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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4 章 诗万卷,酒千觞(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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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是。

    卫瑾瑜里想。

    只是——这是他与谢琅之间的私密之事,谢瑛何知晓。

    卫瑾瑜玲珑心思,立刻反应过来,那夜大慈恩寺,谢琅将这对金环戴到他手上时,称是花重金从寺庙求来,多半是骗他的鬼话。

    果,谢瑛目光柔和望着少年臂间,道:“这对金环,是家母命人打制,是对同环,由家父带到上京,原本是送给你与唯慎的新年礼物。”

    “后来听闻你们和离,这环便没送去,由唯慎自己留了下来。”

    “唯慎会轻易把这样贵重的东西交给旁人,方殿中,我看到卫大人腕上的金环,便知你与唯慎的关系,应当与传言大同罢?”

    卫瑾瑜知何回答这个问题。

    一则,他和谢琅的关系从未摆明面上,他们之间的纠葛的确有些复杂。

    二则,他跟谢家人熟。

    即谢瑛戳破此事,他也无断定,谢家对谢琅到底是什态度。

    自,他有些意外,这对金环,竟是这样的来历,与他素未谋面的定渊王妃,竟会特意给他这个卫氏之人准备礼物。

    “大公子有话妨直言。”

    卫瑾瑜道。

    谢瑛点头:“我时间多,便话与卫大人说了。”

    “自入上京,我所听所闻,皆是舍弟性情恣雎,以致误入歧途,引兵谋逆,置谢氏名声于尘泥之言。但我自己的弟弟,我最是了解,唯慎虽性烈火,却绝非鲁莽冲动之人,更会无缘无故作犯上作乱之事,故而,我想知道,唯慎究竟为何谋逆?”

    “我想,卫大人应该可以告诉我答案。”

    谢瑛几乎是以笃定而恳切的语气道。

    卫瑾瑜反问:“果他真有得已而为之的理由,谢家会宽容他?”

    谢瑛以微微诧异的目光打量少年片刻,坦诚道:“我无立刻回答你,但果唯慎真蒙受白之冤,谢家会坐视理。”

    卫瑾瑜:“果他的冤屈,永远无洗清,抑或说——陛下允许他洗清呢?”

    谢瑛以愈发诧异和意外的眼神看着卫瑾瑜。

    显是判断这短短一句话中所蕴含的巨大信息。

    卫瑾瑜毫意外谢瑛的反应。

    毕竟,谢琅被逼到今日这一步,可以说与世家无关,与他本人上京期间的性格行事作风也无关,而是因为上一世的谋逆弑君之举。

    皇帝打定意铲除谢琅这个上辈子夺了他皇位的乱臣贼子,谢家果忠,永远可能与谢琅站到一边,更可能为谢琅持公道,即知道谢琅真的蒙受了冤屈。

    君叫臣死,臣得死。

    历朝历,所有忠臣良将,都逃过这句教条的束缚。

    上一世,谢家被诬谋逆,身为威震一方的寒门军侯,坐拥大渊最精锐的骑兵部队,谢兰峰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便解甲卸刀,随锦衣卫赴上京受审。北郡谢氏,是没有奋力一抗的能力,但因为一个忠字,谢兰峰选择了所有忠臣良将都会选的

    那条路,以谢氏阖族之血,为那个忠字正名。

    卫瑾瑜虽身世家,却是野草一般野蛮生长。

    他受这教条束缚。

    他更会让谢琅卸刀,解甲,重蹈上一世谢氏的覆辙。

    他会让任何人伤害谢琅,包括谢家。

    他生性凉□□惯了用最坏的可能去看待一切事情,对世上一切感情都没有太多期待,包括亲情。

    殿中静默,卫瑾瑜平静站着,与谢瑛对视。

    谢瑛于一霎之间,窥见了少年眸中隐藏的某种平静而疯狂的力量,也窥见了某种对抗与敌意。

    谢瑛几乎立刻明白了这敌意的来源。

    郑重道:“无论有何内情,都请你告知于我,可好?”

    谢瑛从千秋殿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面色肉眼可见的凝重。

    左右内侍看到却没有什意外。

    酒器失窃,裴氏大公子裴北辰直接命玄虎卫封锁整座大殿,寻找偷窃者,少官员都被锁殿中,当成疑犯接受审查。

    谢家大公子谢瑛也被拘殿中。

    少内侍都亲眼瞧见,谢瑛身边的那名副将夏青,被玄虎卫当众盘问搜身,长达一刻之久,显是被当成了重点嫌犯。

    夏青堪受辱,甚至与玄虎卫当场起了冲突。

    明眼人都明白,今日被搜身的虽是夏青,真正受辱的却是谢家长子谢瑛。

    谢家大公子的脸色何能好。

    而即脸色好,谢瑛锦袍玉带,翩翩公子,风采过人,也令许多宫人芳暗动,凡是经过的宫女,都偷偷抬眼,眼波流动,想目睹一下谢家大公子的容仪。

    谢瑛是乘坐兵部安排的马车前来赴宴,入皆有兵部卫士随行,名为保护,为监视。夏青已从谢瑛同寻常的神色间,猜谢琅之事恐怕另有内情,所以一宫门,他趁着未登车之际低声询问:“大公子—

    —”

    “去开车门,直接回行辕。”

    “从此刻起,再打听任何事。”

    谢瑛沉着吩咐,语气罕见严肃。

    夏青一愣,也敢再问,正色应是,大步到马车边,推开车门,让到一侧,请谢瑛登车。

    刚回到行辕,驿吏便来报:“兵部苏尚书过来拜访大公子。”

    谢瑛含笑道:“快请。”

    苏文卿自是为今日宫中发生的事而来。

    “都怪文卿先一步,让大哥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谢瑛道无妨。

    “听闻丢失的是一件御用酒器,定南侯尽职尽责办案,符合规章,倒也无可厚非。这种事,便是你,也好直接当面袒护我的。毕竟我们谢氏今的名声好。”

    “再说,你应该也知晓,这定南侯与我之间,是有些私怨的。”

    苏文卿点头。

    “当年青羊谷之战,裴氏兵马明明驻扎附近,裴氏却拒发兵,导致大哥身陷重围,孤身奋战,以致失了一臂……”

    谢瑛神色倒很淡,道:“都是些陈

    年旧事了,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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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文卿了。

    “大哥是指北境军下一批军粮的事。”

    谢瑛点头。

    “唯慎做下这等糊涂事,谢家百莫辩,我虽进京献俘,向陛下表明谢氏忠,却未必能消解朝廷对谢氏的怀疑。粮草之事,关乎前线大军粮,刻容缓,我此次进京也为了此事,还望你能从中转圜一二。”

    苏文卿说一定,又闲话几句,留下一些日常用品,便起身告辞。

    等人远了,夏青皱眉道:“大公子,末将瞧着这苏公子倒更像是来打探消息。他贵为兵部尚书,深受陛下与韩莳芳信任,又能自由进行辕,若真有帮忙,怎会连帮忙给二爷传个消息都做到。”

    “文卿,是有些古怪。”

    “那大公子您怎还把军粮之事托付于他?”

    谢瑛:“只有这样,他能信谢家上京别无倚仗,我们能顺利离开上京。”

    行辕外,杨瑞恭立马车边等着,推开车门,请苏文卿上车。

    试探问:“大人当真帮谢家筹备粮草?”

    苏文卿淡淡抚平袖,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谢瑛既求到了我面前,顺水推舟的人情,为何做。”

    杨瑞目光一闪:“大人今日过来,是为了查证谢大公子被困千秋殿之事?今可是查明了?”

    苏文卿道:“是我疑太过了。”

    “其他人也罢了,今日负责捉贼的却是裴北辰。谢瑛若真有异常举动,可能逃过裴北辰的眼睛。”

    “那倒是。”

    杨瑞眼底露一抹狡黠笑。

    “当年裴北辰与谢瑛被称作大渊双璧,但两军汇演,校场比武,身为裴氏大公子,裴北辰却因一招之差,当众输给了谢瑛。有传言称,裴北辰便是那时记恨上了谢瑛,所以青羊谷之战,故意发兵救援,以致谢瑛痛失一臂,天下间,再无人可与其争风头。”

    “这些年,谢瑛一直没离开过北郡,裴北辰恐怕早想瞧瞧谢瑛的落魄模样了,今好容易有了机会报复,岂会错过。”

    说完又道:“属下问过驿馆的守卫和驿吏了,自昨日入京,谢瑛一直待驿馆中闭门,拜帖也全部推掉,并未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倒是那个夏青,私下里找驿吏旁敲侧击打探过谢琅的事,打探之后,面上显,背地里却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痛骂谢琅任性冲动,陷谢氏与北境军于水深火热之境。”

    “人之常情。”苏文卿一副了于胸的神色:“谢琅闯这大的祸事,他们若完全打听,反而异常。”

    “还是大人料事神。”杨瑞适时恭维:“夏青北境时便与谢琅合,大人特意让人经意散播流言,落入夏青耳中,以夏青性子,定对谢琅怨气冲天。眼下看来,谢家对谢琅谋反一事,可谓深信疑了。”

    苏文卿目光深深,没有说话。

    “大公子。”

    行辕里,夏青从外进来,恭行一礼,低声向谢瑛禀:“苏公

    子离开后,行辕外的锦衣卫明显少了很多,连守卫都撤了一半,看来,经过献俘一事,陛下对谢家的怀疑已经消释很多。”

    谢瑛凝神语。

    半晌,道:“一切旧,切勿有任何逾矩之举。”

    “是。”

    夏青中隐约有些猜测:“那日千秋殿偏殿,大公子与卫氏那位三公子谈了许久,他当真了解世子爷的情况?当着可信?”

    “那个孩子啊。”

    谢瑛想了想,道:“是个很特别的人。”

    “起初,我有些理解那对金环为何会现他的身上,毕竟,从性情行止来看,他与唯慎完全像一类人。”

    “但见面之后,我已经完全能理解此事。”

    “可惜见面匆忙,我未来得及给他准备礼物。”

    夏青听得云里雾里。

    但这影响夏青很惊诧。

    大公子看着性情温和,则行事极有准则。

    只见了一回面,大公子竟已经想着给对方准备见面礼?

    这日夜里,突下起雨。

    夏青于半夜时分被一阵急促拍门声吵醒,打开门,见是王府亲兵常春。

    “何事?”

    被扰了觉,夏青免悦。

    常春满脸惶急:“夏将军,后门外倒了个人,浑身是血,说是奉世子之命从西京过来的,见大公子当面替咱们世子陈冤!”

    夏青眉头一跳。

    “人何处?”

    “后门外头,毕竟事涉世子,兄弟们敢擅自把人弄进来。也算他运气好,今夜雨大,行辕的守卫早早休息去了,否则他现早被当做逆贼拿住了。”

    此事的确好办。

    夏青让常春把人好看,立刻去见谢瑛。

    谢瑛听闻消息,沉吟须臾,竟吩咐:“直接将人送到兵部去。”

    夏青大惊。

    “万一他真是世子派来的呢?他身负重伤,仍顾性命见大公子,怕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而且他还说替世子陈冤,这其中,会会真有隐情?”

    虽夏青对谢琅满,但这也并表他真的想对谢琅赶尽杀绝。

    谢瑛摇头:“西京今是逆贼盘踞之地,私见逆贼,是杀头重罪。按我说的办,必多言。”

    夏青只能应是,领命去办。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天明。

    天亮时,苏文卿再度造访。

    “已经查明真,是京营一名兵卒伪造而成,目的怕是为了故意栽赃大哥通敌,幸而大哥洞察秋毫,没有上这贼人的当。”

    京营归卫氏统管。

    此事幕后为谁,似乎言而喻。

    谢瑛眉宇间隐有倦色,道:“非我洞察秋毫,而是谢氏家风严正,旁的事,皆可原谅,唯独谋逆一事,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否则,家父也会诏令天下,与谢琅断绝关系。昨夜别说那人是假冒身份,算真是从西京而来,我也会做同样选择。”

    苏文卿一笑。

    “大哥深明

    大义,文卿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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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瑛颔首,目光温润,道:“一月粮,已经能解燃眉之急,我知道,这都有赖你其中筹谋,多谢你了。”

    苏文卿道:“大哥于文卿有教导之恩,这都是文卿应该做的。”

    五日后,谢瑛正式押解军粮折返北境。

    虽粮草数目并乐观,但所有随行亲兵都明白,以谢氏今的敏感身份,能让户部顺利调拨这点军粮,已是谢瑛辛苦周旋结果。

    有谢琅这个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自也无官员敢过来送行。

    天空仍飘着蒙蒙细雨。

    确定所有粮草已装车完毕,并用防雨的毡子盖住,谢瑛方登车,吩咐发。二十余名壮彪悍的骑兵护卫左右,随马车一道了城门。

    谢瑛照旧一身云白锦袍,左手抚膝,端坐于车中,来时一般。

    马车车窗打开着。

    官道另一端,裴北辰正带着一队亲兵从城外归来。

    两拨人马迎面撞上之前,裴北辰先一步抬手,身后亲兵会意,齐齐驱马至道边避让。

    裴北辰驻立道边许久,任由雨丝落他冷峻无温的脸上,冷雕塑,一直等马车彻底消失官道尽头,方握紧缰绳,扬鞭一抽马臀,往城内飞驰而去。

    谢瑛离京两日后,裴北辰亦清点五万大军,正式发往西京平叛,雍王萧楚桓另带三万京营兵马随行。

    毕竟是平叛大军,天盛帝亲率百官,于西城门外为大军践行。

    雍王一身金色麒麟甲,腰间挎着宝剑,精神抖擞高坐马上,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精神焕发,神采飞扬,接过天盛帝亲自递过去的壮行酒时,单膝跪地,双手举盏,高声道:“儿臣必夷平逆贼,负父皇信任!”

    天盛帝从锦衣卫指挥章之豹手里接过一把金光灿灿的弓,递给雍王。

    “愿此弓,护佑吾儿旗开得胜。”

    雍王望着那弓,有喜悦,有动容,眼眶甚至都泛了红。

    卫瑾瑜一身绯袍,站文官队伍中,面无表情望着这父慈子孝一幕。

    稍顷,号角响起,大军整装发,雍王也特意将金弓负于背,有近百名作普通士兵装束的锦衣卫簇拥着,往西而去。

    此次大军征的气势堪称浩荡,连原本因为身而看好雍王的部分世家官员,都开始动摇想。

    所有人都翘

    首等待自西京传回的第一份捷报。

    只是谁也没想到,朝廷收到的第一份军报,并非捷报,而是雍王遭遇埋伏、被叛军活捉的紧急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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