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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雁过孤城(八) 有本王在,没什么可怕……
走水?
崔冉一怔, 本能地向外一望,寒意立刻从后脊背爬了上来。mbaiwenzai
屋子里的烛火早已经燃尽了,却丝毫无碍于视物, 只因外面的天色亮得通明, 隔着冬日里厚厚的窗户纸, 也能看见一片火光跃动在黑夜里, 格外令人恐惧。
他被赫连姝从床上拖起来,忍不住惊道:“如何会走水的?”
就听这人笑骂了一句:“你问我, 我哪里知道去?”
话虽如此说,她却忽地蹲下了身去,朝地上摸索着什么。
待崔冉明白过来她的意图时,方才还因惊慌而面无血色的脸上, 陡然一下红得厉害。
“你别,”他急着将双脚往衣摆底下藏,声音极窘, “我自己来。”
眼前人半点也不顾他说什么, 不由分说捉住他纤细脚踝,将鞋穿上了, 才拉着他起身往外走。
“什么时候了, 还有你矫情的工夫。”
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屋里的温度当真很高,他只觉脸上烫得厉害,不敢出声, 只听任她牵着。
然而只这一会儿的工夫,火势便更大起来。木头的门扇经不住火,初时还是门缝里有火苗子舔进来,不过眨眼之间, 整扇门已有要没入火海的架势。
屋子也像不堪重负,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都传来令人不安的“咯吱”声响,一听便不是祥瑞。
崔冉的手冰冷,躺在她的手心里,下意识地缩了一缩,连带着脚步也有些迟疑。
她扭头一眼看过来,脸色发沉,目光如利刃,他就止不住地有些怕了,道是自己胆小无用,在这关头还畏畏缩缩的,果然是惹了她嫌弃。
赫连姝却忽地向旁迈了一步,竟是去取她的斗篷。
“别动。”她道。
随即长臂一展,斗篷宽大,瞬间将他周身裹了个严实。
“你……啊!”
崔冉刚到嘴边的迟疑声,转成了一声惊呼。
他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人打横抱起。对方的举止并不温柔,甚至称得上有几分鲁莽,他结结实实撞进她的怀里,脸颊蹭在她胸前珠饰上,颇有些不舒服。
只是她双臂修长有力,紧紧将他箍在身前,竟有那么一瞬,令他的满心慌张,忽地有了安放之处。
“怕吗?”她低头道。
他仍在惊愕之中,未及答话,便听她又沉声道:“别看。”
他初时极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在见她大步向门口而去时,恍然间领会了她要做什么。
“砰”的一声,门扇应声而开,那在火舌舔舐下本就岌岌可危的门板,受了她这一脚,半边都松脱开来,在扑面的热风里摇摇欲坠。连带着门框上头的碎木片和火星子,都像下雨一般往下落。
崔冉本能地向她怀里躲了躲,随即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扯着斗篷往上一拉,将他的头脸都遮在里面,一星半点也燎不着。
狐皮斗篷极厚,他眼前黑茫茫的,连外间的火光都瞧不见了,只觉得自己让她抱着,一路飞快前行。
他既看不见,也动弹不得,只有掌心汗水潮湿,滑腻腻的一片。
直到听见前头有人说话,像是匆匆赶来,如临大敌,“殿下恕罪,末将来迟了。”
赫连姝一边将他放下地,一边张口就骂:“本王要你们管什么用?一个个的灌了几两黄汤,就连自己亲娘都不认得了。”
崔冉忙着站稳了,将头上罩的斗篷掀开,就见面前是尔朱云,已经单膝跪下在请罪:“都是末将等不警醒,请殿下责罚。”
他身边人就冷着脸哧了一声,“责罚?罚你火便能灭吗?”
见对面无所适从,她便面露不耐地一摆手,“去去,别在这里碍眼。”
尔朱云并不是听不明白话,知道她表面虽是斥责,实际却是轻放了,赶紧谢了恩,忙忙地领着几个陆续赶来的副将,组织人手救火去了。
只余崔冉站在赫连姝跟前,一时无话。
他囫囵睡在她身旁时,未脱外衣,索性此刻衣裳还是整齐的,并不羞于见人。只是一离了火场,站在夜风里便冷得很。
他默默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却见赫连姝亦是一身衣裙单薄,让夜风吹得发丝和裙角微微拂动。一时间,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扯着斗篷一角扬了扬,却又绝不像能让另一人容身进来的样子。
别说旁人了,连他自己瞧着,都自觉有些发蠢。
果然,眼前人看他一眼,就像是微讽的模样,“干什么,给自己扇风呢?”
他一抿唇,低头不敢动作了。
才听她声音忽地放缓下来几分,“自己好好穿着,别操本王的闲心。”
他沉默了片刻,才敢悄悄抬头看她。
她的发辫有些乱了,脸上也有烟火燎过的痕迹,却衬着一双格外锐利的眼睛,被不远处的火光映亮,不见半分颓势。
反倒像是荒原里的狼王,令人望而生寒。
他正有些微出神,却见她眉梢一动,忽地飞快扭头,冲着一旁角落里喝道:“什么人?”
他一惊,紧跟着转头看去,且不自觉地向她身边靠了靠。
那头墙根暗影里,一个人影缓缓地走出来,微弓着背,先闻其声:“殿下莫要动气,是下官。”
随后才见县令那张脸显露出来。
大约她也是睡下后又被惊醒的,没有穿白日里的官服,只着一身灰色的棉袍子,是以一时不大好认。虽是匆匆赶来,发髻倒是梳得一丝不苟。
这会儿忙着上前作揖道:“下官不敢求殿下恕罪,实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赫连姝瞥她一眼,“怎么,屋子是你点的?”
对面一怔,脸色都白了一白,连忙跪下道:“殿下这是要下官的命了,就是再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犯下这样的大罪来。”
她这才冷笑了两声,“不是说愿意万死吗?下回老实点儿。”
崔冉看了她一眼,心里极是哭笑不得。
这等时候,她竟也有心思拿这县令玩笑。
对面自讨了一顿数落,也不敢再拿套话来招待这位不受糊弄的主,只得点头哈腰道:“殿下途经蔽县,下榻在县衙,竟出了这等事,下官心里实在是一百个不安。如今他们救火乱糟糟的,没的冲撞了您,若是您不嫌弃,还请到下官那里稍坐歇息。”
她这话说得却也挑不出毛病。
如今不止几个副将,府衙里的衙役和下人也都醒了,听闻赫连姝住的院子失了火,都快吓破了胆,正匆匆忙忙地向这里赶来。
里头又有人喊话出来,说是院子里的水缸不知怎的,并未蓄水,又要急着上别处去抬。一时间,奔走忙乱,沸反盈天。
且即便是离了火场,空气里仍四处飘散着火星子,和烧落下来的灰,吸进肺腑里颇有些呛人,的确是待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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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姝点了头,那县令便忙着将他们让进她自己的书房里去。
她的地方倒是简朴的,不过一桌一椅,墙边立着书架,上头的书也翻得七八分旧了,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崔冉被按在椅子上坐下,县令又要张罗着去别处另搬椅子,让赫连姝也坐,刚抬步走到门边,却被叫住了。
“不急,本王还有话说。”
对面愣了愣,连忙赔着笑又折回来,“是,是,请殿下训示。”
赫连姝比她高出一头,因着常年在军中的缘故,背脊格外挺拔,这般昂首俯视她的时候,压迫感便极强,衬得她年迈且佝偻,甚至显得有几分可怜,让崔冉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同情。
“今夜的火是怎么起来的,本王要一个交代。”
“这是应当的,应当的。”县令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头都快埋到地底下去了,“出了这等样事,府衙上下惶恐不已,下官更是头一个罪责难当。待将火扑救了之后,下官必定领人详查,一五一十向殿下呈报。”
赫连姝斜着眼角,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冷声道:“最好如此。不然,本王便是此刻杀了你,也没有人能多话半句。”
“下官明白,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出去。”
县令是冷汗涔涔地退了下去,崔冉坐在屋中仅有的一张椅子上,面对四壁冰冷,陡然便又不自在得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先前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那样惧怕赫连姝了。哪怕她冷酷,粗暴,待他难得有几分好脸色,且喜欢训斥耍弄他,但她到底曾前后几次救过他,日常待他也不是没有照拂。
他白日里同她说的话,并非是为了讨好,他是当真觉得,她也并不是那样的坏。
但是此刻,他坐在仅点了一星油灯的书房里,才恍然醒过神来。她仍是那个半点不顺意,便杀人不眨眼的赫连姝,并不曾有什么改变。
如果一头狼,只在他面前露出几分笑模样,背过身去仍是嗜血如麻,他究竟应不应当感到庆幸呢?
“想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她声音。
他微微一惊,才发现她已经径自在县令的书桌上坐了,且不客气地翘着腿,靴子尖儿踏在一旁的书架上。
十足的有辱斯文,却也极像是她一贯的做派。
他咬了咬唇角,还没想好要怎样说,颊上忽然覆上一只手,惹得他身子轻轻一颤。
大约是匆忙出来,只替他裹了斗篷,自己没穿的缘故,她的手不如往日里热,但仍旧比他要暖上一些,半温的手掌,带着薄茧,渐渐将他的脸颊捂得生热。
崔冉一时没敢动,只轻声道:“你做什么?”
她垂眸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你是不是怕?”
他本能地想否认,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半晌,轻轻地点点头。
就听她呼吸顿了一顿,“有本王在,没什么可怕的。”
头一回不是冷嘲热讽,而是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音调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生涩,脸也绷得紧紧的,好像绝不想让他以为,她是在安抚他。
若是落在常人身上,并不如何,但这话从赫连姝的口中说出来,就简直像是破天荒一般了。
崔冉怔了一怔,手指不自觉地交握着,却仍旧是道:“我怕的不是着火。”
他看了看这人静待下文的神色,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方道:“你不必那般恐吓那县令的。”
屋子里静了片刻,只有远处众人救火的喧闹声,被冬夜里的冷风送过来,隐隐约约的,也不怎么真切。
赫连姝瞧了他几眼,微微挑起眉梢,“你在替她求情?”
他抿着唇,摇摇头,“也不算是吧,只是意外走水,倒也与她没有什么干系。她既能及时领人救火,将功折罪,倒也不必多去吓她了。”
停了停,又道:“一把年纪了,可怜见儿的。”
眼前人打量着他,目光似笑非笑,“你是拿自己当本王的正房看了?”
他一时让她说愣了,讷讷道:“什么意思?”
就见她揶揄地笑起来,唇角扬得高高的。
“你倒是个菩萨心肠,一天天的,也不为自己求点什么,反倒为了旁人,变着法儿地来给本王吹枕头风。白日里替那些男人要棉衣,本王已是心软答应了,这会儿我训一个县令,你也要开口来扮好人。”
她斜眼看着他,“怎么,本王的耳根子就这样软?”
崔冉让她说得脸上挂不住,低下头去,耳尖微微发烫。
这样说来,倒确是他得寸进尺了。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惊,不知不觉间,他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开口,而几乎忘了,这是在从阎王手上求恩典。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低头认一声错过去,下巴却忽地被她指尖挑起。
他被迫对上她那一双眸子,里面盛着一星灯火,和浓重的戏谑意味。
“不过是和本王同睡了一张床,连衣裳都没脱,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他脸上烫得不行,略略偏开几分,却既不敢躲,更不敢出声求她停下。他垂着眼,睫毛被灯火投下一片影子,像鸟的翎羽一般,根根分明。
就听她又道:“本王向来不大吃枕头风这一套,但是,本王更不给没有睡过的男人赐恩典。所以……”
她指尖缓缓游走过他的唇边,指腹上的薄茧粗糙,摩挲得他一阵颤栗。
“所以下回再想求人办事,得先拿出些诚意来。”
崔冉只觉得,随着她的抚摸,眼底一阵阵酸涩,止不住地泛上来,他不得不低垂着眼,借着灯火的暗影,勉强将泪光隐下去。
哪怕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可哭的,却也无济于事。
他忍不住地又想起,沈尚书托人递来的那张字条,上面所写的“伺机接近,博其欢心”。
他这副身子,在赫连姝的眼里,是无甚要紧的玩物,是为了求几分恩典,可以献出去与她做交换的工具。
在他的故国人眼中,又是用以接近北凉皇女,打探消息,暗中布局,以期将来复国的武器。
至于他自己究竟怎样想,好像从来都不重要。
他一时出了神,没忍住,便吸了一声鼻子,不过轻轻的一下,就立时想起了这是在谁面前,赶紧噤了声。
赫连姝的手指在他唇边停了停,忽地就落了下去。
他眼看着她冷下了脸色,站起身来,心底不由得一慌,动了动唇,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只淡淡道:“本王出去透口气。”
崔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亦不知道她究竟真是出去散心,还是他的沉默与不解风情,终究仍是惹恼了她。
她这一走,便再没回来。
他初时确是心里惴惴的,但抵不过又冷又乏,且病尚没有好全,在那一点豆大的油灯的光线里,不知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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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旁的听不清,只是赫连姝冷着嗓音训人的动静,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见外面天光尚未大亮。
就听赫连姝在外面道:“你撇得倒是干净。本王这会儿懒得理你,等里面的人醒了,你自己再报一遍,本王再想想怎么处置你。”
对面的人听着仿佛是县令,低声下气的,似是在赔罪,又像是解释,却也听不清个究竟。
他不忍她再受赫连姝训斥,便撑起身子出门去,正见她二人站在院子里,旁边竟还有一个鹦哥儿。
见了他,鹦哥儿先扬声喊起来:“可算是见着人了。”
说着,快跑两步就到了他身边,急着道:“昨夜不见公子回来,后半夜又起了好大的火,可吓坏人了,四处找不见你,直到听说你与殿下在一块儿,才松了一口气。”
说着,还向他身后的门里努努嘴,“只是殿下说你睡熟了,不让扰你,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连珠炮似的,嗓音又清又亮,崔冉听着就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没留神,睡过去了。”他道,“如今醒了,有什么事便同我说吧。”
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微微沙哑。
他满以为,这该是替县令解了围,却不料县令望着他,神情竟颇为犹豫,像是难以启齿一般。
反倒是赫连姝在旁边冷笑:“刚才在本王面前不是很流利吗,这会儿哑巴了?”
他瞧着这场面出奇,只得扭头小声问鹦哥儿:“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鹦哥儿亦是神色难言,与平日里快人快语,小炮仗一般的模样大相径庭,踌躇了片刻,才轻声道:“说是查出来,火起在咱们院子里。”
“什么?”崔冉怔了怔,只觉得很是不真实。
那头赫连姝就抱着双臂,笑得发凉,“怎么,你这个一县的父母官,还要一个小侍人替你开口?”
他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鹦哥儿如今是来侍候他,从前却是县衙里的杂役,县令手底下的人,是以眼前才扭扭捏捏的,两头都不好开罪。
那县令听闻这样讲,立时就向他作揖赔礼,“公子大人大量,还望莫要怪罪。昨夜起火,险些伤及殿下,下官惶恐难安,领着人连夜排查起火的缘故,必要给出一个交代。却不料这……”
她面色微露迟疑,背弓得低低的,掀着眼皮瞧他,“这火好似是,起在公子住的院子里。”
崔冉不由愕然,重复了一句:“我的院子?”
“正是。昨夜之火,波及虽广,过火最多的,却还是公子您与殿下的院子,这两间院子原是相邻的,也是说得过去。”对面为难道,“下官带着人细细摸查,寻到您那处的院墙底下,有一个铜盆,里头似是有烧过火的痕迹。”
他闻言身子一僵,在众人注视之下,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涌上来,将他灌了个透心凉。
原来,竟是他惹出的祸。
“公子。”身边的鹦哥儿急唤他,一把扶住他手臂。
他回了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恍惚,一个趔趄,险些从门前的石阶上跌下去。
他望着不远处的赫连姝,哑声道:“我……”
那人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着,瞧一眼他脚下石阶,极为嫌恶的模样,冲鹦哥儿道:“扶他进去。”
鹦哥儿何等的乖觉,立刻搀他往里走,也不顾他仍有请罪的心思,半扶半拖着,将他架回书房里坐下。
他只听外面赫连姝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随即那道影子便进了门。
她应当是一夜没有睡,眼睛底下带着淡淡的黛青,越发衬得她脸色阴冷,让人生畏。
他被鹦哥儿按在椅子上,还想挣扎着起身,“皆是我之过,请你……”
“坐下。”对面粗暴打断他,眉眼都带着戾气,“别成天要站要跪的,本王看着都烦。”
他闭了嘴,默默地缩着身子,低头坐在椅子上。
如今回想起来,昨日里赫连姝要他去陪席,他确是没有多想,便跟着走了,只以为铜盆里的黄纸燃尽了便罢了,并不曾深想过。
到了眼前才懊悔不及。也不知昨夜走水,伤着人没有,因他一人之故,便烧了半边县衙,这是何等的造孽。
他听着方才赫连姝的口气,话里话外训那县令,像是要徇私护他的模样。可越是如此,他自己的良心才越是难安。
他不敢抬头,就听眼前的人冲鹦哥儿道:“昨夜起火,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鹦哥儿怯怯弱弱的,声音极小,“奴是,是听人喊起来才发现的。”
即便是崔冉心里愧悔,心神极乱,却也听出了不对来。
昨夜这火起在夜深人静时,若非赫连姝睡觉警醒,救他出来,他怕是已经葬身火海了。直到他们离了火场,尔朱云等将领才匆匆赶来,至于县令与衙役下人,就更要往后排。
若是这火从他的院子烧起来,鹦哥儿那里应该火起得更早,烧得更大才是,他如何能等到旁人呼喊才察觉,且还能全身而退呢?
果然,赫连姝立刻就冷笑了一声,“本王给你个机会,自己说明白。”
慌得鹦哥儿立时就跪下了。
“求殿下饶命,”他道,“奴不敢欺瞒,昨夜起火时,奴并不在院子里。奴见公子随您吃酒,一直没回来,原是出门去找的,寻到花厅那里,听人说是随您回去了,奴也放心,随后就……”
他越说声音越低,“正巧遇见几个从前的同伴,叫奴去吃瓜子闲话。奴心里想着,公子睡在您那里,大约这一夜是不会回来了,奴便是在外头留得晚些,也不打紧的。”
赫连姝瞧他一眼,“你可知道,对本王不老实的后果是什么。”
他赶紧叩头求道:“奴绝没有这个胆子。奴是同他们闲话到深夜里,见远处竟起了火光,又听有人叫走水,才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赶回来,见两边院子都烧起来,吓得慌了神,只道是闯了大祸。后来听说殿下与公子都好着,才敢放下心来。”
书房空旷,只闻他砰砰磕头声。
“再给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殿下的。要有半句假话,就叫奴天打雷劈。”
崔冉听着,也觉得他所说多半是实情了。
想来鹦哥儿被赫连姝亲自挑了,来照料他,从府衙里做粗活儿的小侍人,一跃也成了有些身份的,遇见从前的同伴,大约半是旧情,半是受对方恭维,加之年纪轻,玩心又重些,也是一时侥幸了,满以为在外面闹上一夜也没事。
又哪里知道,偏偏这一夜里,竟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他瞧着鹦哥儿怕得厉害,叩头结结实实的,半分不敢有虚,要是再磕下去,难免是要将头也磕破了。
便忙着道:“此祸皆源于我,与他没有多大干系,求你不要责罚鹦哥儿。”
原是也要起身跪的,让赫连姝一眼瞪过来,想起她片刻前吼他的模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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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住了。
不敢跪,亦不敢坐,双膝似屈不屈地僵在半空,十足的别扭。
就听那人冷笑:“你一天求本王几回了?怎么,本王说话你当耳边风不成。”
他讷讷不敢言,就见她走过来,一掌按在他肩头,生生将他按回了椅子上。
“你,起来。”她转身面向鹦哥儿。
鹦哥儿怔了怔,慌忙站起身,泪珠子挂在下巴上,极是可怜,头脑倒是清楚的,忙着道:“谢谢殿下,谢谢公子。”
赫连姝大约也是见他乖觉,极轻地牵了牵唇角。
“本王不要你脑袋,条件是你老实交代,懂吗?”
“奴明白,奴不敢说谎。”
“昨日里的火盆子,你看着熄了没有?”
鹦哥儿红着眼眶,道:“没有,奴给忘了,奴瞧着那就是一个铜盆子,以为纸烧完了,火便会熄的,就没想着管它。”
“那有没有旁人动过?”
“应当是不会有的。”
“你不是走开了大半夜吗,倒敢这样打包票?”
“咱们院子里没有旁人,奴出去的时候,是将院门落了锁的。除非有人能从墙头上进来,不然就该是没有了。”
赫连姝冷冷扫视他几眼,“你没守好院子,私自跑出去,要按本王的习惯,免了死罪,也该打二十军棍,长长记性。”
慌得鹦哥儿又要落泪,崔冉也忍不住想开口求情。
便是壮年士兵,挨上二十军棍,也要养上一月半月,岂是一个少年受得住的?
却见她一眼斜过来,又道:“但你如今的主子爱做滥好人,烦得不行,这次就罢了。要是还有下次,自己提脑袋来。”
鹦哥儿连忙又是谢恩又是赌咒,直道再不敢了。
“出去,”她道,“再给你一桩差事,告诉本王那几个副将,按昨夜我说的细查,要是有人敢阻拦,不论身份,就地杀了。”
崔冉并听不明白她所指为何,想来鹦哥儿也是同样,只让她话里的寒气吓了一个激灵,立时答应着就下去了。
书房里转眼又只剩下两人。
外面的天光渐亮起来,从窗户透进来,照得他脸色雪白如纸。
眼前人盯着他,“怎么,吓昏头了?”
他抿了抿唇,唇上也煞白一片。
“不是,”他低声道,“是此祸因我而起,我自该向你领罚。”
赫连姝瞧着他,神色也说不上来是意外还是嘲讽,只“呵”地笑了一声,“哦?就没有想过替自己求求情吗?”
“我……”
他刚开口,眼前却忽地暗了暗。她倾身过来,身子挡去大半光亮,垂落的发辫在逆光里被勾上一层银边。
“你知不知道,以前得罪了本王的人,会怎么做?”
他微微吞咽了一口,只觉喉中干涩,“什么?”
“要是男子,碰巧还有些姿色的,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送到本王的床上。要是女子呢,除了赶着牛羊马匹来赔礼,还会把家中最好看的弟弟送给本王。”
她盯着他没有血色的脸,放低了声音,“如果本王收下了,他们会看作是极大的荣耀。”
崔冉听着她仿佛认真地同自己说这些,只觉得心里复杂得厉害,既苦涩,也无奈。
他无力地牵了牵唇角,“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求情,只想领罚。”
“你脑袋坏了?”
“因我之过,让县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若你打我军棍,我心里反倒好过一些。”
赫连姝像是瞧怪物一般,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忽地伸手,在他额上轻叩了一下。
“还真是坏了。”
“我是说真的。”
崔冉哑着嗓子,忍了这样久,到了此刻,眼尾终于止不住地红起来,衬着他折腾了一夜未睡好的脸色,格外憔悴。
错了便是错了,祸已经惹下了,她何必拿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来招他。
眼前人端详着他,半晌不曾说话,再度开口时声音沉得厉害。
“你就只想着,县衙受了损失?”
“我……”
“要不是本王酒量好,醉得轻,昨夜就死在大火里了。”她意味不明地笑着,“你倒没有半句话,想着对不起我?”
他一时怔住了,只字不能言。
就听她笑得发冷,“原来本王救了一条白眼狼。”
“我没有……”
他既急着辩驳,心底里却有几分当真让她说中了的羞愧。他确是不曾想过,她也差一点就死在火海里。
他总觉得,她这个活阎王,是令人闻风丧胆,连地府也不敢收的。
既是自己心虚,又向来不懂圆滑遮掩,他眼睛便红得厉害,只埋着头,低声道:“我不是这样想。”
半晌,没听对面出声,他又极小声补道:“谢谢你。”
赫连姝这才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光靠嘴谢?”
他抬头看她,就见她挑着眉,耐人寻味,“办法么,本王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他回想起她方才的那些话,脸上便止不住地一热,只觉得让她意有所指的目光打量着,周身都不自在得很,仿佛已经被剥了衣裳,明明白白地展露于人前。
若说那档子事,便是她初次带他回大帐的时候,直接要了他,他也半分抵抗不得。
说到底,在这押解北上的队伍里,每日都有男子让官兵给欺侮的,凌虐致死的也不是没有过。用过了,便如破烂儿一般被抛开,连一声响都落不得。
相比之下,赫连姝终究不曾强要他,且几番救他,替他治病,若说百般扭捏,连他自己心里都觉得,仿佛极不识抬举的模样。
只是……只是想到要将自己像货物一般,献到别人面前,心里到底是紧拧着踏不出去。
眼前人盯着他脸色,良久,不屑地嗤笑出来。
“你瞧瞧,聪明和胆量,你占哪一个?要不是遇上本王,早死了八百回了。”
他一怔,也不知怎么就挨了她这样一句训,就见她站直身子,抻了抻筋骨,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
“行了,”她道,“还请罪呢。要没有本王好心,你让我连着骨头吞了,都不知道自己替人背了一口黑锅。”
他越发的听不明白,只愕然瞧着她。
“那火是有人放的,不关你烧纸什么事。”
“什么?”他满面震惊,几乎站起身来,“你如何知道的?”
赫连姝就摇头不已,像是对他的头脑很不抱指望。
“就你烧的那几张纸,还没能耐引起这样大的火来。”她道,“你之前在路上,生火做过饭没有?”
崔冉小心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是不许做热饭的,只瞧那些兵做过。”
对面哑然片刻,一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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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与他争这个。
“炉膛里烧柴,还得是小心引燃,要是柴的质地差,或是湿了,轻易还烧不着。”她冷笑着,“如今是什么季节,前几日刚下过雪,正是化雪最潮湿的天气,凭你那点纸灰子,就算有一张半张的飞出来,落在地上也熄了。你有什么本事,还能把一片院子点起来?”
“我……”
“本王叫你陪着去吃酒,是什么时辰?你那小侍人出来找你,又是什么时辰?你自己算明白了,再来和我说。”
他听她这样一讲,不必算,心里也陡然清明了。
他那一铜盆子的黄纸,绝不可能烧上多久的。便是真要失火,早在鹦哥儿出来寻他之前,就该察觉了,等不到酿成大祸。
只是他与鹦哥儿都慌张不已,这样简单的道理,竟都没能想明白。
赫连姝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便更摇头发笑。
“这会儿回神了?”
他脸上羞愧,低声道:“是我不仔细了。”
“这还没有完呢。你也听你那小侍人说了,他走之前,院门可是落了锁的。”眼前人冷冷挑眉,“但本王昨夜瞧着,救火的人一窝蜂拥进去,可没费工夫找什么钥匙。”
他一惊,立时就道:“那便是有手握钥匙的人,潜进去放了火,却不曾锁门?”
赫连姝瞧着他,就笑了一声,“怎么,你结仇了?”
他亦是满心吃惊,兼带着愕然。
若说他还是皇子,那或许还有人图谋不轨,可他如今不过是一介俘虏,前些日子病得起不来身,与这府衙里的人都不曾打过照面。
好端端的,谁会潜进他的住处,费这样大的周章要他的命呢?
就听眼前人讽他:“说你蠢吧,你还不信。这种火折子落地都不一定能烧起来的天气,好端端的,哪儿就能起这么大的火?”
她道:“昨儿个夜里,本王敲打那县令几句,你还要替她求情。怎么着,今天就让人把脏水盆子扣头上了吧?”
崔冉让她说得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一晃神的工夫,竟像个小儿一般稚嫩可笑。
他怔了片刻,才犹疑道:“你是说,放火的是县令?”
眼前人哧地一笑,懒散甩了甩胳膊。
“本王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要是脑袋还没坏透的话,也可以猜猜。到底是什么人,做了杀人放火的事,还非得把黑锅扣在你的头上。还有……”
她忽地凑近过来,唇角带笑,眸子却冷得像霜。
“她想杀的,到底是我们中的哪个呢?”
崔冉紧靠着椅背,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又涌上诸多不解,搅得前两日还烧得昏沉的头脑,忽地又有些疼起来。
他们不过是因意外,在这座蘩乡城歇脚几日罢了,要不是赫连姝看他病得厉害,格外容情,或许前些天便重新启程上路了。
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缘故要对他们动手呢?
这时,却听外面院子里忽地吵嚷起来,像是一群人拥进来,七嘴八舌地嚷:“抓着了,抓着了!”
第26章 26 雁过孤城(九) 北凉的三殿下,也会怕……
他一惊, 紧随着赫连姝的脚步,站起身就往外走。
门前的院子里,几名副将挤挤挨挨的, 将一个人按在身前, 见得他们出来, 就扬声道:“可算是让我们捉住了, 竟是这犊子。”
那人双手被反扭到身后,身子佝偻着, 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被摁进地里去,只瞧见乱蓬蓬的花白发髻。崔冉瞧着身形,只觉得仿佛是有些眼熟。
就听赫连姝冷声道:“抬起头来。”
身后有副将干脆利落, 一脚踢在那人膝弯上,她登时就跌扑在地,双膝底下发出一声闷响, 崔冉听着都不由得惊了一惊, 疑心她的腿都要折了。
她的头被人硬掰起来,面向着他们。尽管披头散发, 形容狼狈, 他还是一下认了出来。
果然是县令。
只是她如今早已没了那副笑容可掬,小老太太的模样,蹭了一身一脸的脏污,偏一双眼睛炯炯发亮, 里头盛着精光,冲着他们咧嘴直笑。笑声沙哑尖利,令人胆寒。
其情其状,极似疯人。
有副将让她笑得不耐烦, 劈手便是两掌上去,她的笑声一顿,面皮顿时肿起来,嘴角裂着往外渗血,看起来颇有些怕人。
赫连姝抬了抬手,示意那人不必再动。
“来个能说明白话的。”
尔朱云便站出来,拱手道:“回殿下,放火的就是这县令。咱们起初只想不明白,这样化雪潮湿的天气里,好端端的怎能起这样大的火,听她道起火的由头,是隔壁院子里烧东西,便过去瞧了瞧。”
她觑一眼崔冉,声音沉下来,“结果发现,院子里四处都被泼了菜油。”
“菜油?”赫连姝眉头紧拧,眸子暗得可怕。
“正是。末将等留心查了,两处院子里都被泼过,到处都是,尤以门窗上最多。因为火救得及时,没有烧尽,才让咱们发现了。厨房里的下人已经招认了,是前些天县令亲自让他们采买的,说是多囤些油好过冬。”
她道:“当日那些下人还见怪呢,道是就算近来府衙里人多,要吃饭吃菜,也用不了这样多的油,大桶大桶地往回搬。今日一查油桶,才发现空了大半。”
崔冉听她这样说,才觉得恍恍惚惚的,竟是都对上了。
难怪昨夜里,屋子尚未如何毁坏,门口却被烧得厉害,要不是赫连姝胆子既大,体格也好,硬是破了门带他出去,恐怕两个人都要葬身在火海里。
原来竟真的有人,存了心没想让他们出去。
那头尔朱云已经将县令一扯,指着她棉袍上的几处污迹,道:“殿下请看,这便是她搬油桶时,沾到身上的油污。”
那身袍子本就灰扑扑的,更是在火场的尘灰里滚过一道,邋遢得厉害,任谁一打眼瞧过去,也不会留心什么。让她这样一指,崔冉才瞧出几分端倪。
他这才回想起来,昨夜遇见县令的场面。那时她在墙根处的阴影里,让赫连姝喝了一句,他心里还颇有些怪赫连姝不容情,只道是她一把年纪,深夜里急匆匆赶来,也很是不易。
却没料想过,原来她是点起了火,躲在暗处小心瞧着,盼着他们一个也没有出来才好。
他只觉得身上忽地极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却见赫连姝一反常态,既不怒,也不动手,只垂眸看着那被按在地下的人。
“你就没有什么要狡辩的?”
那县令跪在地下,仰头看她,呵呵直笑,其声粗粝,仿佛寒鸦,“这不是都让你们瞧明白了吗,还有什么好多说的。我老婆子下地府前,就省几分口舌上的力气吧。”
她直迎着赫连姝,神色与昨夜酒桌上毕恭毕敬,谄媚讨好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只不曾想到,你们这些蛮子,平日里粗鄙惯了,倒还比我想的有本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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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的副将闻言,面色一黑,扬声就道:“殿下面前,也不怕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飞起一脚踏在她背上。
崔冉几乎听见那一身老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的身子立刻就弯折下去,伏在地上,口中传出模糊的低吟声,半天都直不起身来。
赫连姝只昂起头,望着院中的枯树梢,轻轻扬起了唇角,“有意思。”
她踱开几步,并不去看地上缩作一团的人。
“昨夜你请我们吃酒,依着我们凉国的习惯,专拣烈酒来上,将本王和副将都灌醉得七七八八,为的就是夜里起火时,人都醉死过去,谁也发现不了。只你没料到,本王的酒量比你想的要好。”
她道:“要不是我昨夜不耐烦,拒了你那一碗醒酒汤,里头怕是还有迷药等着本王吧。”
县令跪在地上,不断地咳,像是方才那一脚颇伤了肺腑,但却仍费力笑着,笑声如破锣一般刺耳。
“可惜,可惜了,”她道,“让你逃脱过去,是我老婆子没用。”
“的确没用。”
赫连姝返回身来,盯着她喘息呛咳的模样,神色淡漠,好像眼前不是险些置她于死地的人,而只是她脚下一只蝼蚁。
“要说你蠢吧,倒还算有些谋划,但要说你能耐,却偏偏在最简单的地方漏了破绽。”
她打量着对面那一身沾了油迹的棉袍,冷冷嘲讽:“就这点本事,也想杀本王?”
面前的县令好似愣了片刻,半晌,才低声笑起来,竟似有几分自嘲的模样。
“也是,毕竟我一介文官,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在这蘩乡小城一待,就是十二年光景,连一只鸡也不曾杀过,哪有什么杀人的能耐呢。”
她忍不住又咳几声,吐出的痰里已经见了血。
“比不得你们北凉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这话一出,身后几个副将立时横眉怒目,又要动手。尔朱云抢上前去,一把按住她肩头,迫使她矮下身去,做出一个俯首帖耳的模样。
“老实些!殿下跟前,要再胡言乱语,有你好看的时候!”
话音虽凶狠,崔冉却听明白了。
这老县令经不得打,要是再挨上几下,怕是连跪着回话的气儿也没了,尔朱云看似是教训她,实际却是暗中留了情了。
赫连姝缓缓走过去,拿脚轻踢了踢她下巴。
“敢这样跟本王说话,看着是不想活了。”
对面低着头,面上紫涨,喉中嗬嗬有声,“既是没能杀了你,我便不曾以为还能活下去。何必再多话,还是说你们北凉人,不肯痛快给我一刀。”
赫连姝端详了她片刻,忽地一笑,“本王瞧着,你不老实。”
“你还有哪些花样?”
“你不是挺想活的吗,自己放完火,还要嫁祸给他。”
她忽地回头,一眼望过来。
崔冉没防备,哪怕此事已经厘清了与他无关,他此身得以分明,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却没来由地竟被看得心里发慌,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那人挑了挑眉,脸上的戾气收了两分,眼中划过一丝揶揄,复又转回身去。
“你一个县令,没那么多闲工夫,盯着他在自个儿院子里干些什么吧。不过昨日里,倒是有两个下人来帮着洒扫,本王也瞧见了。”她盯着跟前的人,“他们是你派来的眼线。”
“不是。”那县令猛地仰起头来。
她被打到这般地步,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经不起这样大的动作,立时就呛咳连连,喉管里呼呼有风。
但仍是强撑着道:“我本不知道这些,是进他院子里点火时瞧见的,当时也不曾往深里想,后来你既没有死,强要一个说法,我便想,正好推在那上头,或也是一个办法。”
她苦笑道:“是我老婆子没有本事,胆儿又不大,本想学着古人说的,不成功便成仁,临到头了,却还难免想挣一条活路,学不来那般气节。但总归不论怎么说,都与旁人无关。”
赫连姝冷冷盯着她,像要用目光将她的面皮洞穿。
她便又道:“这府衙里的下人,不过是穷苦人挣一口饭吃罢了,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见识,如何能给我当什么眼线。”
咬得斩钉截铁,仿佛生怕对面不信一般。
崔冉站在廊下默默听着,只觉得心底里泛上一丝酸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赫连姝亦沉默良久,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般神色极令人胆寒,像是任凭什么谎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都会让她生挖硬掘出来,曝尸在天光之下。
半晌,她才森森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她道,“不过几个下人,能让你护得这样紧。你们陈国人自己的皇子,你倒是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嫁祸的。”
她扬了扬唇角,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本王都看不清了,你这条狗,对主子到底是忠,还是不忠啊。”
那县令眼里近乎疯癫的光,到此刻却忽地落了下去。
她似是自己也有些怅然,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原本没想杀他。”
“怎么?”
“便是国破了,他也是陈国的皇子。是皇子,就是主子,我杀他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朝着赫连姝,缓缓咧开嘴笑,“是你,我要杀的是你,他是让你连累了的。”
崔冉眼见着赫连姝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她处置人的时候,脸色是极森冷的,像是他从前在书上读到的,北地山巅上终年不化的冰。然而此刻,却像硬生生让对方撬开了一条裂隙,露出底下没来得及掩藏的无措来。
他疑心自己是看错了,正待再细看一眼,却见她脸色陡然回冷,劈手便去夺一旁副将的刀。
刀鞘沉重,直直击在那县令的面门上,半分也不留情。
他只听见一声钝响,心惊胆战,几乎担心那人的颅骨便要被击碎了。
这一下,她少说用了七八成力气,尔朱云让她夺了刀,也不敢拦,只能干站着,连同其余几名副将,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惊色。
那县令翻倒在地,几无声息,仿佛气绝过去。
赫连姝面色如霜,手中刀虽未出鞘,却沾着鲜血,刀尖直指县令,即便对方已近乎昏死,也半分不肯退。
见众人面露骇色,扬声便道:“看本王做什么?拖起来瞧瞧,死了没有。”
崔冉站在廊下,离她的怒气极远,并波及不了他,却忍不住背脊生寒。
他向来道她是个阎王,只因她冷酷粗暴,极少容情,不论是待他们这些俘虏,还是对她军中的自己人,皆是如此。他也自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百般凶恶脸孔,他也算是见得多了。
却不料她此刻的模样,才真正叫做形同恶鬼。
几名副将依言将那县令扯起来,提着她的后颈,强令她重新跪下。
崔冉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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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那刀鞘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赫连姝这一下,用力极大,那县令的眉骨上竟被剐出一条大口子来,汩汩地往外涌血,口鼻处也尽是鲜血,至于究竟是从何处而出,已经看不分明了。
血淌得到处皆是,极为骇人,短短片刻工夫,就将她面目都模糊了。
有副将小声道:“这副样子,怕是不成了。”
尔朱云上前去,在她人中处用力掐了几下,只听她喉中咯咯作响,吃力地动了动眼皮,俯下身去便呕。呕出的尽是鲜血,其中还混杂着什么细碎物件,崔冉有些疑心是被打落的牙。
他望着这一幕,肩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总道赫连姝待他粗暴,生拉硬扯,家常便饭,然而此刻瞧着,她对他却当真是留了情的。
尔朱云又凑近细看了几眼,回身道:“暂时不会死,殿下可以问话。”
赫连姝尚未开口,对面却忽地极轻声笑起来。
她已经连人模样都难辨了,鼻青面肿,每笑一声,嘴边便有更多的血沫涌出来,单是瞧着也叫人害怕。
却一字一句,低声道:“怎么,北凉的三殿下,也会怕吗?”
赫连姝眉眼一凛,手中的刀几乎要再度挥去,面前的人却忽地仰头看她。
那张脸上血流披面,极为可怖,身子跪得也歪歪倒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