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鹿向平说完,拍拍自己的车后座,“走,哥现在就带你去报名!”
鹿晓关了门,走近看时,她才看见鹿向平额头上有了些许细汗,她问:“哥,你怎么流那么多汗?”
鹿向平开始踏车之后才解释:“那不是为了赶紧回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吗?”
等过会儿,鹿晓在真正知道缘由:扫盲班所在的工业区,几乎临近郊区,离他们家有好几公里远,鹿向平的脚程快,也要骑半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报名点,鹿向平早就大汗淋漓。他很快擦了汗,看看手表,说:“差不多到他们上班的时间了。”
鹿晓四处看了一下,这里都是五六层高的厂房,空气中都是嘈杂的声音。
他们把车放在车棚里,鹿向平就带着鹿晓走向一个相对安静的厂房。
鹿向平在路上已经和鹿晓介绍过了,扫盲班所在的地方以前是厂区行政办公楼,附近有几家工厂在三产改革,要么停职留薪,所以行政楼没那么忙碌,可以空出一间教室,给扫盲班使用。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退休女教师,自称林老师,看起来有六十岁了。
鹿向平将表格填写完毕后,鹿晓也领到了扫盲班的教材和各种文具。
林老师拉着鹿晓,眼睛挪不开她白里透红的脸,“这丫头长得真俊,报名了以后,可要天天来上课。”
开在工业区的扫盲班接纳的学员基本都是这边的工人,更多是三十岁以上的妇女,她们经常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将每节课都上完。听说鹿晓这么年轻主动被扫盲的,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鹿晓点头,林老师开始介绍扫盲班上课时间。一周两次课,每次两课时,总共80课时,有期中考试和期末开始,期末考试合格,就可以领到教育局颁发的脱盲证。
林老师不无担忧地说:“因为我们是晚上七点上课,学生经常要么缺课,要么就在课上睡觉,所以要学到知识,更多靠自觉。”
“晚上七点?”鹿向平惊了,“要晚上?”
鹿晓才知道是这个时间段,但她很快就理解了:大家白天要上班,要上课当然只能晚上了。
林老师奇怪,“怎么了?”
鹿向平勉强摇头,“没什么。”
他们礼貌地和老师告别,正式的课已经上了一周了,明天周五才上本周的第二次课。
回去的路上,鹿向平明显有心事了,鹿晓问:“哥,你是不是担心我晚上出门危险?实在不行,我自己骑自行车过来?”
鹿向平笑道:“那哪成,你不明白,这块地方毕竟偏僻,你长得又好看,就算我不来,咱爹妈也一定要我送你过来。再说,一周才两天,你放心,哥一定送你上下课。”
“嗯!”鹿晓甜甜地回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半路上,有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鹿向平让鹿晓下来。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衣领敞开着,戴着当下流行的浅色墨镜。原本是先看到鹿向平,后来又看见了鹿晓,目光就挪不开了。
“你妹妹?”来人笑问,“第一次见,原来长这么漂亮?”
鹿向平点头,对鹿晓说:“这就是郭博深。”
鹿晓点点头,原来这就是梅芳的同学郭博深,按理说他今年和梅芳蒋明差不多年纪,怎么看起来已经有了中年油腻感呢?
但鹿晓还是很礼貌地介绍了自己:“您好,我叫鹿晓。”
郭博深扯了扯衣领,“我比你大,你应该称我一声博深哥。”
鹿晓低下头,朝鹿向平身后缩了缩。
鹿向平看懂了妹妹的意思,对郭博深不客气道:“我妹妹害羞,你别逗她。”说完又对鹿晓说,“晓儿,这儿离家也不远了,你去大路边找公交车,21路,有钱吗?”
“妈妈给我了。”鹿晓说完,和鹿向平道了别。
等鹿晓走后,郭博深看着她娇俏的背影,对鹿向平说:“大平,我们的影视服务社卖丝巾时,可以让你妹妹过来当模特。”
“你说什么呢!”鹿向平白了他一眼,“我妹妹什么都不懂,你休要打她主意!”
郭博深摊手,“现在开放社会,法国人都这么干……”他看鹿向平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马上收了想法,“行,我们不想那么远的事情。”
他们聊的时候,鹿晓已经走到了大路边,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这个年代的公交车小,味道也重,因为不是高峰期,人很少。她挑了一个靠窗的地方,窗外的风吹拂在她脸上,刚好能减轻因车味引发的晕车。
晃晃荡荡中,路边出现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蒋明,他穿着蓝灰色工装,正认真地低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指着他们身前一套破旧的设备。
原来他工作的地方离鹿晓家并不远,难怪梅芳要他帮忙带话。
不得不说,蒋明的相貌过于优秀了,就这样匆匆一瞥,鹿晓依旧能感受到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气质。
不到五分钟后,鹿晓下了车,往自家胡同走。她刚看见家门口,也很快发现了蹲在拴马桩下的杨大友。
杨大友见到鹿晓,笑着起身,说:“晓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刚才敲了好久的门,还以为你故意不理我。”
想起昨天的事情,鹿晓有点怕他,“你找我做什么?”
杨大友胡乱地掏着两张电影票,“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电影吗?这是新出的电影,演员都是你喜欢的。我们明天晚上去看吧?”
鹿晓摇摇头,“我不去,我明天晚上有事。”
杨大友脸上的笑容消失,失望地说:“你之前不这么说的,你都说你晚上很无聊,找不到事情干。”
鹿晓撇嘴,干脆直说:“以后我要认真学习了。”
杨大友愈发茫然,“你以前也不爱学习,你只喜欢和我一起玩。”
“我说以后。”鹿晓拉下脸,狠狠心说,“我和你待在一起,别人都说我和流氓一起玩。这样我不开心。”
杨大友仿佛听不懂一样,说:“可是你以前很开心啊?谁说我是流氓,我去揍他们找不到牙!”他瞥见鹿晓手里的东西,一把抢过来。
鹿晓想阻止他拿东西,可是已经晚了,他已经拿出了扫盲班的课本,还有鹿向平填写的报名表。
“你想去扫盲班?”杨大友不理解,“你想识字,我教你就好了。”
能一样吗?鹿晓决心断了杨大友的念想,将东西抢回来,“总之,以后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你不要来找我了!”她说完,赶紧开了门进屋,一眼都没看失望的杨大友。
扫盲班的第一天,鹿向平带着鹿晓上课,鹿晓戴上了之前鹿简章给她买的手表,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位置上。
扫盲班招满30个人,每次晚上7点上课,但时间已经到了,教室里还只是稀稀落落的。林老师提了提眼镜看了眼教室,无奈地准备开始上课。
最开始几节课已经教了部首偏旁,最近是一节课拼音一节课简单的汉字。上了大概十分钟以后,又有人陆陆续续进来,像是约好了一样。
最后一个进来的学员长得很结实,撸起的袖管露出和男人一样肥壮的肌肉,进来后,小小的教室便有了一股浓烈的汗酸味。她进来和老师打了招呼,一眼就对上了鹿晓。
鹿晓茫然地回看她,那人走过来,说:“起来,这是我的位置。”
鹿晓不打算起,“我先来的。”她说话声音小,但丝毫没有退让的弱势。
林老师很快为难,“张兰,你今天先坐后面的位置吧。”
张兰瞪了鹿晓一眼,不服气地往后面拉了一张椅子,挤在了鹿晓旁边。
鹿晓倔强地挺直腰板,任凭对方身上腌入味的膻味熏得她几乎想吐,她也不动摇。
半节课过去了,教室里已经没有方寸新鲜的空气。比起低声抱怨,大家更像适应了教室里的味道一样。鹿晓将心思全部放在了识字上,林老师每说一个字,她跟着默念,很快找回了原来的记忆。
中国汉字神奇在于听其音看其形便可知其义,两节课下来,简单的汉字学会了,鹿晓印象里的其他汉字也逐渐对上了号。最后十分钟的默写,她又发现自己握笔写的字歪歪扭扭,但没关系,她一定也可以熟悉起来。
她是全班一个默写全对的学员,林老师当场提出了表扬,其他学员也因此受到了鼓舞。唯独张兰,环胸冷眼看着,嗤之以鼻。
鹿晓不看她,一下课就奔出了教室,还好鹿向平一直在外面等她。
路上,鹿晓和鹿向平说起了张兰的事情,“我也不懂,为什么她一来就要针对我?那位置又没贴谁的名字,我还得让着她?”
鹿向平说:“那你明天让着她吗?兴许人家坐那儿惯了,你刚去,还是少惹她们好。”
他想的是,鹿晓一个人还未融进别人的集体里,万一起了冲突,他不在跟前,遇到危险怎么办?
鹿晓说:“我不想让,谁去的早谁就挑好的位置。”
鹿向平才想起妹妹一向倔强,虽然这两天收性了,但底子还是没变的。算了,他下次还是偷偷在教室外等着,也好应付突发情况。
没想到下一次去,就听说林老师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