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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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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蔓菁端着一碗熬煮好的姜汤推门进屋放在了桌上,眼瞧着都快午时了,小哥儿还侧窝在床上焉哒哒的。

    她上前摸了摸桃榆的额头。

    “风寒了?”

    桃榆摇了摇头:“头只有一点晕,应该只是发困。”

    “我说装粮送城没什么好瞧的,年年都有,这冷的天儿非要清早起来去瞧,这朝冻住了吧。”

    黄蔓菁折身把姜汤端了过来:“把姜汤喝了祛祛寒,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桃榆心不在焉的,他晓得自己不是身体不舒服,并不想喝姜汤,但是娘熬的,还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爹回来了么?”

    “要些时候才能回呢。饿了?”

    桃榆盛了点热姜汤进嘴里,虽然已经放了糖,但熬煮出来的姜汁还是有些辣嘴。

    他喝了几口就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精神稍微好了一点:“我不饿。”

    “没精打采的,就是早时没吃两口饭。”

    黄蔓菁接过姜汤碗:“中午做个茖菜炒肉丝,送饭多些。”

    桃榆却道:“今年村里这时节了,怎也没听说谁家有席面儿吃啊?”

    黄蔓菁笑了一声:“吃炒肉还不知足,还给惦记着吃席面儿。”

    “今年赋税又涨了,秋收也没多旺,办事的人家自就少了不少。外在出了尤家那档子事儿,人心惶惶的,乡亲无事都不敢出村,哪里有空闲去采买做席面儿的东西。”

    桃榆抿了抿唇:“不过村里的娘子夫郎们倒还是热络的很,眼下农闲了便惦记着同人说亲。”

    “我听见还有乡亲说要给霍大哥说媒的呢。”

    黄蔓菁闻言眉心一动:“霍戍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瞧着是刚硬,可为人正派。受乡亲们看得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觉着也是。”

    桃榆轻轻咳嗽了一声:“霍大哥没少帮咱家,要不然,娘也帮霍大哥物色一户好了。”

    “你不是说村里人有要给他说媒的么?”

    “谁家没定亲的还没有人去说媒的呀,那些说媒的多是为了要喜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多是些不靠谱的人。”

    桃榆道:“娘在村里人缘不错,定比旁人可信不是?”

    黄蔓菁看着桃榆,掩着眼角的笑意,顺着他道:“倒也不是不行,那你说谁家的好?可有觉着合适的?”

    “我、我怎么懂这些。”

    桃榆被看得有点心虚:“这、这不是娘才会看么。”

    “那不然董家哥儿吧,今年也十七了。双亲忠厚老实,董家哥儿也手巧能干,样貌清秀,是个可堪求娶的人选。”

    桃榆连忙道:“不行!”

    “怎不行了?”

    桃榆见着自己娘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眨了眨眼睛:“董家哥儿他、他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内敛话少了些。霍大哥本就是个闷葫芦,要是两人一起了,岂不是整日憋不出三

    句话来。”

    黄蔓菁琢磨了一下:“说得也是。”

    “既要话多的,那吴家四姑娘五哥儿都好啊,时常在城里拿了布匹倒卖,挺能说谈的。”

    桃榆咬了咬唇:“两人都要做生意的话,那”

    他睁大了些眼睛:“那就没人顾家了!”

    “那就乔师傅家的二姑娘啊,左右霍戍也在乔屠户手底下学手艺。听你爹说乔屠户很瞧得中霍戍,他还寻思着找个可靠的女婿继承自己的手艺和肉铺,霍戍是再适合不过了。”

    桃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一时间却还真找不出合适的反驳由头了。

    许是正因为晓得这是一桩好姻缘,没有什么可说的不好之处,为此才格外的有些失落。

    黄蔓菁见此,替人说道了不恰之处:“不过乔师傅家的二姑娘打小就去了城里住,日子过得富裕,若是两人成亲的话,赵家的老土房她定然是住不惯,要娶二姑娘赵家要么重新修缮房舍,要么霍戍城里住去。”

    “可霍戍的性子只怕是不会去同丈人一家住在一处,屈居人下,又不放心元娘子一个寡妇独住村里,照应不便。”

    话毕,黄蔓菁看向桃榆:“你说是不是?”

    桃榆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嗯。”

    “那说来说去的也没全然恰当的。”

    说着,黄蔓菁忽而看向桃榆:“咱家和尤家是彻底断了,周家也是不堪托付的,事情尚未分辨清楚听到点风声就吓跑得老远,这朝你的婚事算是搁置了。要不然,也考虑考虑霍戍?”

    桃榆闻言脸乍然红了起来,眸子上挑慌乱的不敢看黄蔓菁:“娘,娘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以!”

    “怎么就不行了?霍戍人品不错,你也比旁人还了解他一些。”

    黄蔓菁追问道:“你觉着他年纪比你相差太多了?”

    “我没有。”

    桃榆立马否认,旋即又道:“爹、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怎晓得你爹不答应?”

    桃榆小声道:“娘又不是不晓得爹的,提及谁家男子开口闭口都是山林田地几亩,产业存蓄几何;又是宗族姓氏,手艺营生……”

    “甭管你爹说什么,那你可介怀这些?”

    “我自是不介意这些!”

    桃榆说完,见他娘直直看着他,自知答复的太快了些,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品性不端,无经世本领,即便有这些,颠覆也不过是时间罢了。”

    “那说来说去,你可中意霍戍?”

    桃榆被这么一问,双颊滚烫。

    他从未去想过中不中意,喜不喜欢谁这样的问题,自他知些事起家里就同他说尤凌霄是他未来夫婿。

    更也没有谁问过他究竟喜不喜欢尤凌霄,而下骤然面临这样的问题,桃榆无从答复。

    “你可得早些想清楚,不然霍戍被人说走了可就晚了。”

    桃榆正欲开口,外头先行传来了一声轻快的呼

    喊。

    “小桃子!”

    桃榆扬起眉:“爹回来了?”

    话音刚落(),纪扬宗便风尘仆仆的进了屋。

    哎呀()_[((),咋还在床上,都这个时辰了!”

    瞧着娘俩儿都在,桃榆还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纪扬宗径直过去:“整日在屋里待着怎么能行,虽说别往村子外头去晃荡,但也要在村里走走嘛。”

    “来来,快起来,把衣裳穿上,山脚石那边早茬的梅花都开了。”

    桃榆被纪扬宗拉到了妆台前,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真的假的?”

    “你去瞧瞧不就晓得了。”

    纪扬宗拿起梳子在桃榆头上刮了两下:“看你头发乱的,这么大的人了,随时也自梳理着嘛。”

    黄蔓菁看着回来便神神叨叨的丈夫,被打断了要紧谈话,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么冷的天儿,你叫他出去着了凉得了。”

    “外头都起了太阳了,不冷。”

    桃榆问道:“今儿送粮还顺利么?”

    “顺利,一口气就送州府衙门了,手续过得也快。”

    纪扬宗道:“这朝可以安稳过个年了。”

    桃榆听他爹的话也安了心,他把厚外衣套上,见着窗台前跳跃的冬阳,道:“那我去山脚石那边摘些头茬的梅花回来。”

    “对了嘛,出去走走。”

    纪扬宗赞许的道了一句,又打量了一眼一身素色的哥儿,旋即拉开桃榆妆台前的抽屉,从里头翻了一阵,寻出了根青玉簪。

    “买一堆这些东西,平素里也不见着戴。来,把这个给插上。”

    “没事戴这做什么。”

    桃榆叠着眉头,不肯。

    “哎呀,不是说拾腾的妥帖好看心情也更好些么,你整日要是垮着脸那身子哪里能好。”

    纪扬宗站起身:“爹来给你戴。”

    “我来,我自己来就成。”

    桃榆见此,连忙自接过了簪子。

    瞧着拾掇好的小哥儿,纪扬宗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

    “都快中午了,还出去做什么。”

    黄蔓菁皱着眉头道:“饭吃了再说吧。”

    纪扬宗却道:“头茬儿的花儿开得最好,去晚了可不就叫人摘走了么。你去便是,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桃榆应了一声:“那我出去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

    见桃榆走了,黄蔓菁瞪了纪扬宗一眼,依她对丈夫的了解,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我可告诉你,平白又给小桃子相谈些不成样的人家,我可是再不会在爹面前替你说好话了。”

    “我这是给小桃子谋划。”

    “谋划?!”

    黄蔓菁道:“可别,我劝你可别再瞎折腾了,你自瞧瞧尤家,那就是你谋划的好姻缘。”

    “人哪里会两回踩进同一个坑里。”

    提起尤家纪扬宗眉头一紧,

    ()    但想到自己的打算,旋即又得意道:“我叫霍戍在那头等着了。()”

    黄蔓菁眉心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这好东西有人抢着买,品貌不错的男子也是人抢着要的,咱要不加紧点,到时候可就没了。现在村里的人都暗搓搓的想跟霍戍说亲呢。”

    纪扬宗道:“霍戍那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我看着都着急。这平素里两人碰面的机会又少,我要不出手,一年半载的准也冒不出个泡来。”

    “我这让他们俩多见见,有机会多说说话儿,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黄蔓菁吐了口浊气,倒是同她想的不谋而合,能不能成,还得自相处来看看,这么做却也不失是个法子。

    “你也别催的太紧了,小桃子什么都不晓得。”

    “我知道,这才不是想法子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谈谈么。”

    ——

    冬月里晴朗的日子不多,即便是临近午时阳光正盛,却也像是掉进雪水里才捞起来一样,照在身上也并不多暖和。

    不过有阳总比无阳好,总归是要开阔不少。

    桃榆信步朝着山脚石一片儿去,见没如何吹风,便揭开了盖在头顶的斗篷帽子。

    方才整理好帽檐,便见着前头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桃榆睁大了些眼睛,他偏过头试着唤了一声:“霍大哥?”

    见人回过头来,还真是:“你怎么在这儿。”

    霍戍并没有应答问题,只是把手里的栗子递了过去:“吃么?”

    桃榆看了一眼霍戍手心的油纸包,小心的接了下来。

    他捏了一下包身便猜出了是糖炒栗子,这节气里正是卖栗子的时候,他早就有些想吃了,只是外头闹匪乱,他又不得去城里。

    为此今年还没得栗子吃过。

    桃榆捧着栗子,步子轻快未掩喜悦的跑去一边的大石堆前坐下:“是送粮食进城的时候买的么?”

    话音刚落,桃榆脚下便咔嚓一响,他低头瞧去,发现地上竟已经堆了好些栗子壳儿。

    见状,他微眯起眼睛看向霍戍:“原来是一个人在这里偷吃。”

    霍戍也未说什么,上前坐在了桃榆身侧。

    桃榆打开油纸,瞧见纸包里一兜子金灿灿的果仁,微微一愣,不由得转头看向了身侧的霍戍。

    霍戍道:“吃吧。”

    桃榆见着头一次坐得离他那么近的霍戍,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起来。

    他耳根微红,掏出了一颗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糖炒的栗子粉糯很香,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霍戍安静的看着微低着脑袋咬着栗子的小哥儿:“好吃么?”

    “嗯。”

    霍戍见桃榆今天好似有些奇怪,话是格外的少。

    他不由得问道:“近来还好么?”

    桃榆本欲回答,尤凌霄自顾不暇没再来纠缠,他自然是好的。

    可要真说好,好似却又并不好

    ()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未直面回答问题,而是道:“霍大哥当是好的。”

    霍戍疑惑看向小哥儿:“恩?”

    桃榆掩饰着自己的紧张,状似说闲一般道:“前儿些日子乔师傅来了家里,我听他说想你做他女婿呢。”

    “不单如此,村里人也张罗着要同你说亲,可不就是越来越好了么。”

    桃榆闷闷道:“不枉你做那么多,乡亲们都瞧在眼里的。”

    霍戍闻言道:“若是好坏以旁人欲与之张罗说亲为评判,上纪家求娶你的人当是不少,那你可是好?”

    桃榆闻言被堵了一下。

    他垂下些身子趴在了膝盖上,看着地上的枯败的草,道:“我们家和尤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说是尤凌霄暗害的过错,事情也公之于众,可却还是毁损了不少名声。”

    “即便是未曾和尤凌霄有逾距之处,但解除过婚约本就要受人猜忌,更何况两家还闹得那么难看。旁人难免觉着我事多麻烦,多少都得顾忌旁人议论。”

    桃榆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原先也未曾去想这些的,不知怎的这朝说起,竟还越说越觉着委屈起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我这样子,只怕是再嫁不出去了。”

    霍戍看着垂着个脑袋,声音细弱的好似带了点哭腔,那么可怜巴巴的小哥儿,他眉心发紧。

    在这里等人的时候,他反复在脑子里预练着自己要同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问他:有些日子没有去看过赵盼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字写得怎么样了?

    他又看不懂字的好坏,自也只有拜托他帮忙。

    或者就按照纪扬宗说的:城里的悬壶堂新进了一大批的药材,要不要去逛逛看个稀奇?

    可当是看见了人时,他心里便生出一股知足,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好似这么看着也够了。

    那些预演的话,好像过于刻意,一时间成了没有诚心的哄骗一样。

    看着桃榆这样,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想说。

    霍戍薄唇一开一合,只道了三个字:“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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