
“一个魂魄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女人,居然这个时候还知道写写画画?原来人类的本能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
被破面第六刃明目张胆的嫌弃,津美纪自然做不出任何辩解,也不可能有任何辩解。
安静下来的空气,让葛力姆乔咋舌着就想踹桌子,结果对上对方找不着焦距的双眼硬生生忍住飞踢的动作,表情越发不快。
“……啧,真麻烦。”
只要牵扯上人类,再简单的事也能变得黏糊又拖沓——这是葛力姆乔自己总结的经验,他从黑崎一护带着伙伴闯入虚圈救人起就这么深以为然。
八丈岛事件结束后,豹王原本在在现世游离,继续寻找世间的强者。但显然那晚乌爾奇奥拉二段归刃的印象足够深刻,让他即使将目光转向更广阔的外界,也一时找不到能与黒翼大魔相媲美的强敌做对手。
于是理所当然的,葛力姆乔再次找上乌爾奇奥拉约架。可就在那一日,他收获到自己完全不乐意听的答案。
「我现在没有兴致,即使要动手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战斗的愉悦。」
乌爾奇奥拉当时一边注视不远处的人类,一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很平静地对他说。「所以除了耐心等待,恐怕别无选择了,葛力姆乔。」
「……按照你对这对姐弟的兴趣,恐怕要等到他们成佛了才会同意邀战了吧!混蛋!」
想到黒翼大魔向来毫无情绪的翠瞳,被深深凝望却毫无自觉的人类少年,急性子的豹王就焦躁难安,原地打转!
流淌着战斗狂热血的他,有那么一刻恨不得任由破坏的劲头上涌,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归刃动手!
就让脑海中畅想无数次的战斗直接在现实中上演,最好再闹大一点!
把这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啪”得一声,画笔掉落在地,咕噜噜地滚到角落。
葛力姆乔的美梦应声破碎,他瞥了眼弯下腰去捡笔的少女,撇了撇嘴,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后带起的一阵风浪,将丢在地上的画纸吹卷起来。
……
且不说这张带着褶皱痕迹的纸张是如何打着转糊了破面第六刃一脸,让他骂骂咧咧拿下来后突然顿住,凑近再看就是脸色大变,甚至不可置信地反复揉眼,震惊地瞪向旁若无人的伏黑津美纪。
至少道场那边的纷争,已然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
走廊外的脚步声不断。为首的管家等人出面打破了场内的紧绷氛围,正一字一顿、用严谨的措辞劝阻。
闻讯而来的其他族人们则聚在后方,略微垂下的面孔上无不是一副敢怒不敢言、冷静混合着惊异的神情,似乎还不敢完全相信,真有人会在五条家内造次。
【如果悟大人还在这里的话……】
【禅院直哉……禅院家的后生……】
或许正是这样频频交换的隐晦目光,这才彻底激怒了禅院家的嫡子。
这位金发青年狭长的眼线乖戾挑起,抬手一挥就逼退众人,咒力将纸门重重合上封住,同时厉声吼道。
“谁也不许接近这里!都给我滚!!”
“……”
嘈杂的人声被封在门外,留下道场内一片死寂。直哉慢慢地转动眼珠,怨恨的绿色死死盯住道场中央的少年少女。
后者二人并肩而立,全然是慎重防守的姿态。他们谨慎的模样,也让那张刻薄脸上的礼仪随着牙齿加重的研磨摇摇欲坠,直到再也维持不下去。
“试图用报团取暖来抵抗攻击吗?到底是弱者的生存方式。”
“……你们两个,真的很好。”
压力,尖锐到刺痛皮肤的压力犹如炸起的荆棘,朝伏黑惠与真希铺天盖地的袭来!
金发青年爆发出来的威势,与先前那个唇角□□语气轻慢的他判若两人!甚至让惠都屏住呼吸,后退一步!
——原来这就是【特别一级术师】!
原来这才是真切的杀意!
被人用纯粹仇恨的目光盯视,身体真的会像被钉住的青蛙标本,沉重到几乎动弹不得!他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的攻击势必会猛烈无比!
真希最早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不,你不能……”
然而话音未落,黑发眼镜的少女就猝不及防,倒飞出去!
……
“真希前辈……!”
这绝对是十成十致人昏迷的力道,人的肉-体与墙面生生撞击、碰压出的巨响与闷哼声让惠在那一刻瞳孔紧缩,立刻操控潜伏在阴影中的式神!
大蛇甩尾赶至,随即挡住就要冲到面前的残影!
可惜庞大式神的牵制也只不过维持了半刻之久——大蛇仰首悲鸣,硕-长的身躯中央发出布帛撕裂般的异响,少年连忙抬起手臂,赶在式神被砍成两截前将它收回到阴影中去!
下一秒便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咒具,翻滚闪避后堪堪接下这直迎面门而来的重击!
但是、太快了!
连召唤第二只式神的时间都没有,丝丝缕缕的发丝贴着生冷的脸颊纷扬飘下!连汗水都被激得飘洒在空中!
匕首寒光凛冽,禅院直哉噬人般的眼神只是转瞬压到近在咫尺,他像没看到冲击后少年惨白的面容,恶狠狠得就要再撕咬下敌人的一块血肉来!
“果然,惠君的天赋要远超后头躺着的那个废物,但还太过不堪一击,恐怕最近才开始有了作为术师战斗的觉悟。不管是攻击策略还是防御反应,都青涩得一塌糊涂。”
他转动着刀柄,任由着刀刃在钢制的咒具边缘摩擦出凄厉的声音,同时不忘低语。“如果我是你,我会用那个女人做挡箭牌牵制,再用大蛇从死角攻击,这样才有点胜算可说。”
“……用不着伎俩,我也能对付你。”
“无知者无畏啊,这种的胆量我真的欣赏哦,因为他们总会死得最快……也是最难看的。”
禅院直哉哼笑着扫过少年用力过猛导致红肿的双腕,继而与那双冷淡警觉的眼眸对视。
那干净的、浅得能望到底的通透绿色,让他一瞬恍惚,似乎想起什么,手中的匕首都不自禁地顿了顿。
紧接着往事结束,金发青年的怨毒蓦然丛生!力道再度加重,让少年吃痛咬唇,阻挡着攻势的咒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声!
“五条家主默认了我的拜访,想必就是默认了禅院家能相应考察影法术使用者的能力,这样好用来缓和五条与禅院之间日益紧张的氛围。”
“现在考察结束,我也能随后返回家中,告诉家主老爷子这件喜事。”
“——五条收养的小孩,不过是个失·败的式神使。”
“因为强者的庇护,这小子完全不似甚尔君,虽然有一手好牌,可惜养得就像花房里养得娇娇的花卉一样脆弱。”
“别说亲人或者朋友了,就是连他自己的小命都难以保护,天真得可笑。”
“这样的式神使,不还是个废物么?”
一字一句化作利箭,足以刺穿那平静无风的淡绿。连抵抗的力道都不由松懈,少年的眼瞳随之睁大颤动,犹如破碎的星空。
他突然生出冲动,想要大声反驳!
然而所有的言语都被堵在喉咙口,眼前闪过的一幕幕画面更是缠紧了少年的舌,让他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见计策得逞,禅院直哉残忍一笑,手中的匕首冷光闪烁,高挥而起!
“永别了,惠君。”
抱着你愚蠢的天真去地狱吧,他在心中阴暗地想道。
这气势千钧的挥刺不知做过多少遍,青年用来杀死过咒灵,诅咒师,有异议的族人与叛徒,他早已熟练无比。
但是这一次!直直劈下的攻势却在中途被截断!
亮光倏地跳闪,断裂的刀刃斜斜没入地板内再看不到!留下一脸震惊的禅院直哉横举着光秃秃的匕首刀柄,以及挡在伏黑惠跟前的破面!
——是乌爾奇奥拉·西法。
少年怔愣地看着人形恶魔清瘦修长的背影,刺盔骨骼下顺服贴着后颈的黑发,脑海中突然清晰跃出泪痕青年那冗长又拗口的名字。
……是藏身在某处一直在看戏、全程没有说话的乌爾奇奥拉·西法。
回过神来后的禅院直哉看到对方仅用手背就断了他的匕首,顿觉不妙,转手丢掉那已经显得可笑了的刀柄。“你……”
破面道:“你好吵。”
那只弹断刀刃的手轻轻一挥,金发青年的身体就如被抚开的一粒灰尘,飞了出去。
只不过这粒灰尘,几乎从中断作两截。
禅院直哉的瞳孔中,还停留着警惕与来不及的惊怖。
抛洒在半空中的血液,像是从高空打翻的红色油漆,在伏黑惠的视线中以慢动作的形式倾洒而下!将道场内坑坑洼洼的木板染得一片狼藉,皆是鲜红!
这是能与地狱相媲美的场景。
然而站在前方的泪痕青年还不以为然,他收回手到口袋内,干净利落,转身走了过来。
伏黑惠没有后退,此时的他连移动的气力和意志都没有。
或许是这样一动不动的乖巧取悦了黒翼大魔。那薄得不可思议的唇角勾起,乌爾奇奥拉模拟出一个几乎称得上微笑的表情。
然后恶魔伸手拉起少年垂下的手腕,冰凉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缓缓摩挲着浮起的肿胀处。
“痛吗?”
“……”
刺鼻的血腥味悠悠传来,身后是真希痛苦醒转的呻-吟。伏黑惠突然惊醒似的抽回手腕,他低下头。
“不。”
他看着地板道。“不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