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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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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可是应征文书之职?”倪佚直接开口问。

    “正是!”妇人落落大方, 朝倪佚行了个礼后虚虚看着他面前的书案没有低头。

    光是这一幕就让倪佚心下满意:“旁边有算盘,我说你算出结果……”

    倪佚随便出了几道百以内的数学题,女子打算盘的动作行云流水, 所得出的答案也全都正确。

    于是接下来便是名字籍贯的调查。

    女子名叫柳娥,跟随丈夫在私塾里给夫子洗衣做饭, 夫人见她聪明伶俐, 便教授她认字算术。

    他们夫妻二人跟随夫子夫妻游历过不少地方,一行人回安江县的途中遭遇泥石流, 只剩她活了下来, 这半年来便带着孩子一直在乡下务农。

    女子平静地说着,就算提起亡夫, 语气也丝毫未见波动。

    冷静从容的态度让倪佚忽地扬起唇角笑了笑,他提起笔似笑非笑地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你脖颈上的伤口大半年都没消,你那亡夫可不是良人。”

    女子脖颈下一抹浅紫色在交叠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倪佚的话音一停, 她神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捂住了伤口。

    “不说实话的话, 本官不仅不会招你恐还会怀疑你夫君是死在你手下!”

    “大人!”

    平静无波的脸终于爬上惧色,女子大骇, 直挺挺地朝前一扑,脸上一抹绝望渐渐升起。

    “民妇今年方满二十五……”女子语气淡淡地诉说着, 抬起的手臂轻轻扯下头上的布巾,覆盖了半个头顶的伤疤顿时让堂上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半边头皮都没有头发, 只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狰狞宣告着曾经的伤痛。

    女子确叫柳娥,乃是隔壁陇东县人士,她前面所说之事半真半假, 她和丈夫其实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  而她学问确是服侍的夫人所教。

    但那不并是见她聪明伶俐才教, 而是夫人为了讨好夫君特意□□的一个通房。

    就算她已成亲生子又如何, 夫人就是见她容貌秀丽又能生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窝囊的丈夫不敢防抗,反倒是把怒气撒到了她身上,柳娥每日都是在拳打脚踢下苟延残喘。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生活了三年,夫人觉着时候到了,便直接提出让她去到老爷房里伺候,若是生下男孩的话就抱到自己膝下养育,届时会给柳娥一笔钱,并且让她夫妻二人重得自由之身。

    柳娥装作乖乖听话,打算回去就劝丈夫一同逃走。

    丈夫不仅没有带着她逃走,反而责怪柳娥是个贱妇,或许是舍不得她那张脸,竟然趁人睡着后用烧得滚烫的木柴将她半边头皮烫伤。

    “那畜生还知道避开我这张脸……大人您说是不是很可笑?”

    直视倪佚的眼神讽刺与哀伤齐齐涌上,柳娥凉凉一笑,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般继续大声诉说着。

    夫人得知柳娥毁容,只当她是自残逃避,虽说没再把人往老爷房里塞,这明里暗里的磋磨却越演越烈。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可怜,没多久主人一家就因为男主人贪赃枉法阖府上下都被投进了大牢。

    女子冲做犯人等待官衙的买卖,而男子全都押解回国都等候宣判。

    没想到毁了半边头皮的柳娥却因此逃过大难,惨痛经历就连官衙看守都看不下去,便私下让她找人来赎身。

    唯一的弟弟知晓消息后带着全部身家来赎人,官衙象征性收了点银子,便还了她卖身契让家属带回了家。

    而她亡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跟随那一家子回西平郡城受审时突遇泥石流,最终落得个弃尸荒野的下场。

    “民妇只是心中日日咒那畜生不得好下场……”

    本是抱着来试试的柳娥早就没了能成功的想法,说到这,她忽地咧嘴放肆大笑起来:“没想到老天爷真听到了民妇的祈愿!”

    “哈哈--”

    癫狂笑声飘在空荡荡的后堂上空,好似还不满足,柳娥笑着笑着竟还飙出了一行眼泪。

    可在座之人却都因她的遭遇心里颇不是滋味。

    只除了一人!

    倪佚面无表情听完,只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毛笔未停,正低头刷刷地写着。

    直等到柳娥笑完,青白着脸从地上站起朝他鞠了一躬后,倪佚才突然出声:“明日辰时三刻报道。”

    说完,就又低下头去:“徐县丞,带下去录入。”

    不同程度的惊诧留在每个人脸上,柳娥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倪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直到徐县丞上前朝她摊了摊手,柳娥才颤抖着声音地高声喊道:“知县……”

    “以后就叫大人,去取令牌吧!”

    右手轻摆,倪佚不欲再说,转脸朝倪成泛招了招手,等人凑上来后低声嘱咐道:“你们也看到我怎么查验的,先去把衙门外的人筛查一遍。”

    若是人人都上来一通长篇大论,外面这些人恐怕熬上几个通宵都不能看完。

    “咳咳!”吴旭林见状轻咳着起身,朝倪佚微点点头笑:“我去看着他们!”

    “有劳先生把关。”倪佚坐着就朝吴旭林拱手,这位看完了热闹,终于舍得帮忙了,至于另一位……转脸看向另一人,发现倪震也已起身,一言不发地正朝门外而去。

    “父……”身后又有响动。

    “闭嘴,乖乖站好!”直接开口打断倪成杰的跃跃欲试,倪佚连头都没回:“下一个!”

    柳娥的名字被她写到了刘山旁边,此女子确实聪慧又坚韧,关键是算盘打得极快,若是稍加教导,想必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在他这,没有男女之分,也不会因怜惜柳娥的过往有什么举动,一切都已能力为上!

    “……”

    有了外面几人的筛选,倪佚这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倪成杰垫着脚尖瞧他写字,竟真的乖乖站在身后没再吭声,这一站就是小半天。

    晌午已过,堂上之人都因又冷又饿全都脸色恹恹,年迈的衙役更是牙关都有些打颤。

    应征之人前脚刚出去,堂上一片寂静,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尤其明显,倪佚抬头看去,吓得那人一个激灵,竟不由得打了个嗝。

    “嗝--”

    “先休息半个时辰,你们先下去吃饭。”倪佚摆手。

    等几人相继退下,这才转头把摇摇晃晃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倪成云抱到了自己膝盖上盖好大氅。

    这几日换了汤药,孩子吃完药后瞌睡尤其多,在这么冷的地方竟然也能睡着。

    先摸摸他的额头,入手还是温热,倪佚才放下心来看向好奇的长子:“你也坐下歇歇,脚不痛?”

    “嘿嘿,父亲!”

    咕噜噜转着眼珠子的倪成杰傻笑着挠了挠头,那似瞟非瞟着桌面的眼神就差没写着快问我几个大字。

    倪佚看得好笑,指指自己空出的右手边,倪成杰立马会意,去旁边拖了个椅子坐下。

    “想问何事尽管问便是,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

    话的内容虽是教训人,倪佚说话的语气却温温和和,说完还伸手摸了下倪成杰的后脖颈,确定暖和才收回手。

    “我以后也能叫爹吗?”倪成杰突然问。

    “为何想要叫爹?”倪佚奇怪。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倪成杰,他脑中有很多想法,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想了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一个字比两个字要好听!”

    “那便叫爹就是!”

    虽说理由荒唐,倪佚却意外认可,本就是件小事,当然没有还反对的道理。

    至于什么王孙贵族的认可,他也从来没放在心上。

    “爹!”响亮声线高调地宣告着主人的喜悦,倪成杰在椅子上左右摇晃了两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倪佚。

    “肚子饿不饿?”倪佚心里一软,温声问道。

    “嗯!”倪成杰重重点头。

    “那你就背着弟弟先回去吃饭,下午就在家温书。”倪佚把大氅系好,接着又笑道:“你感兴趣的事,爹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这回,终于满意的倪成杰跳起,背起倪成云就大步往旁边侧门走去。

    早晨让几个孩子来就是见识下,倪佚还没真打算让他们参与到衙门的公事里,打发走两个儿子,神色一收,当即朝门口走去。

    经由两位长者的掌眼,长队少了大半,只余下扫一眼就能看到的十几人还站在左边等待。

    看到倪佚出来,陈杨和倪成泛快步走来。

    “老师!”

    “二叔!”

    倪佚应声,四处转转却没看到倪震两位长者,不由得好奇问了问。

    “祖父说……这些人难堪大用无需他掌眼,先前已请吴先生回府休息去了!”

    好像怕排队之人听到似的,倪成泛压低了声音才解释道。

    倪佚无语!

    就是招点打杂跑腿的衙役,要什么人中龙凤,有那个才华的话早去考科举了,还到这来作甚?

    “那这些人是?”

    既然人都回去了,那剩下的这十几人就不会是他们所选。

    “是我们写了几条规矩,凡是符合的才留下,其他人都离去了!”倪成泛看向陈杨,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哦?”倪佚意外,示意两人说来听听。

    没想到根本不用听的,倪成泛指着旁边立着的一块木板给倪佚看。

    上面赫然立出了详细的几个条件。

    衙役需身强体壮,不管何种兵器,都要会使用其中一项,其中柴刀和弓箭也包括其中。

    文书的条件就多了些,上面列举了些倪佚在后堂上出过的数学题,若是没算出结果的第一个就被淘汰了。

    还有就是写了篇文章,让应招文书的百姓们照着读一遍后抄写下来,只有通过这两项后才有资格进入后堂。

    “二叔,我和师弟可是有些自作主张了?”倪成泛有些忐忑地问着。

    他们的这个方法一出,被淘汰的人去了大半,眼看连百数中的一半都凑不齐,两人从方才起就有些担忧自己坏了事。

    “二叔觉着非常甚好!”倪佚浅笑着拍拍倪成泛的肩,对两人赞善有加:“贵精不贵多,你们做得很好!”

    这可不是为了鼓励两个年轻人随口说出的话,看到木牌上工整的字体,倪佚很是满意。

    光是这几条,就能省去他不少口舌,迅速加快了选人的步伐。

    两人突被夸奖,纷纷有些害羞,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就是不敢看倪佚的方向。

    “以后需要你们帮忙的事还多着呢,放心大胆的去做!”

    继续鼓励两人放手去做后,倪佚让他们先回去用饭,下午跟吴先生请示后得到许可才能来。

    若是先生要讲课,就让他们待在家里。

    二人兴奋地搓着手走远,倪佚的话给了他们很大信心,纷纷有些要大展拳脚的意思。

    而他们身后的倪佚却摇头失笑,敢肯定早晨已经缺了半天课的吴旭林不会再让两人出门。

    或许在经历许多的长辈们看来,这两个已成人的孩子都还没有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我有个想法!”已走远的倪成泛突然挥拳,低头凑近陈杨后两人嘀嘀咕咕起来。

    那兴致勃勃的样哪有一丝倪佚问他要不要回侯府时的可怜兮兮。

    倪佚虽然明白倪震想让长孙亲近自己人的意思,但当时找到倪成泛时还是直接问了问他想不想进宫?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当时就被倪成泛受伤的神情给刺了一下,当即就改口把话推到了太子身上。

    好在话改得及时,倪成泛揉着眼睛说以为倪佚要赶他走,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下来。

    倪佚几句就把话头岔了过去,并且决定以后还要再多注意着些。

    两个孩子聊得兴起,在目送下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倪佚收回笑着的目光,将衙门外的事交给了刘山,凡是来人都按照牌子上执行,通过考验后再放进来。

    效率提高后带来的效果显著,下半天选人的速度快了许多,天黑前就已经把剩下的几十人都筛选完。

    一个几万人的县城,竟然连百来个能识字算术的人都找不全,足可见安江县民情有多封闭。

    好在能选出这么大半人,眼下的事也能陆陆续续开展。

    接下来,倪佚要开始做的就是进行人口登记,还有丈量村子周围的竹林数量,最重要的就是勘察县志下一百多个村子的地形。

    这些无疑都需要庞大的人群支撑才能完成。

    于是……才会首先选择招人。

    第二天一早,倪佚提着昨日统计好的名册刚踏出院子,即时被一群闪亮着大眼的孩子们给围住了。

    “你们不去担水在这作甚?”

    从几人的包围中闪身走出,倪佚打着哈欠随口问。

    “老师让我们今日跟着爹去涨见识!”倪成杰踊跃抢答,对倪佚的新形象表示相当好奇。

    今日倪佚没有穿官袍,只着一身黑色宽袍,发髻上别了支碧玉簪,看打扮就像是个路过的富家少爷。

    说像少爷,还是倪佚昨夜刮去原主留了多年的胡须后众人猛然发现。

    原主长着张娃娃脸,常年被胡须所遮掩的皮肤白皙细嫩,说他才二十岁都有人相信。

    今日又脱去官袍,和高壮的倪成泛这么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俩。

    “今日为父要走很多山路,你们腿脚可跟得上?”

    其实听到吴旭林的安排,倪佚心下就已同意了大半,只是看几人都还穿着张氏才命人新做的绸衣,故意这么问上一问罢了。

    “跟得上跟得上!”众人齐齐点头。

    “那就走吧!”

    这么几套衣裳,就穿了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在身上,关键是绸料沾上泥点子后根本清洗不干净,倪佚边想着回来要给他们做点短褐边带头去了前厅。

    管家好像早知晓今日孩子们要跟着出门,倪佚刚经过前厅就看到他提着几个包袱站在旁边。

    “这是?”

    “是老夫人给二爷和几位少爷准备的吃食。”

    倪佚:“……”

    本来打算轻装简行出门的倪佚又经由了张氏的连番叮嘱终于踏出大门时,后面已经跟了长长一队人。

    他严重怀疑前些天与倪震的谈话是不是没有效果,身后几个浑身挂满包袱的侍卫,只让人感觉这是一家老爷带着少爷们出门踏春去了。

    方才看到的吃食只是其一,后来又有婆子追出来送上了大氅、手炉、甚至还有油纸伞!

    侍卫们挂满包袱,在叽叽喳喳的几个少爷包围中面无表情的往前麻木走着。

    好在走了没多远,倪佚突然回头朝倪府的方向瞅了几眼,发现来送行的张氏和管家已经折身进门,脚步一停当即转身朝几个孩子招了招手。

    “包袱是你们要带的,那就理当由你们自己来背,以后你们自己花钱请来的侍卫怎么用是你们的事,我的侍卫没道理帮你们背包袱!”

    说完,倪佚直接从倪一身上取下六个包袱朝倪成泛一丢:“自己背!”

    背上包袱才走了没多远,倪成杰就后悔无比,他见识过泥路的难走,一想到还要背着这么多东西上路,当即就觉着行不通。

    趁着倪佚走进县衙,他干脆拉着几人躲到了巷子里,边问陈杨边将一些不需要的物件统统撇下交由侍卫又送回了家。

    而刚穿过县衙正堂的倪佚已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挤满后院,因着天气寒冷,不少人都缩着身体原地蹦跶着。

    “咳咳!”

    倪佚轻咳两声,院子里的人俱是一惊,纷纷站直身子朝他望来。

    隐藏在人堆里的徐县丞忙小跑而来,倪佚歪了歪头,示意人站在自己身旁,而后就站在原地打开了名册。

    “我念到的人站上前来……”

    倪佚张嘴,沉声念出册子上的名字,很快就把五十四人两两一组分成了二十六组,剩下的两人他还没安排。

    “你们拿好册子和工具,领完物件后就去换上衣裳出发……”

    一个衙役一个文书成组,早晨来报道时大家都知晓了今日要做何事,倪佚只把名字念完,纷纷就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

    毕竟都是筛选出来的人,不用多说大家都知晓该怎么行动。

    等人走的差不多,倪佚便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刘山和柳娥二人。

    “你们今日就跟着本官!”

    二人低头领命,面上表情却大不相同。

    刘山脖颈涨红,好似觉着自己受到了重用,手上刚领到的铁尺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而柳娥面上神情倒是很平常,她并未如其他女子般行万福礼,反而是如男子一样颔首拱手后退下。

    “去换衣裳吧,换完咱们就走!”倪佚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柳娥的动作。

    他没说要何时出发,二人好似也没想过要问,得了命令后干脆转身,一人雀跃一人沉默地朝库房而去。

    皂衣一早就已准备好,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都很瘦,身高也没特别高的,只需准备中等大小几乎人人都能穿。

    趁二人去穿衣裳的同时,倪佚把县衙交托给徐县丞后,率先走出衙门去找几个孩子的身影。

    刚出得门来,发现门前齐齐蹲了一大排身影,正在哼哧哼哧地啃着包子,而不远处经过的百姓们纷纷捂嘴偷笑中。

    “你们这是作甚?”倪佚疑惑,明明出来前就吃过晨食了才对,怎么这会儿一个个都像是饿狠了的样子。

    “二叔,陈杨师兄说让咱们多吃些,一会路上饿!”

    几人都无比赞同倪成泛的话,各自双手都抓着包子狂点头,倪成云更是立时弹起把手中一个完好的包子递给了倪佚。

    “吃太饱走路会肚子痛!”

    满头黑线接过倪成杰云的包子,倪佚眸光一沉侧头瞟了眼旁边吃得最慢的陈杨:“一会他们走不动道了,就由你来背。”

    “学生……学生也没料到师兄买了这么多……”陈杨颇为无奈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包子,他是真忘记了这几位少爷根本没有常识,一出手阔绰得让人眼晕。

    深邃的瞳孔泛着让人看不懂的光,倪佚只轻轻:“哦?”了声,见到陈杨身子一顿,这才收回目光朝剩下几人说道:“把包子都装起来,路上饿了再吃。”

    “师父……我……”陈杨还想解释几句。

    “为师说过的话你记住就行!”

    倪佚好似根本不想给陈杨解释的机会,满含深意的目光只略略看了他一眼,就朝侍卫们抬了抬手:“准备准备出发!”

    倪家的几个孩子一头雾水,瞟两眼神情明显冷下来的倪佚,又好奇地看看额头都开始冒汗的陈杨,心下都在猜测师徒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而陈杨被倪佚两个眼神一扫,只觉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般再也抬不起来狡辩几句。

    那种心里最阴暗角落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着实让人恐惧,陈杨只暗恨自己这半年日子太好过,竟不知不觉就任由小心思占了上风。

    最重要的还是他忘记了……老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他暗自替自己捏着冷汗时,倪佚已带头先朝县城的西北城门迈步。

    倪成杰对师徒二人打的哑谜很感兴趣,一行人走了才没多远,他就大着胆子凑到倪佚身旁,绕来绕去了半天,就是没敢开口问。

    聪明如倪佚怎会不知他想问什么,任由这个傻儿子问东问西,完全不打算不打算开口。

    就算吃得太撑的倪成杰路中途已感觉到了不适,仍没有将这事联系到陈杨身上,倪佚看他时不时揉着自己肚子,更是懒得开口提点几句。

    被人戏耍到此步还丝毫未察,倪佚也不知该训他愚笨还是太单纯。

    回头瞟了眼同样揉着肚子却若有所思的倪成泛再对比傻乐的倪成杰,倪佚忍不住还是出声叫了陈杨。

    “你亲自和你师弟说说看,你心里如何想的?”

    本故意落在最后的陈杨被倪佚喊上前,正踌躇不定该如何解释,就听到这么一句直白的问话。

    心里的想法……

    倪佚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就在他左边,陈杨总有种随口说句假话就会被立即拆穿的感觉,可倪成杰那双清澈的双眸就在右边,又如何能让人把心底的想法宣之于口。

    难道真要他说开始本是好意,只是后来看到几人不谙世事,才任由小心思作祟打算让几个没有吃过苦的少爷试试他们穷苦人从来不会有的烦恼?

    这怎么能说出口……

    脑中思绪良久,陈杨既不敢说谎也不想让倪成杰讨厌,干脆最后选择了闭紧嘴巴只低头默默不语地往前走着。

    看陈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还算知晓自己错在了哪,倪佚也没继续逼他反而先出声问道:“与成杰几兄弟相处了小半年,为师倒是很想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

    这下子,不仅倪成杰兴起,就连倪成泛也抬头看了过来。

    “学生与几位师兄弟相处得很愉快,读书习武都有人陪同……”

    陈杨并未直接形容他对这几兄弟的看法,只是从自己出发缓慢阐述着他这小半年来的生活改变。

    他与倪府几位少爷同等吃穿用度,还有吴旭林这样一位夫子教授学问。

    吃饱穿暖又与倪成杰几人处熟后,他通过近距离的观察,渐渐摸清了倪家季兄弟的性子。

    倪成泛颇有长兄风范,对两个弟弟都很照顾,有好吃好喝的都是先紧着他们最后才轮到自己,是个仗义温厚的少年。

    倪成云爱撒娇,倪府的几位长辈也最为疼爱他,这孩子事事都学倪佚的作风,时时故作老成的教训他两个哥哥,而那两人每次都装着虚心受教,看得陈杨忍不住心里发笑。

    与他关系最为复杂的倪成杰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不打不相识,从恨不得对方去死到日后天天待在一起。

    朝夕相处下来,他对此人的感官变化最大。

    有时候陈杨不禁怀疑起从前听到的种种传言,那谣言里视人命如草贱的纨绔与眼前傻乎乎的少年根本不能让人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说好听点,倪成杰纯真太过容易相信人,说难听点就是此人太傻……被卖了还会帮人数钱那种。

    明明在心底里已把几人当成好友也早放下当初的事,为何方才会任由邪恶小心思冒出后缄口不言,这点陈杨自己也想不通。

    他想不通,倪佚却通过他描述的日常生活里看出了些端倪。

    命运多舛的陈杨仅凭着陈老头一双竹编手艺,硬是供养孙儿考上了秀才,爷孙俩靠功名逐渐改善了自家生活。

    可陈杨内心靠自己双手就能改变命运的信念在此时遇到了出生就在侯府的几兄弟。

    就算再努力又如何?他就算高中进士也根本没可能如几人一般出身高贵前途无量。

    那种强烈对比带来的失落感一直隐藏于内心,让陈杨接受锦衣玉食的同时却也无比唾弃自己的堕落。

    他或许不是故意让倪成杰三兄弟吃苦,而是不知不觉从这件事里找到了属于陈杨他独有的优越感。

    就是那种“这事你们都不懂,等你们来问我”的感觉。

    如果当时倪成泛几人中随便有人开口问他,陈扬就会骄傲提醒几人吃饱不能走太快的道理。

    可大家伙好似都太过相信他,导致倪佚出来就看到他们在狂吃包子的景象。

    “……”

    倪佚长叹口气,背着手轻轻唤了声:“陈杨?”后目光往右前方看去。

    冬季的安江县依旧一片绿意盎然,官道两旁有不少背着竹篓疾步快走的百姓,大家都低头赶路,与景色不同的寒风恨不得让人立马就能跑回家。

    而倪佚目光看向的是其中一个还穿着草鞋的男子,冻得通红的脚踝从短了一截的裤腿里露出,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有多冷。

    “此人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

    凝神看了半天的陈杨得出了结论,甚至说这话时心里已升起一股子同情,只觉得很是感同身受。

    就在他脑中已开始回忆起幼年时同样吃过的苦,耳旁突然传来倪成泛爽朗的笑声:“看样子大叔家里是有喜事,你们看他笑得多欢快?”

    笑……怎会笑?

    随着倪成杰的话,陈杨不可置信地转脸去看。

    果真是笑,男子正与旁人眉飞色舞地聊着天,他好像全然感受不到脚上的寒冷,每句话里提到的都是马上要盖好的新宅子。

    陈杨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两个明明年纪相仿的少年,看到的景象却天差地别。

    “心胸决定了你的眼界,同样也决定了你所能看到万物的哪一面!”倪佚轻叹。

    话很笼统,却直指陈杨的症结所在,这孩子所有的矛盾心思,其实都是眼界狭窄造成的自卑心在作祟。

    这个不同出生引发的问题不是倪佚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他只是这么略微说了说,就止住了话头。

    要消除这样的矛盾心理,不仅需要慢慢引导,还要走出去开阔眼界。

    真正开阔了眼界后,才会觉得这样的小心思不值一提,陈杨能看到的才不会局限于身旁。

    想到这,倪佚又回头看了眼纷纷都在思考的倪成杰几兄弟。

    三人神色各异,眼中疑惑却都不似作假。

    倪成泛只看到了男子的笑,却完全没注意到他通红的脚踝。

    要开阔眼界的不仅陈杨……这几兄弟也要好好经历下世间险恶才行!

    “哎……”

    不知想到何事的倪佚大大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后把心思转向手里的册子。

    这一日,他们走访了最靠近西北城门的几个村子,直到天擦黑才踏上回家的路。

    夕食结束,倪佚没回去休息,而是跟着吴旭林去了他的院子。、

    两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后头还派人请去了倪震,三人在院子里聊到半夜才散。

    而第二天一早,倪震就向心思重重的四个孩子宣布了他们昨晚的决定。

    “游历?”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只有在书院进学时听到过的陈杨眼角闪过一丝光亮,倪家的四兄弟看着都有些迷茫。

    “出去好好看看咱们云西国辽阔的土地。”吴旭林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含笑地补充。

    听倪佚说起昨日发生的事,他心下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勋贵世家的天之骄子们,哪个不是出门游历过一番后方才成就大事,他抱以厚望的这几个孩子,眼界当然不能只局限于侯府那小小的一方后院。

    之所以迟迟未提,其一是他想摸透几人性子,其二则是觉着有倪佚当榜样,对于几人心性的打磨也是好事。

    可眼下倪佚提出的矛盾他都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也深表赞同。

    先开阔眼界,心胸开阔心性稍稳后再来学习倪佚也是不错的路!

    其中表情最为抗拒的是倪成云,他皱着眉头,紧紧咬着自己下嘴唇,酝酿了好半晌挤出句:“我想留在爹身边。”

    “我也不去,我也要留在爹身边。”

    “那我也不去。”倪成泛跟着摇头。

    倪震和吴旭林都略微有些吃惊,若是其他孩子听见能到处去玩,恐怕早迫不及待地收拾行礼去了。

    可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情愿,倒是让他们都有些诧异。

    仨人望着自己的殷勤目光倪佚当然没有忽视,放下手里的茶盏,他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父亲十六岁时也跟是兄弟出门游历了一番。”

    “爹你也去过?”倪成杰眼睛刷地一亮。

    倪佚点头,抬手揉了揉倪成云的脑袋:“我一直很遗憾未能亲眼见识大漠风光,本想着让你们帮为父解了这个遗憾……”

    “我看了就画出来给爹看!”倪成云马上接话。

    听到倪佚遗憾的语气,他瞬时觉着自己肩上压了不小的责任,拍着单薄胸口自信满满地承诺道。

    特别是看到倪佚欣慰地笑着点头后更是恨不得马上就出发才好。

    “那我就把见闻写下来给爹看!”在争宠方面倪成杰永远不甘落后,听到弟弟说要画画,当即表示自己会写。

    倪佚眉眼露笑,也夸奖了他几句。

    轮到还是有些犹豫的倪成泛,倪佚笑笑:“你这个大哥可要负责弟弟的安全。”

    “二叔放心,我定能做好。”

    三言两语就让本不情不愿的几兄弟都许下承诺,吴旭林只能暗叹倪佚对几人性子的了如指掌让他这个夫子汗颜。

    又挨着夸奖了几兄弟一番,倪佚这才出门。

    吴旭林与倪佚商议的行程是从安江县往西出发,然后从西北绕着北方走到东南,最后再回到县城。

    这一圈下来少说要花上个一年半载,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多,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要能启程的。

    这一筹备,一切准备妥当已是两个月之后。

    刚过完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春节,年初八衙门的工作就继续展开。

    倪佚去了安江县最东的村子,距离之远已不能让他当日就能赶回。

    孩子们恋恋不舍登上了远行的马车,最后还是没能见到他来送行的身影。

    就在几人满含遗憾上路同时,倪二也收到侍卫们送来的消息。

    随着吴旭林一行人离开,侯府派出保护的暗卫也跟着出发,而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批隐藏了自己身形的侍卫。

    他们虽隐藏得极深却明显经验不足,这让沙场出身发的暗卫们还是很快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刚出城门没多久就因其可疑的人数被识破。

    难道是太子?

    这是倪佚的第一想法,可很快他就自我否认了这种可能。

    太子的暗卫乃是大内高手集结而成,能力丝毫不会逊色于倪震的暗卫,他们怎会露出马脚让人察觉?

    倪震和他的想法也相同,得到消息后就又派了批更为老练的暗卫尾随而去。

    他们与前面那批侍卫把这批来路不明的人悄悄围在了中间,一旦情况有变就直接出手。

    这一突然状况的出现让倪佚心里也跟着悬了几天。

    直到方才,倪一的信再度送回,倪佚匆匆扫过后才终于放下了心。

    与这批人联络的人来自西平郡皇宫,最后回禀消息的地址是坤宁宫。

    不是太子,而是皇后!

    看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倪佚不由感慨,有了这么强硬的靠山,难怪原主那一世里倪成杰和倪成延根本动不得倪成泛半分。

    将回信随便塞回怀里,倪佚舒展着肩膀,缓缓抬头看向安江县城里最豪华的一座酒楼。

    [迎福楼]

    身后的徐县丞小心翼翼抬头瞟了眼倪佚后背,一身青色常服衬托得他身形修长满身为官者的气度。

    就在愣神的这一空档,站了许久的倪佚突然轻笑出声:“进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酒楼。

    一人笑得满面春风,一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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