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去看看陆玖吧
宋薇他们在外头救治伤员的时候，山洞里的意外似乎还在继续，营长一上来立刻命令隧道里的战士停止救援立刻撤离。
宋薇听到这命令先是一滞，最终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太渺小了，即便是高科技发达的现代，面对山体塌方也毫无招架之力，更别说没有救援装备的如今，血肉之躯要如何跟自然灾害斗？
硬扛也只是增加牺牲人员数量罢了。
营长的决断，是正确的，即便心疼也只能忍着。
宋薇咬牙再次垂头继续给伤员处理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医务兵找到了宋薇。
“宋医生，去看看陆队吧。”
宋薇一愣，这才猛然想起，刚才意外发生时，陆玖几乎是第一个奔去山上的。
开展救援以后，她确实没看到陆玖的身影，不过情况混乱，她没来得及注意，此时听到医务兵的提醒，她不由得内心一咯噔。
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谢排没了。 ”医务兵的脸色很疲惫很忧伤：“陆队没救到谢排。”
只是简单两句，宋薇就猜到发生什么了。
她立刻放下了伤员，在医务兵的指引下寻找陆玖的身影。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若是平时隧道里风枪仍旧呼呼地钻着山体，山脚下的营地也生起火光支起了大锅，可今天除了医务兵忙碌地进进出出外，其他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机，他们沉默地坐着眼底全是失去战友的哀伤。
今天这一场地陷，让他们失去了31位战友，其中谢排带领的那一排，除了4个出来学车以外，剩下的全都没了。
他们甚至来不及扒拉出他们的尸体， 他们就已经与山腹融为一体，永远的留在了这座大山。
可是在座的众人都不敢哭，他们知道，只要有一个哭了，所有人就都憋不住了。
他们是铁九师，铁骨铮铮的只流血不流泪的铁九师，他们不是第一次面对战友牺牲，他们不能哭，只能把悲伤化作动力，背负着战友的抱负继续前行。
所以，所有人都沉默地坐着，都避免与旁人对视，以免崩溃大哭。
宋薇穿过这死一般寂静的营地，在陆玖的车后找到了他。
此时的陆玖坐在卡车旁，他的一侧靠着车轮，另一边由草丛挡着看不清脸，高大的身子背对着他们，头也微微垂着。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宋薇还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冬子等人远远地守在陆玖周围，不过陆玖周遭散发着浓浓的低气压，没有人敢上前安慰。
看到宋薇过来，众人欲言又止。
宋薇冲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去休息，这里交给她。
冬子阿猫没有犹豫，毕竟刚失去排长的那几个小战士也正哭得伤心，他们也想去看看。
于是乎冬子阿猫果断离开。
“等等。”宋薇又突然喊住冬子，“你的烟还有吗？”
冬子一愣，瞬间明白宋医生要烟的意图，他从胸袋里掏出一小包已经瘪了的烟丝和烟。
“全给队长吧。”
宋薇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烟才往陆玖的身边走。
……
此时陆玖正静静地盯着手里的鞋。
这只解放鞋，鞋底破了个大洞，小心翼翼地用烧焦的塑料糊着，鞋面斑驳黑得找不到原来的模样，在鞋子内侧倒是写着“谢枫林”三个字。
显然，这是士兵们的习惯，一是如此可以避免别人穿错鞋子，二是万一有个好歹留下的衣物还能向别人声明他是谁。
陆玖眼睛盯着这只破烂的鞋子，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眸子里的幽暗仿佛旋涡悲伤又自责。
就在他无比自责为何没能把谢排拉出来时，宋薇坐到了他的身边。
宋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打开那个烟袋，不太熟练地给陆玖卷烟。
“我平时不提倡抽烟，不过这会儿知道你难受便破例一回，抽吧，兴许好受些。”
陆玖没有回答她，甚至也没有动弹一下。
宋薇也不急，回想着陆玖卷烟的方式，帮他卷好了一根烟，这才递到陆玖的跟前。
陆玖仍旧没动。
宋薇看了一眼陆玖的手，血淋淋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一只解放鞋，另一只手静静地垂着。
宋薇叹息一声，把烟放到陆玖垂着的那只手里，而后就这么静静地在他旁边，既不劝慰也不多加干涉，仅仅只是陪伴。
不知坐了多久，陆玖终于沙哑的开口：“宋薇，可以借一个拥抱吗。”
宋薇没有说话，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陆玖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子环住了他的后背，那双柔软温暖的手穿过他的手臂交叠在他的胸口。
此时的他感觉像是被人剥了壳的蜗牛，没有任何抵御武器，只能蜷缩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进退，可宋薇从身后抱着他时，让他有种背上重新长了房子的感觉。
这个房子很软很温暖，同时也能把伤痕累累的他全部包裹。
仿佛，他在这房子里就可以卸下所有的坚强，尽情发泄内心的情绪。
陆玖心底一软，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双手，将交叠在他胸口的手握住，连同谢排的那一只鞋子一起，紧紧地攥在一起。
没一会儿，宋薇感觉到陆玖肩膀微微耸动，手臂也被一点点滚烫的水珠砸湿。
陆玖哭得无声，却让人心疼。
这是他父亲蒙难、被迫退伍、上批斗台、三线冷落、乃至亲眼见谢排陷入地陷后第一次把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
想起父亲蒙受不白之冤的苍老，被强制脱下军装的不甘，批斗台上的屈辱……这一慕慕只会在黑夜里出现，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几年他吞下的委屈太多太多，隐忍了太久太久，最终，在无力解救谢排时，彻底爆发。
宋薇听着陆玖低低的抽泣，也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把头埋在陆玖的背上，只是越发收紧了手，让陆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孑然一身，在他的身后有共同进退的伙伴，有爱他的人。
陆玖感受到宋薇的安抚，偏偏往后让两人之间越发严丝合缝，仿佛真的是一只蜗牛，互相依偎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