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秦江月一回到仙府,就与仍然留在这里的各仙宗首座商议了如何处置妖界的事。
他们很快分出几组人派往妖界,净化清理,以备今后其他弟子前往修习使用。
人界的灵气哪里比得过那里?
但在大战之前可不敢真的去那里修炼,万一还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后招呢?
只能先收拾一下,就跟新房子要放置一年再入住一个道理,尘埃落定之后,才能使用得心安理得。
率队前往妖界的,是万佛法寺的灵寿大师,她穿着女佛修的青色袈裟,带着座下得利的几位女弟子,和蓬莱、冲虚道宗的弟子一起离开。
这三个仙宗主修道法都与净化有关,是最适合做先行军的。
秦江月也赐下了法器,让他们万一发现什么隐患,可以顾好自身不受伤害。
忙完这些公务已经是第二天,回来后他就和薛宁分开,薛宁回了水上仙阁,道别的时候也没说到底是不是要分开居住。
秦江月回到仙阁,看她仍然在这里,心中大定,快步走进去,却发现他们之前住的内阁里没了她的东西,她现在住在仙阁最偏僻的一个小房间里。
人也很用功,正在补这几日去妖界落下的课业,手中拿着玉简,看得十分认真。
这样认真好学,他似乎不该去打扰。
秦江月站在门外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薛宁当然知道他来过,还杵在那儿看了很久,但她是真觉得分开有助于她修习,才暂时搬到其他房间里来。
不过她以为秦江月都能违背原则,说少完成一些课业也无碍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她一个人住。
没想到他进都没进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不对劲。
这里面有问题。
薛宁握着笔想了想,觉得还是等秦江月主动跟自己说吧。
可能他自己拿不准,或者不知道怎么说,在组织语言呢。
又或者他以为自己真的生气了?
晚点主动打个招呼,看他说不说。
要是还不说……
回忆起他从前那个该死的性格,薛宁微微皱眉,良久才再次下笔。
夜里的时候,薛宁收拾了课业,出门去找秦江月。
可秦江月反而不在这里。
她绕着仙阁转了三圈,没找到半点化剑仙尊的影子。
放出神识往周边看了看,也没有。
去哪儿了?
又去商议什么事了吗?
薛宁知道最近正事多,秦江月公务繁忙,也就没多想,回了房间一边修炼一边等他。
可直到隔日早上,她从仙阁离开去上课的地方,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好在课堂上,化剑仙尊还是姗姗来迟地赶到了,薛宁坐在第一排,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秦白霄就在她旁边,秦江月出现之前他还问她:“大哥呢?”
薛宁回以一个迷惑的神情: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一定知道你大哥去哪儿了呢?
秦白霄被这个神情搞懵逼了,等秦江月来了,他一会看看大哥一会看看薛宁,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太对。
薛宁直视秦江月,见他眉眼之间似有些倦意,这是本体回来之后从未发生的情况。
化剑仙尊仙体神躯,那是绝对不会感觉到累的。
除非他在做什么极其耗费灵力的事情。
薛宁桌下的手突然握拳,好像知道他昨晚是去干什么了。
难怪没来找她,肯定是去蕴养神陨的残迹了,也只有这件事可以如此耗费堂堂剑仙的力量了。
在崖底时发现疑似厄神的残魂痕迹,在妖界又有其他神陨的残迹,这都是好事。
但每次发现这样的东西,秦江月总会表现得过于在意,甚至会忽略到薛宁,这就不是好事。
薛宁没有那么不容忽略,但她担心的是长圣会借此来伤害秦江月。
她直白的目光秦江月无法忽视,两人对视片刻,她就知道自己都猜对了。
果然是去滋养神魂了。
算了。
随便吧,先上课。
薛宁收回视线,低头看手下的玉简,虽然落下几天,但其他人这几天也是自学,她回来看了一晚上,应该不会跟不上进度。
今天秦江月照例还是都问她,以前慕妏还有资格上课的时候,总会对此表达不满,现在慕妏门都不出,仙府甚至没有给她母亲举办葬礼,这课堂上就连当初为她说话的江太阴,也神色严肃,默然不语了。
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情绪,薛宁能感觉到他的疏远和轻视,但是谁在意呢?
秦江月的提问,薛宁每个都认真回答了,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累。
在问到自己需要苦思冥想,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做出答案的问题时,薛宁直接道:“我不知道,仙尊问别人吧。”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薛宁头也没抬,坦然面对自己的“不知道”。
她感受得到秦江月一直看着她,但她没有回望。
过了一会儿,秦江月转开了视线,但也没再去问别人,而是亲自做了解答,说得很清楚,丝丝入扣,每个字都能切中要害。
他是这样的,学识、修为和相貌,都无可挑剔,世无其二。
哪怕他是剑仙,其他不算是他的主修之道,他依然见识不落凡俗,远超许多精修此道的大能。
他鲜少如此亲口解释,众人忙着记录,都顾不得其他眉眼官司了。
傍晚时分,一天的课上完了,薛宁收拾东西离开,没去管台上的秦江月。
以前她都是留在最后和他一起走的。今天居然自己先走了,秦江月停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他人哪敢多看他的神情,都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戳瞎,生怕冒犯了仙尊。
看薛宁他们就敢,看秦江月就不敢,这就是实力为尊的
修仙界。
秦江月离开后,秦白霄在第一排缓缓吐了口气。
“白霄真君。”银心忍不住凑上来,“仙尊和阿宁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她身边坐着的张止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轻声道:“我以前没少见师妹们和人冷战,但头次见到居然有人敢和仙尊这样。”
秦白霄茫然了一瞬,面对同门期待的眼神,冷下脸道:“他们如何与我们何干。”
“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就足够了。”
秦白霄收了东西离开,背影冷酷无情,端的是对看中的人温柔如风,对其他人冷如霜雪。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银心回忆薛宁的话,拍拍脑门,“对了,白霄真君,真是好酷啊。”
“酷是何意?”问的还是张止,他俩是同桌。
“我很难跟你解释,就是这样那样,很酷对吧?”银心冷下脸,假装握剑,高傲转身离开。
张止点点头:“是很酷,剑修就是要这么酷。”
江太阴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在等温颜,温颜东西收拾差不多了,他就说:“我陪你回去吧师姐,峰上的事还没处理好吧?我去帮忙。”
温颜淡淡道:“不必了,白霄师弟说得对,我们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就足够了,江师弟回去修炼就好,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她说完就走了,江太阴咬唇扼腕,心中不平。
为什么秦白霄是白霄师弟,他就是江师弟?
区别对待!
秦白霄……温师姐不会是对他另眼相看了吧!
话说回来,这阵子秦白霄还真是一门心思修炼,都没来骚扰师姐,不几日就又进阶了、
仙尊教导的功法确实好,以前他们还没信心一定能战胜魔神,现在却有了。
江太阴抱着东西离开,本来他就比秦白霄修为低,现在更怕输给他,还真回去好好练功了。
水上仙阁里,薛宁回来后,小龟问她今日学了什么,她娓娓道来,情绪看着不像是有问题。
秦江月进门,她回眸看来,清丽的眉眼,干净的瞳孔,倒影出他略显倦怠的模样。
秦江月站在原地不语不动,薛宁等了一会慢慢道:“看来还是等不到你主动说了。”
她想着既然不肯说,那就不问了。
好像谁多稀罕知道一样。
她抱着小龟就走,小龟在她怀里动了动,很想说这个时候我一只龟待着也很好,并不会觉得寂寞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秦江月追上她,声音有些沙哑。
薛宁头也不回道:“我自己想到和你主动告诉我,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进了自己的偏殿,转身关门:“别进来,看到你就生气。”
他要做什么事自去做好了,她又不会不准他做,有什么可不好说的。
他这样隐瞒忽视,总让薛宁觉得缺乏一点点尊重。
“我没有不说。”
殿门没关上,秦江月朝里面抬了抬下巴。
薛宁看过去,桌上放了……
一封信?
薛宁愣了半天,一会看看那封信,一会看看秦江月,怀里的小龟实在受不了,压力山大地跳下来飞速跑走了。
它一走,秦江月看起来自在许多,这里只剩下他们,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怕你还在生气,不愿听我说太多,但这件事需得解释清楚又要长篇大论,权衡之下,写了这封信。()”
薛宁走到桌边,将信封拿起来,拆了看里面的内容。
好家伙,秦江月写了足足四页纸!
内容确实很丰富,将他的一切顾虑都说得很清楚,他所有的内容,其实都在说一件事。
那日去妖界是个意外,但发现神陨残迹不是意外。
赤蘼不该死得那么快。是长圣驱动了他身体里留下的黑鸦种子,让他尽快死去。3()_[(()”秦江月道,“我也不该取他体内的神陨残迹。”
是不该,理智上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不得不踏进去。
神陨残迹对秦江月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世间唯一的神,这件事并不让他感到任何愉快,如非是有薛宁,他更希望自己死了就别再醒来。
但他现在还是被迫做着那个在人世间寻找火种,为前人谋一线生机的人。
这让他看穿了长圣逼死赤蘼,故意暴露他在炼化的神陨残迹,依然不得不冒险取回。
长圣肯定是在其中留下了什么他日好掌控他的东西,哪怕失败,至少也要他如他一样重伤。
秦江月提炼时已经非常小心,花了整整一夜,可还是不可避免被感染。
“我昨夜写完信,便尝试温养残迹,有些收获。”
“但他们越是强大你就越是衰弱。”薛宁想到信里写的内容,视线辗转在他倦怠的眉眼间,“所以你才会这么累。”
秦江月没有说话,在心爱之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处,其实不会让他觉得不堪或者难以启齿,他之所以觉得不好说,是觉得薛宁得知之后,会阻止他继续下去。
薛宁猜到他的想法,也确实按照他以为的那样说了:“你先别管这些了。”
原书里根本就没提到什么神陨残迹,这东西突然出现,明显是奔着秦江月来的,到底能不能找回原来的几位真神都是个问题,别到了最后,召唤出来的是什么怪物。
穿书前看的恐怖片里可不少这样翻车的情节。
“找到了就先收着,最好寻个器物将它们封印上,待除掉魔神,有了时间,收集齐全,一起寻法子尝试好了。”
薛宁是不想秦江月碰这些,但她也不是完全不让他碰,给出的建议也没那么不好接受。
秦江月听完就同意了:“好。不过。”
他稍稍一顿,似有若无的视线在薛宁身上一转,模棱两可道:“还有些事,夜里再同你讲。”
() 还有事?能说就不算事。()
事情说开了,薛宁好像还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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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揪着他写的信仔细看,好像要看出花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秦江月开始回忆自己在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想到。
他写得极其认真,逐字斟酌,虽然内容比较多,但都没有废话。
为把事情搞清楚,秦江月靠近了一些,刚到她身后,就听她闷闷不乐地嘟囔:“搞什么,第一次给我写信居然不是情书,白白浪费这一手好字。”
“……”
秦江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薛宁回过身,仰头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四页纸。”
秦江月点头,有些不解其意。
“你今天就在这里写,写不够五页字的情书,不准离开。”
薛老师发威了,俨然是小朋友们都不敢惹的气势。
熊孩子都得拜服的姿态,化剑仙尊也不遑多让。
他迟疑着:“我可以在这里?”
薛宁指着一处,脸都气红了:“你东西都拿过来了,还好意思问我??”
某人来放下信件时,顺便放下了自己的东西。
秦江月微垂眼睑,眸光悄无声息地瞥向她,那个低眉敛目的神态,当真是哀极艳极。
薛老师口干舌燥。
薛老师面红耳赤。
薛老师屈服了。
“你暂时不去管他们的话,就不会被他们吸取力量,被奇怪的东西拖累吧?”薛宁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仔细检查,“你现在没有被寄生吧?”
想到黑鸭的种子,体验过一次的薛宁真是心有余悸。
“我让红龟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秦江月觉得只要她安心,怎么做都可以,所以自然点头说好。
薛宁这就出去找小龟了。
小龟没走太远,哥儿几个好像正在开会,瞧见薛宁寻来,兴奋地往前挤,被原皮肤的小龟一个个踹回去。
“列队!”
四只小龟立马趴好,不再乱动,站得整整齐齐。
“怎么样阿宁队长!这是我的训练成果!”
薛宁站定,审视一番夸赞道:“不错,没有太大的困难,只有勇敢的龟龟!”
小龟被夸,龟脸都有些发红。
薛宁开始跟他说要帮秦江月检查身体的事情,小龟听了来龙去脉,很是不爽。
“怎么可以明知危险还要去提炼?前神的残迹重要,难道后人不是更重要的吗?他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现世众生,还有当时和他在一起的阿宁你呀!”
小龟是替她不平,其实薛宁理智上可以理解秦江月对此的执念和不能割舍,心情上也觉得这太冒险,很不应该,完全是被长圣牵着鼻子走。
但是:“他就是那样固执的人,也没办法要他改变,改变了也就不是他了。”
秦江月试图让她不要那么冲动的时候,她不是也不高兴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薛宁也不想这样对他。
“不过这事儿确实叫人生气,最起码动手蕴养之前先把事情告诉我啊,我哪里就是生气了便不分轻重的人?说清楚后说不定都不必昨夜被吸取一次力量,我真是从看信开始,直接硬到听他说完!”
说着话,小龟和薛宁已经到了仙阁外,秦江月就在那里,也听到了薛宁的吐槽。
他神姿沾染,面容俊美无双,所有的安之若素和从容不迫都因为薛宁最后的那句话而破裂了。
小龟也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硬???”
薛宁看看秦江月,再看看小龟,就知道他们想歪了。
“……拳头硬!拳头硬!你们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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