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千头万绪（上）
雨已经完全停了，风似乎也没了力气，柔和清冷的月光洒在湿润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罗兰站在原地，都不敢妄动一下指尖，黄金骑士的斗气本能地运转，可她又赶紧平息斗气，以免引起来者的误会。
奥古斯特长公主距离传奇只差半步，即便西尔维娅、纳赫蒂加尔、尼奥韦斯特这三位实力非同一般的传奇骑士也不可能瞒过她的元素感知，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背后。
……除非是神灵骑士。
这里是蛮荒野外的无法之地，西尔维娅以神灵骑士的姿态悄然靠近，本身就代表了无可抵御的危险和鲜明的恶意。
罗兰抑制斗气的活跃，脸蛋瞬间变成了红苹果，连耳垂都热的厉害。这个节骨眼上，她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出于好奇心，偷吻维克多的事情被西尔维娅看得清清楚楚，有心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不是要丢下你的小情人不管，我……我打算在远处保护他，等他的随扈找到他，再离开。”
背后寂静无声，隔了许久，沙沙的脚步声响起，越走越近。西尔维娅身穿造型精美的秘银战甲，一手拿着蔷薇战枪，另一只手提着维克多遗落的银翼战弓，越过矗立不动的罗兰，走向躺在湿草地上的爱人。
罗兰看见西尔维娅那一头宛如火焰流淌的红色秀发，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指着她线条完美的背影，惊呼道：“你……你已出全力……刚刚那场大雨是你弄出来的……我的那一剑是你暗中引导……还有维克多最后击杀半人马的超凡战技……也是你！”
西尔维娅没有理会大呼小叫的罗兰，丢掉手中的长枪和战弓，蜷坐下来，解下没有任何水渍的雪怪皮斗篷，动作轻柔而细心地裹住维克多的身体，将维克多的脑袋枕在自己充满弹性的大腿上，全神灌注地看着爱人的脸庞，神邸般无情的暗红眼眸渐渐有了一丝令罗兰都为之感动的温柔之美。
爱情是人性的光辉面，是智慧所向往的美好……罗兰暗暗叹息，独自回想先前战斗的细节，更加确信神灵骑士出手的痕迹。
维克多和传奇半人马战斗，罗兰相隔遥远，可他们催动的元素水平好像黑暗中的火炬一样耀眼。罗兰不得不承认，高等精灵与大人马的传奇之战已经超越了她的能力极限，尤其半人马大可汗的进步速度连她都暗自惊心。
就算她强行插手双方的战斗，也未必能伤到传奇半人马，说不定还会起到负作用。
突如其来的一场冻雨让空气中的水元素变得丰富而活跃。作为顶尖的黄金怒涛骑士，罗兰的超凡力量在大雨的环境中得到全面提升，有能力加入维克多与半人马的战斗。
罗兰赶到战场的时候，维克多生死悬于一线，大人马的地元素之力困住了他的虚空风元素化身，左冲右突也无法摆脱。
地、风两系元素相互克制，而水元素兼具地的形体和风的流动，理论上，罗兰可以在双方角力僵持的时候，切入进去，打破平衡。可是，大人马的半元素化程度高的吓人，就像一块完整的岩石，罗兰没有丝毫把握，拨动它体内的水元素，破坏其元素运转的平衡。
时间紧迫，维克多等不了，罗兰只得瞄准半人马体内水元素最浓郁的心脏部位，划出超凡剑技。这一剑能不能奏效，就要看维克多的运气了。千钧一发之际，罗兰突然感知到半人马的脖颈部位出现元素运转的空隙。
生命的元素运转一定会有空隙，没有空隙那它就是纯粹的元素，但空隙不代表致命的弱点。传奇半人马的脖子和心脏都受到最坚固的保护，罗兰就算全力以赴具现虚空水元素，多半也无法重伤这两个部位，然而她可以利用稍纵即逝的空隙，拨动半人马体内的水元素，打断它的元素运转。
罗兰毫不犹豫地朝半人马的脖子推出一剑，半人马确实感到痛苦，尽管它没有因此受伤，但它操控虚空地元素力场的状态被打破。
罗兰原本是替维克多解围，她万万没想到，维克多借助这丝空隙，以虚空风元素的锐利，反杀了几乎超越传奇境界的大人马！
维克多居然还能这样运用虚空风元素？可是，这种程度的配合未免太巧了吧？
只要虚空风元素化身切错了位置，他不可能再还原自身。
也就是说，维克多的这项超凡战技把虚空风元素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洞悉风的空间奥秘，直指圣域，能斩断一切，做到一击必杀，但也特别危险，简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罗兰又不了解维克多风元素化的能力，双方更没有配合过，他当时明明可以安全脱身，怎么就敢冒险一击？
……除非，有人帮他推演过无数次，他也格外相信对方……“看见”元素运转的空隙，切过去就对了！
战斗结束，地母的宠儿，传奇半人马大可汗当场陨落；金眼伯爵，维克多兰德尔殿下登上剑圣的王座；罗兰奥古斯特殿下掌握了自己开创的核心超凡剑技，踏足传奇领域指日可待，甚至能走得更远。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神灵骑士，西尔维娅一直都在。
她解放神灵骑士的力量，超越传奇、超越圣域，使得冻雨提前，让她无远弗届，能够调动虚空水元素掌控所有的局面，包括维克多与半人马的战斗、罗兰同黄金半人马的战斗、纳尔森与另一只黄金半人马的战斗。
维克多没有危险，因为神灵骑士西尔维娅就在他的身边。当然，西尔维娅没那么好心帮助罗兰完善超凡剑技，在维克多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替爱人标记出传奇半人马元素运转的空隙，如果维克多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么传奇半人马当场就会被虚空水元素冻结而死。
罗兰只是恰逢其会，正好用西尔维娅的标记，在传奇半人马的身上试出超凡剑技的全部奥秘。
想明白了这些，罗兰顿时有些沮丧和不自在。
“超凡的存在相互吸引，命运又是如此奇妙……我只能说，莱恩奥古斯特陛下给他的女儿留下了最丰厚的遗产。”
恢复了金发蓝眼的西尔维娅抬起头，对罗兰微笑问道：“你的那一剑充满奇思妙想，精彩绝伦……我从中受益匪浅。能告诉我，这套超凡剑技的名字吗？”
罗兰没有否认那是一套脉络相连的超凡剑技，她得意地介绍道：“我的超凡剑技叫‘水神乐章’，怎么样？很好听，很厉害吧？你知道，我平时是怎么练的吗？”
知音难求，罗兰此刻就像卖弄本领的孩子，不等西尔维娅回答，急急地说道：“我有一把秘银抽丝的竖琴，是我晋升黄金骑士之后，莱恩替我向巴塞留斯家族索取的贺礼……当然，这是我自己出的主意……我以虚空水元素拨动那把秘银竖琴，通过不断的练习，最后以十分微小的虚空水元素成功共鸣了水滴，拨动琴弦，演奏乐章。”
西尔维娅颔首赞叹道：“虚空水元素代表生命，每种生命的体内都有水，你想到用水元素的共鸣拨动它们的生命之水，妙用无穷，防无可防，确实很厉害哦。”
罗兰顿时眉开眼笑，扬起精致的下巴，两眼望天，嘿嘿直乐，竖着耳朵听西尔维娅继续说道：“绝大多数怒涛骑士都运用虚空水元素的冻结之力，只有你和奥萝克希娅另辟蹊跷，一个选择水元素的共鸣；一个选择水元素的柔韧力场。难怪你们两个能晋升传奇怒涛骑士。”
罗兰两眼放光，追问道：“奥萝克希娅也找你请教过？她的超凡战技叫什么名字？”
西尔维娅点点头，说道：“提线的木偶师。”
“…木偶师？”
罗兰撇了撇嘴，摇头道：“这名字真差劲……不如我的‘水神乐章’！西尔维娅，你说我的超凡剑技能通往圣域吗？”
西尔维娅眼睛含着笑意，悠然说道：“虚空水元素的极致是时光，‘水神乐章’立足于生命流逝是正确的道路，可传奇骑士走到尽头，仍然会受到元素海的吸引。你以其琢磨超凡武技，还不如想想怎样保持自己的人性。”
“托佛文大师调配的魔芋药剂味道多变，高阶骑士喝了魔芋药剂，品出来的味道各不相同。它的味道能让我们回想起内心深处逐渐淡漠的过往，减缓人性的流失……就像小时候得到的第一把匕首，当时是那样开心，匕首是那样宝贵，长大后却遗失了……我们遗失的不是人生中的第一把匕首，是童真，是人性。”
她低头看着意志陷入沉眠的维克多，柔声说道：“我喝下魔芋药剂品出最多的是维克多的味道。他是我的挚爱，是我与这个世界的重要联结……无论我的爱人身在何方，我想找就能找到他……他若陨落，我必知！”
“罗兰，你胆大包天……连我都敢算计利用。”西尔维娅轻笑一声，懒懒说道。
岗比斯的长公主表情困惑，蹙着细长的眉毛摇头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西尔维娅定定地看着罗兰的碧绿眼眸，移开目光后，好笑说道：“装得可真像…恐怕连自己都骗了。”
“我怎么可能骗得了我自己？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罗兰一脸无辜。
西尔维娅轻抚维克多的脸颊，淡淡说道：“三百多年前的圣城之乱，纳赫蒂加尔圣骑士家族、尼奥韦斯特皇室秘密联络那些反对光辉骑士团的世俗大领主和神职者，企图把教皇一脉重新推上教廷至高的位置。当时，六大圣骑士家族首脑和教宗猝不及防，全部遭到光明铁卫的秘密关押。纳赫蒂加尔准备继续诱捕圣骑士家族的骨干成员，眼看就要成的时候，参与计划的几位修道院长老悄悄地把特斯蒂尔和圣骑士家族的首脑放出来了。特斯蒂尔调动圣殿军和裁判所，挫败了对手的阴谋，纳赫蒂加尔功亏一篑。”
“事后，尼奥韦斯特皇室在教会内部的代言势力被清洗，一位红衣大主教服毒自尽；奥古斯特、弗里德里希和雷克斯三大家族正式建立王国，并受到教会的支持，尼奥韦斯特皇族被迫签发诏令，承认三位大领主的王族身份。从此，兰特帝国正式宣告分裂，尼奥韦斯特家族一蹶不振，再难翻身。”
西尔维娅好整以暇地说道：“奥古斯特家族是该事件的参与者，你们先支持纳赫蒂加尔家族，在最后关头又背叛了他们……建立岗比斯王国就是光辉骑士团给你们的回报。”
罗兰竖起眉毛怒道：“关我什么事？三百多年前，我又没出生。”
西尔维娅摇头道：“我无意指责背叛，这里面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胜利者得到奖赏，失败者受到惩罚。尼奥韦斯特家族和同情教皇的神职者成了最大的输家……没有人可以惩罚教皇，可为什么纳赫蒂加尔也没有受到清算？”
“纳赫蒂加尔是圣城之乱的主谋，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奖赏……三大领主分裂兰特帝国，开创南方三大王国，尼奥韦斯特家族却彻底沦为纳赫蒂加尔的附庸。”
罗兰咬了下嘴唇，回答道：“纳赫蒂加尔已经是排名末尾的圣骑士家族。”
“不得不说，纳赫蒂加尔先祖和初代教皇手段高明，纳赫蒂加尔永远排名末尾，他们和六大圣骑士家族没有竞争，也没有矛盾，地位超然。六大圣骑士家族之间有竞争，有矛盾，相互牵制。地位超然的纳赫蒂加尔家族无形中成为圣骑士家族的仲裁者和隐形的领袖。”西尔维娅点点头，话锋一转，说道：“既然纳赫蒂加尔家族罚无可罚，进无可进，他们为什么要发动圣城之乱？对教皇一脉的忠诚……”
顿了顿，西尔维娅嗤笑道：“好吧，就当纳赫蒂加尔世世代代忠于教皇一脉，自圣城之乱至今300多年，纳赫蒂加尔为什么安分守己，不给光辉骑士找麻烦？反正，他们也受不到惩罚……”
罗兰眼波流动，默默无语，似乎陷入了沉思。
西尔维娅看了她一眼，说道：“圣城之乱和《光明新约》是近几百年的大事件，影响极其深远。我和维克多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当年的情报，再分析研判。最后，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六大圣骑士家族和纳赫蒂加尔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圣骑士；光辉骑士团和纳赫蒂加尔不是一伙的，他们曾经是竞争对手，现在是合作同盟。”
“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想在沃顿大草原，诱杀传骑圣骑士纳赫蒂加尔陛下，替莱恩复仇。可你怎么也想不到，维克多担心你会这么干……他在支援你之前，先去见了佛利德斯牧首，让牧首通知纳赫蒂加尔，追捕传奇半人马不需要他插手。”
“不出维克多的所料，佛利德斯不仅通知了纳赫蒂加尔，还紧急向我传讯，告知兰德尔殿下打算独自猎杀传奇半人马，拒绝纳赫蒂加尔陛下的援助。佛利德斯这是想让我出手对付传奇半人马…”
“所以我来了……所以纳赫蒂加尔不敢来……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