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战西京（十八）

    夏柏阳仍忐忑不安站在廊下,交握的手掌里冒着汗，见帘子掀开，卫瑾瑜从内走了出来，立刻上前行礼。br/>

    “大人……”br/>

    夏柏阳紧张往内看了一眼。br/>

    卫瑾瑜一笑：“夏大人很幸运,能有一位如此能力出众的下属兼军师。”br/>

    这话意味不明,喜怒不辨，夏柏阳不敢轻易接。br/>

    卫瑾瑜已收回视线,道：“青州府情况,本官心中已有数。”br/>

    “今日本官自己去城中转转,诸位不必随行。”br/>

    夏柏阳一愣，垂袖恭谨应是。br/>

    等目送卫瑾瑜离开，立刻转身急入堂内。br/>

    甘宁仍跪在地上。br/>

    “怀之！”br/>

    夏柏阳唤了声,紧问：“钦差大人他……”br/>

    甘宁慢慢抬起头,道：“钦差大人，赦免了我的死罪。”br/>

    夏柏阳大喜过望：“当真？！”br/>

    甘宁点头。br/>

    “那你还跪着作甚,快起来！”br/>

    夏柏阳喜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连忙把人扶起来，又捋了捋须,困惑问：“我方才看钦差大人那模样，分明是要治罪于你,怎么突然又……”br/>

    甘宁没有回答，仍有些愣神望着窗外，即使再姗姗来迟，青州的春日也临近了,枯木之上，竟有一点绿芽冒出。br/>

    “那便彻底改变这个朝廷。”br/>

    少年钦差的话，仍如雷鸣一般回荡在脑海。br/>

    甘宁迟滞收回视线,道：“下官正好有事和大人说。”br/>

    “世子，赵元从西京来了消息。”br/>

    城外驻军大帐，李崖从外进来，将一封信送到谢琅面前。br/>

    谢琅迅速拆开看了看。李崖见他面色凝重，忙问：“可是西京有了变故？”br/>

    谢琅手指压着信纸，道：“狄人撤退时焚毁了所有粮仓，眼下西京四城存粮最多只能支撑三日，必须设法再弄一批粮食。”br/>

    “这些狄人，着实可恶，焚毁粮仓也就罢了，竟连已经长出幼苗的良田也尽数烧毁，是铁了心一粒粮食也不给世子留。”br/>

    李崖捏拳。br/>

    “朝廷已经断了青州的粮草，青州府自身难保，肯定不会借粮给世子的。短时间内，世子再从哪里弄粮食去。”br/>

    “只要想弄，总有法子。”谢琅沉吟片刻，问：“上回让你查的青州匪寨分布，可查清楚了？”br/>

    李崖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递过去。br/>

    “查清楚了，都在地图上圈了出来，也请孟主事他们核对过了。只是经历过虎牢山之事，这些匪寨都加强了防守，白日里也紧闭山门，轻易不下山，世子想要如上一次一般从内部攻破，只怕不易。”br/>

    谢琅轻蔑一笑。br/>

    “你相信，豺狼会不吃肉，改为吃草么？”br/>

    “他们不下山，无非是觉得无利可图，抑或说，抛出的鱼饵太小，不值当他们冒险抢夺。”br/>

    在军事作战方面，谢琅br/>

    素来雷厉风行，盯着那卷羊皮纸计较完毕，便吩咐李崖：“让一营、二营所有当值将领都过来，就说我有要事吩咐。”br/>

    李崖应是，踟蹰片刻，又道：“三日前属下又放了只信鹰试了试，通往北境的路仍处于封锁状态。”br/>

    谢琅没有多少意外。br/>

    默了默，道：“眼下形势，朝廷自然要防着我与北境联系，咱们剩下的信鹰不多了，日后与狄人作战还有大用途，从今日起，不要再往北送信了。”br/>

    “是，属下只是怕王爷和大公子会担心世子，甚至是……误会世子。”br/>

    更深一层的话，李崖没敢说。br/>

    谢琅看他一眼，眉间并无沮丧色，反而是如利剑出鞘般的锋芒：“我走到今日这一步，便是做了最坏打算，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记住，我们的未来在西京，以后，不要总想着北郡了。”br/>

    李崖重重点头：“属下明白。能跟着世子建功立业，比留在上京城里看那熊晖的脸色不知痛快多少。上京看着繁华，但世家一手遮天，皇帝表面宽和，实则多疑狠辣，根本不是建功立业之地。属下是个孤儿，命都是世子给的，这辈子跟定世子了，世子在哪儿，属下便跟去哪儿，属下只是担心世子的身体。上回上虎牢山，世子伤了臂，没养几日，就又攻打落雁关和西京四城，身上不知落下多少大伤小伤。大战本就耗损体力和精力，若回回都要以身犯险去那些悍匪口中抢夺粮食，世子身体如何受得住。”br/>

    谢琅重新展开那副巨大的西京地图，铺到案上，头也不抬：“都是一些皮肉伤而已，你如今怎么也学得雍临一般婆婆妈妈的，别废话，传令去。”br/>

    李崖不敢再多言，应是，领命退下。br/>

    出了帐门，就见帐外空地上立着一道素色身影，清秀若玉，风姿胜雪，素色广袖随风摆动，显然已经站了有一会儿。br/>

    李崖一愣，接着大喜，正要开口行礼，卫瑾瑜示意他不必出声，自己掀帐走了进去。br/>

    明棠照旧留在帐外看守。br/>

    “不是让你去传令了么？”br/>

    谢琅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李崖回来，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一抹素色，愣了下。br/>

    卫瑾瑜已施施然走上前，直接在案侧席上跪坐下去，盯着那地图看了片刻，道：“看来在下来得不巧，打搅世子处理公务了。”br/>

    谢琅目中犀利霎时烟消云散，唇角一扬，问：“怎么突然过来了？”br/>

    “刚巧从难民营出来，顺路经过，便过来看看。”br/>

    说完，卫瑾瑜道：“手。”br/>

    “什么？”br/>

    “手伸过来，我看看。”br/>

    谢琅面不改色把右手伸过去。br/>

    “我这手又糙又黑，全是茧子，有什么好看的。”br/>

    卫瑾瑜道：“另一只。”br/>

    “咳，左手右手有区别么？”

    br/>

    “伸出来。”br/>

    “好。”br/>

    谢琅只能依言换了只手。br/>

    卫瑾瑜道：“把袖口卷起来。”br/>

    “……”br/>

    谢琅顿时有些心虚()，问：做什么？br/>

    卫瑾瑜看着他()[()，反问：“你说呢。”br/>

    “……”br/>

    谢琅越发心虚，一边装模作样解护腕，一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br/>

    “你这个钦差出行，夏柏阳和青州府的官员竟然没有陪同么？”br/>

    卫瑾瑜盯着他动作：“我没让他们跟着。”br/>

    谢琅挑眉。br/>

    “按照夏柏阳的性子，就算你不让他跟着，他多半也会诚惶诚恐远远跟着的。出了什么事？”br/>

    卫瑾瑜：“也不算什么事，只是借着说话机会，和这位夏知州还有那位甘县令好好聊了几句而已。”br/>

    谢琅动作一顿。br/>

    “聊得如何？”br/>

    “还算顺利，若我所料不差，最迟今夜，他们就会主动找你谈。”br/>

    谢琅意外。br/>

    “夏柏阳也就算了，甘宁可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你确定，你说动了他？”br/>

    卫瑾瑜一笑：“是人就会有软肋有弱点，他甘宁也是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我也没有万全把握。此事能不能成，最终还要看他如何选择。”br/>

    “你怎么还没解开？”br/>

    “……”谢琅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自己立下的军规，只要在营中，所有将士，无论品阶，都要做到衣不解甲，大白天的，我总不能自己坏了规矩吧。你想看，我晚上回去给你看便是。”br/>

    “谢唯慎，你知道我要看什么。”br/>

    谢琅叹口气。br/>

    “早就好了，是不是李崖在你面前多嘴了。”br/>

    “不是。”br/>

    “嗯？”br/>

    “昨夜我自己摸到的。”br/>

    “……”br/>

    谢琅刚要说话，忽觉肩头一痛。br/>

    卫瑾瑜慢慢松开齿，道：“粮草的事，我来想办法，以后你若再不爱惜身体，伤一次，我咬一口。”br/>

    那力道和以往相比，其实并不重。br/>

    谢琅却觉得那细碎齿痕如同无数只蚂蚁钻进了皮肉里一般，痒得厉害，也惹得厉害，唯独没有痛。br/>

    他不由笑了笑，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哪个武将不是这么拼杀过来的，都是些皮肉伤而已，养几日也就好了。”br/>

    卫瑾瑜抵着他肩，冷冷道：“其他人我不管，总之，你必须爱惜好身体。我这人冷情冷性，你若真是成了一个残废，我会毫不留情将你抛弃。”br/>

    “好，你钦差大人都发话了，我答应便是。”br/>

    谢琅正色道。br/>

    “口头不管用。”br/>

    卫瑾瑜从案上取出纸和笔，道：“写下来。第一，不准以身犯险，第二，不准贪功冒进，第三，不准孤身诱敌。第四，有伤要及时治，不准拖着。”br/>

    “写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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