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闹事
女孩一身素白丧服,看着确实像是在卖身葬父。
但她抽抽搭搭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几位公子行行好,小女可以为你们做牛做马,但却着实不会跳舞……”
李恒茂皱皱眉,想说什么,但还没发话,一旁的秋哲已经狗仗人势地一脚踹了过去,冷笑道:“还有你反驳的份儿?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知道我弟弟是谁吗?……我大哥能看上你就不错了,还敢哭?”
虽说他不喜欢秋澈,但对方最近势头正猛,秋哲出门在外,常常拿着她的名头狐假虎威。
旁边的几个公子哥同样是朝京有名的纨绔子弟,闻言也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
秋哲顿时更嘚瑟了,他嚣张地竖起两根手指,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上去跳一场,跟着我大哥享一辈子的福,要么,你不仅连葬父的银两都没有……我大哥直接让你在朝京混不下去!”
话音刚落,秋澈支着额头叹了口气。
少女哭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抖,脸都憋红了,却始终不肯松口。
瑶台站在旁边,一直神色奇怪地盯着秋哲,又听了路人们几句议论,才明白过来,这群人是要那女孩上去跳脱衣舞。
别说是后半生荣华富贵了,就算是以后能当皇后,在这个流言蜚语能吃人的时代,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这种舞,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这跟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瑶台抱着琵琶揣摩着情况,看了一会儿,见秋哲还要上去强行拽女孩的衣裳,才站出来,提声道:“几位公子,如此逼迫一个弱女子,恐怕不是大丈夫所为吧?不知她哪里得罪了你们,要遭受此等羞辱?”
“你是谁?”
瑶台礼节性地一福身,笑吟吟道:“奴家红袖招向瑶台,应东家之邀,前来玲珑阁为在场的客人们助兴。”
她和李青梧都是女子之身,一个青楼女,一个长公主,不论是谁被暴露出入股玲珑阁的消息,都会被人诟病。
即便她们本身不在意,可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玲珑阁不是自家产业,只是中途入股,两人今日也就都没有正式以东家的身份出现。
“……一舞动京城的那个向瑶台?”
秋哲目光转过头,打量了她一圈,又舔了舔唇,嘿嘿笑了一声,回头跟李恒茂邀功般道:“殿……大哥,这女的确实更好看。”
李恒茂阴沉地扫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所以呢?”
秋哲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呃……小弟的意思是,不如让她来跳……”
他很明显献媚献错了方法,李恒宇看样子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但还是懒洋洋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说着,找了个干净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表情非常的烦躁不耐。
看上去再耽搁片刻,他就要直接发火了。
秋哲搞不懂,怎么有男
人能看到此等人间绝色(),还能无动于衷。
这太子不是挺乐衷于欺男霸女吗?
怎么如今拍他马屁还拍得他不高兴了?
他当然不知道(),太子曾经确实乐衷于做那些混账事是不假,可如今时局不一样了。
他被皇帝冷落了近一个月,本就烦心,如今只想快点走完流程,免得被人传出风声,又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秋哲压根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纨绔子弟们引人注目的游戏,又看向瑶台。
瑶台微微一笑:“公子,聊完了?”
“聊完了,”秋哲轻佻地抬了抬下巴,道,“你既然要管这个闲事,好啊,那就你自己去跳一支,我们就放过这丫头。”
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观察着接下来的发展。
瑶台一顿,随即同样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也打量了他一遍,轻轻启唇,没忍住道:“看你也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张狗嘴,就吐不出象牙呢?”
人群里不知是谁哄笑了几声。
秋哲恼羞成怒:“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上前几步,又要动手。
瑶台往后一退,恰好错过他伸过来的手。
与此同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人群另一头响起:“几位公子,莫非是要在我玲珑阁开业的大喜之日,来砸招牌了?”
李恒茂不耐烦地敲着手指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一道身影随着声音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人群让出的空隙里,款款走了出来。
太子扭头看向来人,目光在对方厚重的面纱上凝视了片刻,仍然觉得她的眉眼很熟悉。
想到他先前得到的玲珑阁被秋澈入股的消息,李恒茂眯了眯眼,吐出一句:“四妹?”
瑶台皱眉,担忧地朝李青梧看去一眼。
秋哲原本没有看出来,被打断了还一脸不爽,闻言也惊讶地看了几眼李青梧:“你怎么在这?”
她在这里,是不是代表……秋澈也在?
想到这里,秋哲顿时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太子身后。
——上次他爹三番五次警告,让他安生一些,别去招惹秋澈,免得对方又发疯把他们整进牢里去。
秋哲虽然不爽,但也确实对秋澈有了几分心理阴影,几乎到了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谈之色变的程度。
一半是讨厌,一半是恐惧。
见李恒茂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李青梧倒也不慌不忙,揭开面纱,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惊艳或狂热的视线,朝他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万安。”
不是喊二哥,喊的是太子。
很难让人不怀疑,她这是在报复李恒茂一口说出她的身份。
四周哗然。
太子的四妹,那不就是长公主?
怎么一个小小的玲珑阁,今日来了这么多传说中的大人物?
李恒茂
() 脸色一变(),顾不上周围骤然变得嘈杂起来的议论声()[(),不爽道:“四妹,你什么意思?”
李青梧垂眸,柔声道:“太子哥哥,是我该问您是什么意思——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对一个弱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逼迫,莫不是存心闹事?”
“关你何事?”李恒茂冷着脸,拍桌道,“本宫只是要看她跳个舞,如何就能叫逼迫了?”
“我如今是玲珑阁的东家,”李青梧轻声落惊雷,轻描淡写地说,“太子哥哥若是知道,那再好不过。若是先前不知道,眼下也该知道了……二哥,不会连四妹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众目睽睽之下,皇家兄妹怎能传出不和的传闻?
皇帝最好面子,也最忌讳这个。
若是李恒茂不依不饶,今天的事传出去,皇帝肯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李青梧这样故意咬着不放,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想到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李恒茂哑口无言,心中怒火无处可使,正要起身离开,身旁秋哲忽然说:“咱们又没打人也没骂人,不过就是来看舞的,哪里算砸场子?”
他憋了半天,偷偷看了眼,确定周围没有秋澈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长公主殿下……你好歹也是我的弟妹,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我也就算了,太子殿下可是你的兄长,你这样说,是在指责他做的不对吗?”
“长兄如父,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该是殿下谴责你才对,何时轮得到你说话了?”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女子都变了脸色。
如今正处在变法初期,法令实施不到半个月,许多早有反抗意图的女子,或者正在准备和酗酒家暴的丈夫和离,或者准备自己着手开始做生意。
秋哲这番话,让她们本就动摇的信念,更加变得不坚定起来。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连长公主亲自经商,都要被人如此指指点点,那她们这些平民女子呢?
李恒茂豁然开朗,烦躁的眼神转为赞赏,扫了秋哲一眼,随即理直气壮道:“不错,本宫还没说你嫁了人还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你怎么还指责起本宫来了?”
李青梧垂首道:“二哥误会了,青梧没有这个意思。”
秋哲在一旁阴阳怪气添油加醋:“是没有这个意思,还是不敢有这个意思?太子殿下,这可说不准啊。”
李恒茂逆反心理也被秋哲也激励起来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堂堂太子,为什么要这么怂?
不爽,真是不爽。
他挥挥手,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行了,本宫懒得管你,你没事就不要打扰本宫观舞了——”
秋哲狗腿子一样,立刻狞笑着去抓那少女。
见少女哭得厉害,他手伸到一半,又转了转眼珠子,向瑶台伸了过去,舔了舔唇说:“瑶台姑娘,不若还是你来跳吧?”
李青梧横身挡在瑶台面前,难得冷下目光,道:“瑶
() 台是本公主请来的贵客,我看在秋澈的面子上对你一再忍让,你莫要得寸进尺。”
秋哲听到秋澈,脸色又一变,一时被她冷凝的语气镇住,下意识去看李恒茂的表情。
但对方显然比他更应激,神情难看极了。
原本李恒茂并不在意是谁来跳这个舞,不过是想达到闹事的目的,逼出秋澈就够了。
可李青梧一提秋澈,他反而更加不爽。
秋澈秋澈,又是秋澈!
父皇偏信对方也就算了,李青梧也这样。
他这个兄长的话,难道还比不过那个小白脸?
李恒茂咬牙,隐约愤愤道:“好好好,四妹,你真是出息了,为了一个外人跟本宫叫板——我的忍耐有限,你给本宫让开,既然你如此顽固,我今天倒还非要看这什么瑶台姑娘跳一支舞了!”
不用他使眼色,秋哲听完他的话,立刻就朝瑶台扑了过去。
但因为李青梧挡在瑶台面前,他这一扑,爪子大概率要落在李青梧身上。
别说嫁为人妇了,就算没嫁人,被他这么大庭广众扒拉两下,也是要被指指点点的。
李青梧退了一步,但想到身后是瑶台,留没法继续挪动脚步了。
她只微微闭了眼,而瑶台则下意识伸手,焦急地去拉她。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而周围都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她隐约听见有风声响起,随即有人惊呼:“那个人……怎么直接从二楼跳下来了!”
李青梧诧异地睁开眼,下一刻,就听见身边有道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说:
“兄长。”
李青梧抬眼看去。
秋澈唇边含着一抹凉薄笑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仍然盯着秋哲,调侃般道:“好久不见。”
她拧着秋哲的手,姿态闲散轻松,看着似乎没用什么力气,却让秋哲滑稽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几乎寸步不能进。
扫过对方忽然间变得惊恐僵硬的表情,秋澈轻声道:
“虽然很久不见,但你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恶心人。”
他们站在台上,差不多的身高,几乎看不出差别的五官长相,仿佛一对双生子。
可偏偏气质谈吐,截然不同,让人一眼就能分出孰高孰低。
李青梧看着她微微笑着的侧脸,一瞬间心里想的却是,这怎么能认错呢?
梦里的她,怎么可能会把真的秋澈和秋哲假扮的“秋澈”认错呢?
秋澈分明是天生的主角。
有她在,李青梧的目光永远落不到别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