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秋澈好不容易才把吴易起甩开,刚循着记忆中模糊的方向走了一半的路,就看见了李青梧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但就是见鬼地认出来了。
发现李青梧听见自己的回答后骤然松懈下来的反应,秋澈垂眸,眸中闪过几分深思。
李青梧浑身都在抖,偏偏双手被秋澈背身按着,连回头去看对方的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
秋澈还因此又压紧了几分按住她手腕的手,低声道:“别动,前面有人。”
李青梧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眼睫一颤。
虽然没说话,却还是让秋澈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人不是正好吗?
她眼下这个情况,正愁找不到人叫人来喊太医诊治。
秋澈示意她再抬头看看。
李青梧顺着她的目光,抬眼看去,顿时一惊。
锦鲤池边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假山,参差不齐,姿态各异。
它不高耸,但也绝不低矮,能遮挡住许多东西。
包括一些宫里见不得人的秘辛。
“娘娘怎么突然让臣来这里?……您不是在参加宫宴吗?”
“想你了,便找借口出来了,”女人的声音很低,只有零星几点飘进两人耳朵里,“……不行吗?”
“……您找的什么借口?”男人有些不安,“万一让陛下发现了……”
“本宫说本宫累了,他便同意了。”
皇后嗤笑道,“安心吧,他正为乐和那小贱蹄子赐婚一事烦心呢,不会突然出来的。这御花园中的人都被我遣散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相会过。”
“可是——”
皇后伸出染了豆蔻的手指,点了点男人的额头,又伸手去勾男人的衣领,嗔笑道:“别讲废话了……你再说下去,我可就不保证,会不会被人听见了。”
这明显是句带着催促意味的调‘情话,躲在角落里的两人闻言,却都心虚地僵了一下。
李青梧还想再看,又怕被发现。
正犹豫间,那边假山草丛里的两个人已经窸窸窣窣地褪去了衣物,迫不及待地贴在一起了。
“袁郎,快点……”
“……衣衣……”
白花花的肉‘体纠缠蠕动,刺激着李青梧的视觉感观。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本来放在她唇上的手,也往上移到了她眼睛上。
“别看了,走吧。”
李青梧便跌跌撞撞地,跟着秋澈一起走出了假山范围,来到御花园另一处亭子角落。
她懵懵懂懂的,语气急促,微微喘气:“抱歉秋公子……我不太明白,我们不需要去找人吗?”
秋澈看了眼她满脸红晕的脸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她微微蜷缩了下手指,沉声道:“人都被调走了,现在调回来再请太医,过于大张旗鼓……你父皇不会高兴的。”
李青梧迟钝道:“他不高兴,又怎么了?”
秋澈心念一动:“你不怕你父皇生气吗?”
李青梧:“怕。”
顿了顿,她又说:“但又不那么怕。”
她故意用了那么大的劲儿弹破了琴弦,故意把血弄到自己身上,故意要在这场“选驸马”的宴席中提前离场。
不就是要让李式生气的吗?
秋澈便想了想,点头说:“我明白了。”
李青梧抬头,不解:“明白……什么了?”
秋澈抬眼看了看周围,没回话,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鸟哨,吹了三下。
李青梧盯着她手里的哨子,愣愣的,半晌抬手指道:“这个。”
皇宫守卫森严,虽然如今御花园里没人,却不代表大人物们身边没有暗卫。
暗卫行走,即便隐蔽,也是有声音的。
秋澈正凝神听着周围动静,随时做好有人过来的准备,闻言侧目:“嗯?”
李青梧轻轻歪了歪头,小声道:“你不是送给我了吗?怎么……还在你这里?”
秋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李青梧茫然,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心跳,脸色燥红:“你笑什么?”
“我送的鸟哨,给的是甘雨寺中的岳姑娘。”
秋澈微微倾身,用指尖蜻蜓点水般点了下她的耳垂,语气很轻。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问这句话呢?长公主殿下?”
李青梧呆呆地看着她。
下一瞬,忽然闭上了眼睛,直接栽倒在了秋澈怀里。
秋澈:“……”
不是。
就硬碰瓷啊?
她一低头,看见李青梧闭着眼仍然紧皱着的眉头,很快意识到是药效发作了,于是迅速伸手将人扶好。
结果一抬头,恰好见到玉砚蹲在旁边的树枝枝丫上,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手里还拿着个妃色的麻袋。
玉砚:“主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
秋澈无语一瞬。
随即目光下移,又皱眉道:“你拿麻袋干什么?”
玉砚眨了眨眼,比她更茫然:“啊,您让我们随时准备着听候指令……原来不是要绑架公主吗?”
秋澈:“……”
玉砚语气兴奋:“我看长公主年纪也不大,怕她不喜欢,还特意挑了个妃色的呢……怎么了,不合主子心意吗?”
后面一句,又徒然忐忑了起来。
“我不是要绑架……算了。”
秋澈闭了闭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怀里昏睡过去的人送过去,“带她走。”
随即立刻又补了一句:“把你那破麻袋扔了!”
“哦。”玉砚忙不迭把麻袋打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姐姐说了,这麻袋花了10文呢!
主子现在又没俸禄,坐吃空山的,还是得省着点。
她麻利地塞完。一只手架着昏过去的李青梧,转身就要走。
又忽然顿住。
她疑惑道:“我力气也不小啊,怎么抱不动这公主?”
秋澈:“……等一下。”
玉砚茫然地转头,看见她扛在肩膀上的人竟然已经睁开了眼,旁边垂下来的一只手,正拽着秋澈的衣袖。
正是这只手,阻碍了她运轻功飞起来的动作。
“不要……”
李青梧趴在玉砚肩膀上,眼睛虽然睁开了,却是满眼血红,还带着一点泪光。
她扯着秋澈的袖子,艰涩地一字一句道:“不要把我,交给别人。”
“我只要……你。”
她近乎哽咽地在喉咙里囫囵滚了一圈,喃喃般念着她的名字:“——秋澈。”
“……”
秋澈在玉砚震惊的视线里,复杂地看了李青梧两眼。
随即扯了下自己的衣袖。
扯不动。
还被李青梧拽得更紧了。
她看着弱不禁风的,力气怎么还不小?
秋澈不得已,长叹一口气,扯着自己的袖子,正视李青梧道:“她们都是我的下属,不会伤害你的。”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须臾。
李青梧仿佛明白了什么,许久,垂眸。
然后松开了那只紧紧攥着她袖子的手。
“……嗯。”
这就信了。
不是——这就信了?
主子说不会伤害她,连证据都没有,也不安慰几句“会没事的”之类的废话……她就这么信了?!
玉砚震撼地心想,她姐姐常说她太单纯,不懂看人脸色。
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更单纯的人吗!!!
“走吧。”秋澈催促了一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万事小心。”
“好。”
秋澈最后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理了理身上已经有些皱的长衫,转身,施施然地往宴席的方向去了。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秋初冬跪在地上,惶恐道,“草民以性命起誓,那绝对是长公主!”
宴会上的歌舞已经停了,李式坐在上首,环视了一圈周围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家眷,听着秋初冬信誓旦旦的保证,脸已经黑了个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说他的长女正在趁着换衣服的空挡在御花园与人苟且?
他不要脸的吗?!
李式咬牙切齿道:“若有半句虚言——你该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秋初冬忙不迭地应了,眼中却闪过几分心虚。
他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两个白花花抱在一起的人影到底是谁,就急匆匆地来报消息了,生怕错过了好时机。
但在宫中敢如此放肆的,除了中了药的长公主,也应该没有旁人。
秋初冬强行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不会有问题的,他亲眼看着秋哲把那杯掺杂了助兴成分的酒喝下去,亲眼看着他去了御花园找人。
不会有问题的,嗯。
李式冷哼一声,起身拂袖:“那朕便去看看。”
“陛下,”吴如生起身行礼,垂下来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道,“老臣觉得,不如让在座诸位一同前往查看——是真是假,也能分辨个明白。”
李式脸色难看。
明知这是皇家丑事,还要众人一同前往,这不是存心想让他丢脸吗?
怪不得今日还和太后一样迟到。
这个吴相!果然是生了异心!
但他还没说话,太后便淡淡道:“哀家看这就不必了吧?”
“乐和若是还在更换衣物,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去寻她,说得难听些,便好似青楼捉奸——若此事乃空穴来风,如此一番,对她的名声可不好听。”
吴如生目光闪了闪,也不再多说,面露歉疚道:“是老臣考虑得不妥当了。”
最后还是贤妃和皇子皇女们留了下来,李式带着太后,和几个太监宫女一起一同前往了御花园。
当然,也带上了指认看见了长公主的秋初冬。
路过假山处,皇后突然出现。
她穿戴整齐,只是盘起来的发丝有几分凌乱。
遇见他们,皇后面露诧异道:“陛下,母后,你们怎么也出宴了?”
李式眸色一沉:“你怎会在这里?你身旁侍奉的宫女呢?”
皇后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陛下恕罪,臣妾回去后莫名有些心慌,便小憩了一会儿,刚刚才醒,想来此处散散步,也没带宫女——您看,臣妾这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呢。”
听得解释,太后似笑非笑。
倒是李式怀疑的目光却慢慢定了下来:“原来如此。”
“陛下,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李式难以启齿,吩咐福子上前。
福子便三两句将事情解释了一通,皇后疑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诧异:“……这,不可能吧?”
李式目光冰冷:“可不可能,一看便知。”
福子瞧着帝王的脸色,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秋初冬:“你说就在此处,怎的还没到?若是浪费了陛下和娘娘们的时间,咱家拿你是问!”
“到了,到了到了!”秋初冬慌忙抬手,指向距离最近的一间厢房,“就在那里!”
皇帝皇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
福子先行上前,听了一听,脸色凝重地又退了回来。
“陛下。”
李式心中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如何?”
福子低声道:“里面……确实有声音。”
秋初冬大喜过望,倒也不忘压低声音,以免打草惊蛇:“我就说!就是在这里!长公主一定在房间里!陛下,草民没有说谎!”
李式脸色黑了个彻底,亲自踹了他一脚:“闭嘴!”
秋初冬跌跌撞撞地滚到一边去了,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脸上狂喜之色却再也掩饰不住。
但此时众人心思各异,没人注意到他。
只有太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福子已经应帝王的眼色,来到门前,狠了狠心,一脚踹开了房门。
“何人在此淫‘秽作乱!”
“啊啊啊啊——”
房中人发出阵阵浪荡的惊叫。
满屋子的女人男人赤身裸体地滚在一起,不堪入目。
埋首在众人中间的人也是全身赤条条的,满脸痴迷荡漾,连踹门声都听不见般,仿佛已经神飞天外。
福子惊诧出声:“——秋公子!”
李式刚为屋中人不是李青梧而暗自庆幸着,再闻言,定睛一看那人的长相,顿时又气得两眼一黑:
“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