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铁砖盛宴（上）

    布利诺尔城贵族区，温布尔顿侯爵府的会客室。

    索菲娅身穿华丽的侯爵礼服，盘起艳丽的紫发，端坐在主位上，亲自接待来自条顿公国的访客——格利尔月熊伯爵。

    不同于南方贵族常见的英俊优雅，月熊伯爵高大魁梧，毛发深重，皮肤呈现饱受风雪磨砺的粗糙感，他五官深刻，眼睛浅褐近灰，面色红润，宽阔的额头上绑着一圈油光锃亮的驯鹿皮绷带，金色长发和胡须用熊牙发箍束成一根根小辫子。

    这种独特的装扮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北地人，而匀称完美的身材和五官比例又表明了他是一名超凡骑士。

    高阶骑士的心境和性格决定他们的气质和外形特征。格里尔有着北地人的粗犷和直爽，他声音洪亮地说道：

    “索菲娅，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只有两个请求，一是借给我们月熊家族200万金索尔；二是别给撒桑的其他家族做担保。索菲娅，你帮我们这一次，我代表我哥哥向你承诺，月熊家族必有厚报。”

    200万金索尔不是个小数目，但温布尔顿侯爵府还不至于拿不出来。索菲娅头疼的是月熊伯爵的第二个请求。

    事情起因要从一个月前说起。约克公爵邀请各大家族的代表，参加公爵府的宴会。晚宴临近结束的时候，约克公爵在每一位宾客的盘子里摆了一道别具特色的观赏菜——暗红色的铁砖。

    铁砖，像铁一样的砖头！西尔维娅夫人亲自起的名称！

    这些坚硬如铁的砖头让晚宴的高潮瞬间陷入暴雨将至的压抑沉凝，身份显赫的贵宾们一言不发，各自带着盘子里的铁砖离开公爵府邸。当天晚上，巴塞留斯家族的鹰狮兽骑士、腓特烈和教会的角狼骑士、多铎的独角兽骑士、纳维尔剑螳骑士、条顿公国的凶暴月熊骑士纷纷离开布利诺尔城。苏斯王国和博瑞王国的各大家族代表没有异化战兽坐骑，他们干脆派出白银骑士或资深骑士携带铁砖连夜回国，也不会比异化战兽稍慢。

    当天夜里，爱德华奥古斯特以国王的名义，召约克公爵入宫觐见。第二天一早，塔莫尔牧首亲自拜访约克公爵府，与公爵密谈了整整一个上午。

    没有人去打听鸢堡、教会和约克公爵的谈话内容，布利诺尔城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但是，十天之后，多铎的黄金骑士路德维西公爵来到岗比斯王都；十四天后，约克公爵的生母，纳维尔王国的多莉德凯泽女伯爵光临布利诺尔城，这是她二十多年以来，首次踏上岗比斯王国的领土。

    显然，路德维西公爵和德凯泽女伯爵都为铁砖而来。蹊跷的是，他们并没有拜访约克公爵，也没有拜访塔莫尔牧首，甚至没有会见本国其他家族的代表。事实上，自从铁砖晚宴之后，诸王国的代表闭门不出，布利诺尔贵族区的社交活动都停止了。

    索菲娅知道，这是因为铁砖意义重大，教会和各大家族都对它势在必得。而约克公爵平时装傻充愣，但在他浮夸虚荣的外表下藏着一幅奸诈狡猾的心肠，总之就是很不要脸。这么大的事情，主动找他谈判，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被他探出自己底线。所有人都耐心等待约克家族掀开第一张牌，如果他们条件太苛刻，再联手施压也不迟。但在此之前，谁也不愿意先冒头，上蹿下跳地四处勾联，这会触怒人马丘陵的两位殿下，说不定就提前出局了。

    在西尔维娅和维克多的车驾抵达布利诺尔城的前夜，也就是昨天晚上，约克公爵再次举办盛宴，并当众宣布，把巨型砖窑的设计图和制造铁砖的工艺作为安吉丽娜布兰斯泰特约克的嫁妆献给奥古斯特王室。同时向诸王国一个家族出售相关技术，价格为60万金索尔，唯独撒桑帝国的家族要拿出240万金索尔购买费用。

    对于各大势力而言，能够用钱卖到巨型砖窑和铁砖制造工艺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路德维西公爵当即拍板，金黎雀家族出资60万金索尔，代表多铎王国购买铁砖技术。安德烈克里斯托弗殿下也代表博瑞王国买下铁砖技术。他们是诸国使节中唯二的黄金骑士，多铎和博瑞的其他大家族无力抗拒他们的意志，纷纷向路德维西家族和克里斯托弗家族表示祝贺。另外，纳维尔王国和苏斯王国购买权，约克公爵亲自指定给了德凯泽家族和布兰斯泰特家族。至于撒桑帝国，约克家族让撒桑人自己先商量出结果，决定由那个家族出资购买铁砖制造工艺。

    今天一早，格利尔月熊伯爵拜访了温布尔顿侯爵府。

    条顿公国可以说是温布尔顿商会目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月熊家族对黄金团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除非索菲娅愿意放弃野蛮人贸易的垄断权，否则条顿公国是她无法割舍的商道和集市。

    撒桑帝国农牧业发达，一力承担野蛮人贸易中的粮食和肉类部分，其中月熊家族卖给索菲娅的驯鹿肉占了肉类贸易的四成，其余的六成主要是各色腌肉。野蛮人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吃腌肉，而牛羊无法穿越北部苔原。月熊家族只要涨一涨驯鹿肉的价格，温布尔顿商会就吃不消了。

    可是，格利尔让温布尔顿侯爵府在铁砖技术这么重大的问题做出选择，索菲娅暗暗恼火，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冷冷说道：

    “有那位贵宾会带着几十万金索尔到岗比斯参加国王的结婚庆典？金黎雀公爵、克里斯托弗殿下、布兰斯泰特伯爵、德凯泽女伯爵都没有向约克家族付钱，月熊家族也不用急着付钱，只要你和撒桑的其他家族商量好，作出承诺，西尔维娅夫人不怕你敢赖账……格利尔，你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

    格利尔月熊楞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先把钱交齐了，这件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你和撒桑帝国其他家族并没有达成共识？”索菲娅挑了下紫色细眉，不悦地说道：“也就是说，我偏帮于你，撒桑皇室、巴塞留斯家族、还有撒桑中部领主家族都将记恨于我？”

    月熊伯爵摸着发辫，满不在乎地说道：“温布尔顿侯爵大人，你并非殿下，但也不比殿下逊色。你有能力做出选择，就得做出选择。如果你不支持月熊家族，那我现在可以告辞。”

    索菲娅脑海中灵光一闪，仔细想了想，嘴角勾勒出迷人的笑容。

    “人马丘陵发明铁砖，我事先并不知情。可我的丈夫已经回来了，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指定撒桑帝国的那个家族有权购买铁砖工艺，即便你们达成共识也没有用……格利尔，我凭什么要支持你？”

    月熊伯爵直言不讳地说道：“因为条顿公国特别需要巨型砖窑和铁砖工艺。你知道的，北地苔原没有多少木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石矿。我们胆敢去亚瑞山上挖石头，野蛮人非打碎我们的脑袋不可……亚瑞特山里面有数不清的羊怪，它们哪天冲下来了，在我们的铁砖要塞面前只会撞的粉身碎骨！如果巴塞留斯或腓特烈买到了铁砖工艺，条顿公国想拥有铁砖要塞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或许就不是用金子来换了……索菲娅，你不会希望我们站在巴塞留斯一边，也不想看到我们站在腓特烈一边。当然，我也不愿意为了铁砖选边站队，可别人有巨型砖窑和铁砖，条顿公国也要有。”

    “当然，我们同样不想得罪两大皇族。我会效仿约克公爵处理问题的方式，以80万金索尔的价格，把铁砖制法分别卖给巴塞留斯和腓特烈，条顿公国继续保持中立地位……胖约克的心眼多的像蜂窝洞，他能卖铁砖技术，我们也能卖。路德维希、克里斯托弗、德凯泽、布兰斯泰特都能大捞一笔。”

    他咂了咂嘴，摇头道：“可如果诸国王室买到了铁砖技术，他们绝不会用来换金子……我估计，把铁砖卖给非王室家族，是塔莫尔牧首和胖约克密谈的结果。因为我们肯定保不住嘛，只能倒卖出去换金子……这下子，各大家族都有铁砖就不用吵架了。”

    月熊伯爵的说辞合情合理，索菲娅却觉得他仍有保留，一时之间又参不透他隐瞒的内容。但她可以肯定，黄金团的确需要撒桑帝国的中部势力继续保持不偏不倚的政治立场。

    索菲娅思忖片刻，红唇轻启，“铜戟城的安琪公主是你的侄女，也是我好友。虽然铜戟城位于撒桑帝国的南方，可她同样属于撒桑中部的领主。”

    格利尔拍着胸口保证道：“铜戟城没有殿下，可我们也不会让安琪吃亏。条顿公国拿到铁砖技术，我们只向铜戟城收取20万金索尔，就把技术转卖给她。”

    “20万金索尔？”

    “索菲娅，铁砖和巨型砖窑不是有金子就能换来的东西，20万金索尔已经是最低价了……这点钱都出不起的家族没有资格制造铁砖。”

    “看来月熊家族准备大赚一笔了。”索菲娅嫣然一笑，转而说道：“你们欠我一个人情。”

    月熊伯爵大喜，站起身，对着索菲娅抚胸施礼道：“我们月熊家族的人情同样不能用金子来换。将来，侯爵大人有什么需要条顿公国帮忙的地方，尽可以直说。”

    索菲娅盈盈起身，还了一礼，举手虚引，“购买铁砖制造工艺的事情不用操心，伯爵大人请回吧。”

    月熊伯爵临出门前，回身说道：“侯爵大人，你可以决定条顿公国购买巨型砖窑和铁砖的资格，不是因为你的丈夫，而是人马丘陵暗中借了你势力。否则，光辉骑士团诸位殿下的使者不会在这大的事情上保持沉默。”

    索菲娅目送格利尔走出侯爵府的前厅，隔了许久，皱了皱鼻子，撇嘴自语：“哼，我要你提醒。”

    这时，身穿水蜥皮衣的娜塔莉娅指挥一队强壮的侍卫，抬着几个大水槽进入侯爵府的庭院。她见到索菲娅，便停下脚步，对侍卫们叮嘱道：“小心点，别洒了，先送到后院的水缸里养起来。”

    索菲娅凑上前，好奇地朝水槽里面看了一眼，“布利诺尔红鲑鱼？你半夜出门，就是为了去抓这些红鲑鱼？”

    “是啊。”娜塔莉娅挽住索菲娅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维克多以前最喜欢吃我烤的红鲑鱼。我特地带人去布利诺尔河捕了几十条四尺红鲑鱼，作为今晚的主菜。对了，你穿正装，是准备去迎接维克多了吗？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和你一块去。”

    索菲娅拉住娜塔莉娅的手，摇头说道：“我不是去接维克多。刚刚，格利尔月熊拜访侯爵府，我才换了正装。”

    “月熊伯爵？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为了铁砖。”

    索菲娅将事情的经过向娜塔莉娅描述了一遍，蹙眉说道：“月熊家族实力虽然雄厚，但由于家族血系和领地位置的缘故，他们并非撒桑中部势力的领袖家族。事实上，撒桑中部的领主隐隐有些排斥月熊，除了南部最边缘的铜戟城，没有人愿意和月熊家族联姻。他们拿到铁砖制造技术就能提升对中部领主家族的影响力……约克家族的铁砖和巨型砖窑的价值无法用金索尔来衡量。西尔维娅和维克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说，约克家族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还要向外出售铁砖和巨型砖窑？”

    娜塔莉娅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吃吃笑道：“等维克多回来，今天晚上……我们再盘问他。”

    索菲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嗔道：“他要是肯告诉我，就不会瞒着我……亏他们还借了野蛮人的势力，让光辉骑士团都不能明着插手过问。”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娜塔莉娅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们不需要用铁砖建设要塞。何况，月熊家族领你的人情，我们也算占了人马丘陵的便宜。再者说，维克多现在是一位殿下，他迟早要彻底转化为太阳精灵形态。人马丘陵有他和西尔维娅，即便不考虑你的立场，光辉骑士团在铁砖的问题上，多半也会采取谨慎的态度。”

    “好了，好了，亲爱的索菲娅，别考虑这些事情了。”娜塔莉娅拉着索菲娅的手向内廷的主卧走起，娇笑道：“帮我挑一件裙子，选一套首饰，我们去迎接维克多的车驾。”

    索菲娅立在原地，叹息摇头道：“维克多不会住进温布尔顿侯爵府的……他现在是人马丘陵的守护者，只会和西尔维娅住在约克家族的府邸。”

    娜塔莉娅停住脚步，讶异说道：“可……你是他的妻子，他是我们的伴侣啊。”

    “维克多会和我们团聚的。”索菲娅沉默片刻，歉意说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长期待在一起。”

    “为什么？”娜塔莉娅脸色一变，蹙起娥眉，追问道。

    “我现在的状态，无法忍受和强势的人相处。”索菲娅抿嘴一笑，摇头道：“维克多，他……他的温和是性格，强势是意志。自从他离开温布尔顿侯爵府，一直在贯彻自身的想法，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达到了目的……我现在明白了，并非板着脸叫强势，能够牵着你的鼻子走才是真正的强势。兰德尔殿下就是这种人……除了西尔维娅，恐怕没有哪位高阶女骑士能够和他并肩的。我现在都有点怕和他相处，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牵走了……”

    娜塔莉娅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美艳无双的索菲娅，凑到她身边，咬着耳朵细说道：“亲爱的姐妹，你没搞错吧？兰德尔殿下是太阳精灵，他可以让你当母亲雌伏于他不是很正常吗？我们说好的，你和维克多的孩子也要叫我妈妈。”

    索菲娅轻笑一声，宛如紫水晶的眼眸流淌出惊人的艳色。

    “我没说不要他……只是现在不适合天天和他住在一起。等我晋升黄金阶，怎样都无所谓了……不过，我一定会试试看，我的丈夫能不能抵挡黄金阶紫眼女骑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