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院中大火
“感君好意,归我思乡之情。得夫如此,乃我之幸。”
夫人今日开始接受掌管他们的院子,她应当是见到孙大娘了,知道自己特意为她请了同乡人当厨娘。
不过谢韫不太能明白周宜为什么要写在纸上道谢,但他还是提起笔在下面回复了一句——
“无需言谢,只愿夫人颜长欢,身长健。”
翌日,周宜醒来时谢韫已经上朝去了,她第一时间来到桌前,如愿看到了他的回应。
都说字如其人,谢韫的行云流水的字迹也如他本人一般飘逸秀美。
她小心翼翼将写着两人对话的纸收了起来,打算今晚睡前再拿出来写两句情意绵绵的情话,每日如此,应当会成为他的习惯吧。
上午,周宜继续翻看起那堆厚厚的账本,还计划等下休息之余,再趁着谢韫白天不在家,重新拾起自学下棋的计划。
昨日她大致将大房的部分浏览了一遍,心里对谢府日常开支类型和数额有了大概的了解。
将已经看过的账本重新整理好后,周宜又翻开了二房的账本,逐渐皱起了眉。
她快速翻阅了一遍,发现二房的账上有不少对不上和超额的地方。
张氏今日六月初从账房取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说是要为府中购入一批冰块用于解暑。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周宜根本没看到冰块的影子。
又比如人情往来支出这一项,谢二爷又没有官位,张氏娘家也不及谢夫人是名望大族,怎么可能二房一年下来人情支出消耗的银钱比谢老爷夫人还要多。
但如此明显的漏洞,按理说谢夫人不可能会看不出来,难道另有隐情?
那到时候她去婆母面前汇报,到底要不要提出来呢?
带着疑问,最终周宜还是看了一整天的账本,积累了不少可疑点,直到用晚膳时,脑中还在不自觉琢磨着。
突然,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托着瓷白的小碗伸到了她的面前,才让她缓过神来,又听到他清雅温和的声音:“新鲜的鱼汤,美味又滋补,夫人多喝些。”
周宜连忙接过,还不小心轻蹭到了谢韫的指尖,抬头朝他笑了笑,还不忘投桃报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见他优雅地吃着饭,她突然好奇,谢韫每日上值下来,想必肯定也有不少烦恼吧,正是她可以倾听提供情绪价值的好机会。
于是饭后两人在竹园消食散步期间,周宜随口问起了他的工作日常。
谢韫在都水监任职,原本凭借他的优越出身,根本无需去这些相较之下“苦累”的职位,但他似乎心有抱负,不想与其他世家子一样尸位素餐。
他娓娓道来,耐心地一一解答了她的问题。
哦,周宜明白了,夫君是管水利的。
但很快,她遗憾地发现,谢公子的情绪管理可比绝大多数人都稳定多了,似乎根本不需要自己提供什么情绪价值,不过能多从工作方面了解他,也是不错的。
深夜,若言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存放周妍嫁妆的厢房外,每晚红裳和另外几个侍卫侍女都守在这边的屋内或是门外。
他戴着黑色的面巾,先悄悄往屋内吹入了少量迷药,确定屋内的人晕倒后,才纵身推窗跃进去。
红裳已经瘫倒在门口处的矮塌上,若言趁机过去搜了她的身,并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
于是他又轻手轻脚依次翻开了周妍的嫁妆箱子,皆无收获。最后所有角角落落他都翻过了,并没有看到什么镶着红宝石的簪子。
果然如二小姐所料,定是被红裳提前特意藏起来了。
他只能按照后续计划,抬手推倒了窗边的烛台,火苗很快窜上了窗边的帘子。
那个角落堆放着的都是从扬州带来的上好的丝绸布匹,随着火势蔓延,逐渐都燃烧了起来。
若言一跃攀上了房梁隐匿身影,静静等待红裳醒来。
他刚特意控制了迷药的用量,约莫就就起一刻钟的作用。
半刻钟不到,红裳幽幽转醒,入目一片火光,她愣神了两秒,下意识要下榻逃走,但刚跑两步又折了回来。
她咬牙用力向前推动刚才自己休息的坐塌,只有红裳一人知道,塌足下还压了一个暗格,她颤抖着手从中捞出了一个用丝布包裹着的东西。
原来是藏在了这里,隐在暗处的若言清楚地看到了红裳的所有动作。
因刚才迷药下得不多,他担心弄醒这人,没有尝试推动这坐塌,竟没发现这下面还暗藏玄机。
红裳将簪子收入衣袖后欲离开喊人灭火,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从高处弹出一粒石子。
若言飞速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再次倒下失去了意识。
他拿出事前准备的簪子,将红裳衣袖里的玉镶红宝石簪子换了过来,又原封不动塞回了侍女袖中。
最后又掰开红裳的下颚,塞了颗药丸让她咽下。
这并不是什么毒药,但是能让人服下后嗓子似有灼烧之感,三日内说不了话,二小姐怕这侍女等下惊慌之下口不择言,在谢公子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飞速做完这一切,火烧已蔓延了半个屋子,虽还不算太大,但灼烧导致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烟却令人无法忽视,怕形势失去控制,他又故意弄出些声响,引来了隔壁屋子守夜的侍女。
“走水了!走水了——”见火势引起了注意,来了人后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灭了,不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局面,若言足尖一点,翻墙离开了。
待红裳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天已微微亮。
床边坐着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大夫,似乎就是他们周家带来的那位。
只不过距上次见他没过多久,怎么他的胡子突然变长变密了不少。
但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想昨夜诡异的火,红裳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小姐怕阴谋败露要杀人灭口。
眼前的大夫同样出自周家,许能拉拢一起对抗二小姐,她立刻坐起,试图告诉大夫真相,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红裳姑娘,你的嗓子被烟熏着了,暂时发不出声音,不用着急,过几日就好了。”那大夫摸着胡须,慢悠悠说道。
他嘴上说着关心,眼底却藏着精光,不容抗拒地把她摁回来了床上,“姑娘,你需要好好休息!”
怎么会如此巧合?这大夫估计已经被二小姐收买了。
肯定是二小姐怕她说出真相,故意放火把她的嗓子熏哑了,让她再也无法说出替嫁的真相。还是因为那支簪子让她防备了起来,害怕因为她而暴露,所以才不择手段想要除掉自己。
对了,簪子!
红裳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因那位不知敌我的大夫在场,她只能隔着衣物大致感觉了下形状。
还好,重要证物还没有落入二小姐手中。
正在她思考如何才能逃离二小姐的掌控去找自己真正的主子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周宜望着紧闭的房门,面露忧色:“夫君,听大夫说红裳吸入浓烟过多,嗓子受到影响暂时说不了话,先别急着盘问她了吧。”怕屋里人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她又特意走近了两步。
谢韫随着她的视线一同落在门上,点了点头。
似是担心自己陪嫁贴身侍女的安危,周宜悄悄抬起眼帘,观察着谢韫的神情,小心翼翼试探道:“夫君,按照府里的规矩,因侍女疏忽导致府中起火财物被烧毁,应当如何处理?”声音有些忐忑不安。
“玩忽职守,理应发卖出府。”谢韫能读懂她眼中的担忧和不舍,但还是如实告诉了周宜谢府的规矩。
眼下正值夫人接下院子的掌管之权,这次意外正是她该立威给下人树规矩的好时机,特别当对方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侍女,愿她能够不偏不倚地处理好这件突发意外。
“夫君,红裳从小陪我长大,这次虽有失误,但好在发现及时,并未曾酿下大错,能不能不要把她发卖了?”一听到贴身侍女要被发卖,周宜有些急了。
她抬头对上谢韫的视线,剪水双瞳流露出哀求之意:“我罚她去周家京城的商铺里打杂做苦力如何?也一样能惩罚她。”毕竟做错事被发卖出府的侍女一般也是被其他人家买去当粗使丫鬟。
听到周宜为自己的侍女求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早前也听闻过周大小姐平日对待下人非常和善,夫人果然太心软了。
谢韫垂眸看着她的脸,美人颦眉,眼尾微红蓄着泪,格外惹人怜惜,让他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这毕竟是她从小陪伴到大的贴身侍女,若真随意发卖了,她定会难过许久,万一郁结在心,影响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罢了,就随她的意,把人送去夫人娘家的商铺做苦工吧,也算是做了处罚,勉强能给府中人一个交代。
见谢韫同意了,周宜感激地一把抱住了他:“谢谢夫君!”
他稳稳环住夫人,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屋内的红裳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两人的谈话,有些震惊。
二小姐竟然会为自己求情?难道不该趁机杀了她吗?
一时间,她又一次分不清到底这一切是二小姐想要除掉自己的精心谋划,还真的是自己守夜时不小心睡着发生的意外。
不过若是能顺势被罚到府外,去周家的商铺做事更好不过了,肯定更有可能联系上扬州那边,打杂做苦工又算不了什么。
如此,红裳也不想着冲出去揭穿二小姐虚假的面孔了。
虽然她还是搞不太懂周宜为何给自己求情,许是念着她确实也是周家侍女的面子上,自家人做错了事,她这少夫人面上总归也是不好看的。
体谅红裳受到惊吓,周宜特意还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当天就让她离开了谢府。
坐稳启程后,红裳正要把那簪子拿出来再仔细检查一番,颈后被猛地一击,歪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