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惠和津美纪的饭后娱乐，大多是在电视机前打发时间，偶尔的偶尔才会冒出那个忙里偷闲的监护人。
然而五条悟却不是老老实实看电视，他是坐下就自动开启聊天模式的类型。他可以两三个月忙得不见踪影，再出现时总会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像要把空缺的给补足一样，啰嗦得很。
伏黑私底下也猜，姐姐比自己更欢迎五条的来访，主要原因就是那个男人太能侃了，一个人就能把两人份的交流全都包了，自说自话也不嫌尴尬。
而就在这一日，伏黑家的沙发上终于出现五条以外的第三位观众。
那黑漆漆的“咒灵”沉默起来，连少年都怀疑有没有长出声带。依旧看不出半点表情，但对着电视节目时，它分明比人类的他们还要专注。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真的能听懂？
正巧有搞笑艺人说了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话，搭配着节目组配合的恶搞音效和阵阵笑声，伏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被雷得起立。
他们意料之外的观众却没跟着发笑，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歪了歪脑袋。
——他看得更认真了！为什么！
一群笑点极低的人类观众里，混入一只反应跟木头没区别的咒灵，不觉得违和感很重吗！
这边伏黑还在内心震惊，另一边的津美纪倒是很快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还很开心地把遥控器递过去。
“您应该是第一次看电视吧，蝙蝠さん（先生）？”
在学校就是好好学生的津美纪，在礼仪方面也从不出错。甚至对着小小的黒翼大魔也很有礼貌。“要看一看别的频道吗？”
为什么要用敬语……伏黑有些无语，但没吭声。
破面从善如流。它没接遥控器，先是低头看了看，又抬眼望过来。那双非人的绿瞳里折射着电视机屏的莹莹冷光。
对视仅有一秒，可这短短的时间，就足以津美纪心领神会。
一种无形的使命感从心中不断涌出，少女立刻热情洋溢地拿起遥控器，开始对着第四刃一一展示起来。
“这个红色按键是电源，可以打开电视，再按一下就是关闭。”
“这个键可以换台，这个用来调节音量……”
“联网的话，还可以搜索到在线影院，有各种各样的电影可以看，就是外国的片子也有。”
“……你是认真的吗，姐姐。”
等到津美纪颇为满足地停下，伏黑惠才憋出来一句。“教它看电视？”
“可它很喜欢……”
“啧，咒灵哪来的喜好啊——”
姐弟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沙发上的小兽上。
细长的尾巴灵活之极，一上一下迎刃有余，收着力用尾端的尖刺戳按钮。就在切到富士晚八点档、正巧放到女演员又哭又笑的画面时，那条快变成无情换台机器的尾巴顿时停住。
惠确定自己没看漏，在男女主人公紧紧拥抱时，那双绿瞳中浮起的分明就是大大的疑惑。
“……”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看懂？
……
电视上在放的是《东京爱情故事》。
这是一部就算没看过内容，但也能从标题中猜出浅显剧情的爱情剧。据说还是父母辈们年轻时最喜欢的那种。
最近各个电视台都在走怀旧风格，听津美纪说，学校同学平时都有讨论，可见《东爱》重播的收视还挺火。
“原来蝙蝠先生喜欢的类型是这个。”连津美纪也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就喜欢搞笑节目呢。
惠这时又想到另外一层。他满腹心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趁津美纪和黑色咒灵都沉浸在电视剧里，少年背过身结手势，再次放出两只玉犬。直到两只大狗绕着客厅肆意跑了一圈、都没引来姐姐的半个眼神，他这才确认了一个事实。
——津美纪没有咒力，她依旧看不见式神。
——有问题的不是玉犬，而是那个看肥皂剧看得认真的蝙蝠。
是它产生了某种变化，才让津美纪只能【看见】它的。
但是……为什么？
伏黑百思不得其解，但脑袋里转了不少念头也别无他法，只能盯着沙发上并排坐着的俩电视儿童看。可惜眼睛都发酸了也没换来那个家伙的回视。
电视剧就有这么好看吗？
少年狐疑地看向屏幕，很快就被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感情戏恶心得够呛，转头过去切了一声。
不论电视剧的质量高低与否，他现在就挺担心捡来小蝙蝠的审美品味的。
“原来小惠说到‘灵’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
没发觉弟弟的心事重重，少女在放cm时突然如释重负般，带着欣慰的笑起来。“但如果咒灵什么的都和蝙蝠先生一样……”
“……别误会了，绝大部分的灵都很危险，不可能像它这么安静听话。”
伏黑严肃地说道。“真正的咒灵，是会危害性命的。”
安静听话的“咒灵”就像没听到一样，仍专心看着电视剧。而姐弟二人仍在讨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恶灵们。
“平时姐姐只要不用在意那些，不会有什么影响。”
“就算有奇怪的事发生，就直接交给、”反应过来的伏黑一顿，咬住舌头。他勉强才把主语的‘我’给临时改掉。“……五条先生就好。他是大人，肯定什么都知道。”
“说的也是，毕竟还有五条先生在呢。”津美纪问。“他很懂这些吗？”
“……虽然是个不靠谱的家伙，但确实是专业的。”
“既然你能看得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津美纪说完想起什么，她皱起眉头。“……你没去参加什么危险的事吧，惠？”
“怎么会。”
这回少年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快得有些像条件反射。“我对那些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是吗？”
“当然了。”
沙发另一边的乌爾奇奥拉转过头去，冰凉的绿瞳在僵持住了的两人当中转了个来回，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现在懒得关心姐弟俩时不时掀起的沉默，因为也不明白为何伏黑不告诉津美纪能召唤式神的秘密。
可以确定的是，横在他们中间的那点矛盾实在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
还是电视机里的人类有意思。乌爾奇奥拉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明明上一秒两人吵得天崩地裂，下一秒疑似仇敌的男女主人公又开始情不自禁，互相惦记。当悠扬的背景音乐奏响，配合奇妙的用抱接吻慢镜头，一种严以言喻的氛围从那屏幕中流淌出来。
这就是人类之心带来的不同？
说实话，破面完全没看懂。
但这不妨碍他在不知不觉间深受震撼。
到最后姐弟俩互道晚安，黒翼大魔被惠抱在怀里回到房间。他都还在思索电视剧那几个感情丰富的人类，没在意抚摸着脑袋的手指有了几分迟疑。
“这里怎么……”好像有尖锐的东西要长出来？
伏黑不安地看着似无察觉的小兽，最终叹了口气，给它盖上毯子。
无所谓了，反正从捡到这家伙以来，发生的怪事就够多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
……
若是说第一次是震惊，第二次是好奇，第三次第四次是麻木。
那么之后再看到黑漆漆的蝙蝠在大白天扑扇着翅膀飞来，伏黑姐弟的心情就是完全习惯了。
咒灵没有乱跑，而是坐在餐桌的边缘，像是一个安静的雕塑。他们则专心吃着早餐，津美纪说放学后会和朋友一道去逛街，惠点了点头。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惠才是，今天去学校上课，切记不要冲动。”津美纪道。“不要打架。”
“……我知道了。”可若是别人主动挑衅找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蝙蝠咒灵还是老样子，没碰放在跟前的面包和水（惠解释咒灵不吃人类的食物，可是津美纪执意要多放一份）。它低下脑袋，似乎在看桌上的报纸。
少年去厨房放碗筷，见它还在阅读，忍不住生出些好奇。他拿起报纸，这才发现它看的是人物访谈，讲的是日本当前大红的翻译家黑崎一护的生平经历，一系列著作，还有新书的宣传签字会，占了整整一个版面。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著名翻译小说家黑崎一护在近期喜获麟儿后终于推出著作，引发全新浪潮……】”伏黑惠看完整篇报道后就道，“新书签名会只在空座町举办，我可没时间带你过去。”
“等之后看电视转播好了，反正在家也可以追星的。”
不知为何，他从那双绿瞳中看出一丝不屑……不屑？
揉揉眼睛再看，咒灵却已经拍着翅膀飞远。留下伏黑对着报纸上那笑得阳光灿烂的黑崎夫妇挑了挑眉，放回桌上。
时间已是不早，津美纪催促他上学，于是惠磨磨蹭蹭地回房间拿书包。而那只蝙蝠一如往常地蜷在窝里补眠。
少年习惯性的摸了摸那瘦骨嶙峋的蝠翼，转身出门。所以他自然没看到，身后那双翅膀下突然睁开的眼瞳，沉静得仿佛结出碧色浮冰的深渊。
拖沓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乌爾奇奥拉这样想道。
是时候主动一点，出去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