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改变
看完袁茂留下的“秘籍”后,陆从霜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原来袁茂写的风流日记,竟然是他做男宠的事。
他十九岁时,在扬州码头搬货,因为年轻力壮相貌清隽,被罗夫人看上,做了罗夫人的男宠。
两年后,他偷偷从罗府跑了,还卷走了三千两银票。
尝到甜头后,袁茂就找准了人生的方向。
之后他辗转各地给丧夫或者和离的贵妇们做男宠,甚至还卖过身。
照他自己的话说,他受够了贫穷,再也不想过忍饥挨饿的生活,做买卖又不会,也不想辛苦种地,就想不用太累也可以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
直到三十五岁,身体不行了,他才没再继续做下去。
然后他便带着三个徒弟,在苗疆巫族村隐居,正好那时天下刚刚统一,正是南征北伐肃清前朝整顿余党的时候。
为了躲避祸乱,袁茂领着三个徒弟在山清水秀的苗疆生活了十多年,到死都没离开苗疆。
看完袁茂的生平述记后,陆从霜不奇怪原主陆三娘为什么会这么大胆了。
有这样的师父,原主盖彩楼养男宠,一点也不稀奇。
就是不知道大师兄袁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反正二师兄唐羽,也是给人做过男宠。
唉,这都是些什么人!
陆从霜看完了秘籍,接着收拾东西。
她刚把衣物装好,门外便传来赵华的喊声:“掌柜的,吃饭了。”
“哎,好嘞。”应了声,她关上房门下楼。
转过回廊,陆从霜往厨房看了眼,只见王大牛正在炒菜,孟怀在烧火。
她走去大堂,看到云荣正在摆碗筷,唐羽在端菜。
这氛围和谐得一点也不像黑店,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可根据原主的记忆,每次有客商路过此地,下药劫货时,这几个人可是一点不手软。
但凡路过此地的客商,不管露没露财,都逃不过这几个人的贼手。
有时候客栈没人来,他们还会去周边的寺庙道观,把那些僧人道士给绑了,然后扒下他们的衣裳,冒充僧人道士,埋伏在寺庙道观里面,抢夺路过寺庙道观的客商们。
要问官府为什么不管?因为原主和当地的知县勾结在了一起,他们抢来的财物,会上交一部分给临江县的知县。
知县又跟上面打通了关系,层层罩着。
这些人唯一的底线大概就是,他们只夺财物,不杀人。
不像她在影视剧或者古代书本里了解到的黑店,那些人不光劫财,还杀人,卖人肉包子、喝人肉汤。
但是在之前,孟怀手上确实沾过血,他杀了琅琊王氏,王家的五少爷。云荣因为科考不公,心中不平,一口气杀了三个贪污受贿的考官和当时名不符实的解元。
想到这些,陆从霜心底是有些畏惧的。
云荣摆好碗筷,抬头看向陆从霜:“掌柜的,你定好没有,我们走哪条路去凉州,或者甘州肃州也行。”
陆从霜回过神,淡笑道:“我还没想好,晚上再想想。”
想个屁啊,她半夜就跑了。
陆从霜走去后院,正要进厨房端菜,唐羽一把拉住她胳膊,把她往后拽。
“干什么?”陆从霜不解地看着他。
唐羽也不解地看着她:“师妹你进厨房做什么,里头都是油烟味,快出来,别熏着你了。”
陆从霜:“……”
真是要命!
唐羽拉着她胳膊,把她拽去了一边,自己走进厨房,一手端着一盘菜出来。
王大牛端着一大盆香菇烧鸡躬身从厨房出来,孟怀拍着身上的草灰,跟在后面出来。
晚饭四个菜一个汤,香菇烧鸡、凉拌莴苣,也就是凉拌莴笋、香葱胡豆、蒜苗芋艿,也就是芋头、莲藕大骨汤,满满一大甑子白米饭。
陆从霜觉得挺奢侈的,在这个时代,一顿饭能吃上四菜一汤,她觉得很不错了。
好多人都只能喝稀饭就咸菜,有些更穷的,可能连稀饭都喝不上,只能吃点野菜汤。
她正要坐下,只见王大牛转身又往厨房跑。
唐羽端着碗问道:“还有什么菜没上吗?”
王大牛转头回了句:“还有一盘咸鸡蛋忘了端出来,正宗流黄的咸鸡蛋,最下饭了。”
陆从霜忍不住想说一句,太丰富了。
但到底忍住了,她端起碗,提起筷子夹菜吃饭。
孟怀洗了手从后院进来,问道:“眼看着就要走了,今晚大家要不要喝两盅?”
赵华看向陆从霜:“掌柜的,要喝点不?”
陆从霜嘴里正包着一块鸡肉,她赶紧嚼几下吞了,抹抹嘴回道:“开春才走,你们急什么。想喝酒就说想喝酒,找什么借口,明天客栈打烊一天,今晚你们随便喝,敞开了肚子喝。”
她笑着看向唐羽:“师兄,你多喝点。”
最好喝得人事不省,这样她才好偷跑。
孟怀去后院的储物间抱出两坛酒,抱起一坛扒开泥封,分别给每个人倒上。
轮到陆从霜时,孟怀正要往她面前的空碗里倒,陆从霜赶紧伸手挡在碗前:“我今天不能喝,你们喝就行了,我看着你们喝。”
孟怀抱着坛子停住,诧异地看着她:“掌柜的你平日里不是最能喝吗?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不喝。”
陆从霜语气淡定道:“我今天身子不爽利,喝不了酒。”
说完,她接着吃菜。
还别说,王大牛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莴笋丝又脆又嫩,吃在嘴里酸酸麻麻的,带着微微一点辣味。吃完后,嘴里有一股回甜味,很开胃爽口,下酒倒是挺合适。
她吃了两口莴笋,又去夹胡豆。
胡豆是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新鲜嫩胡豆,剥开洗净,在滚水里过了一遍,用香葱炒的,吃起来鲜嫩清香。
芋头是子芋,煮熟后用蒜苗炒,吃在嘴里软绵香糯,还带着蒜苗的淡淡蒜香味。
大骨汤熬得白白的,像是纯白的牛奶,面上飘着晶莹透亮的油花。莲藕炖得酥软绵烂,她一连吃了好几块。
就连咸鸡蛋,都意外的好吃,盐味正合适,对半切开的咸鸡蛋,流着金黄的油,吃起来口感沙沙的,一口蛋一口饭,吃得停不下来。
她一口气连吃两个咸鸡蛋,刨了半碗饭。
“怎么样掌柜的,好吃吧?”王大牛一脸自豪地看着陆从霜,“这可是我经过多次失败后,才腌制出来的金黄流油的咸鸡蛋。等以后到了北地,我再多腌制些,那边都是以面食为主,咸鸡蛋拿来下馒头面条最合适了。”
“可以可以。”陆从霜连连点头。
她想把王大牛带走,其他的人都扔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孟怀等人,便开始大着舌头吹牛打屁了。
酒足饭饱后,大家各自睡去。
初冬的夜里,寒风瑟瑟。
天上挂着寥寥几颗星子,星光很淡,好在月色不错。
半圆的月亮悬在天边,像是被人用力咬了一大口的银包子。
听着三更天的梆子敲了两声后,陆从霜留了封“告别信”在桌上,将包袱布往肩上一搭,轻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她不是没想过白天走,可白天她不好拿东西啊,而且她前天才来到这里来,应付书生花去一天,昨天解决少年团又是一天,回到家都下午了,吃个饭就晚上了。
这不没办法么,她又急着离开这里,只能选在晚上偷摸的走。
睡之前,她特地交代了孟怀,今夜不用守门,让孟怀他们都睡去了后院的屋里。
此时大堂无人,正方便她跑。
她穿过大堂,小心翼翼地抽开门闩,再猫着腰动作轻缓地跨出门槛。
然而就在她下台阶时,不知哪个天杀的扔了块芭蕉皮在石阶上!
“啊”的一声,陆从霜踩着那块湿滑的芭蕉皮,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极其不雅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裙子倒掀,盖在脸上。
“谁?”
“怎么回事?”
好巧不巧的,恰在这时,孟怀和唐羽两人起身去上茅房,听到门外陆从霜的尖叫声,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房门被拉开,烛火被点亮。
唐羽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陆从霜。
云荣和王大牛,两人纷纷披着外衣出来。
赵华在他们后一步,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掌……掌柜的?”孟怀本来还有些困,看见躺在地上的陆从霜,顿时就清醒了,“掌柜的你怎么了,是遇到贼了吗?”
唐羽沉着脸走下来,把陆从霜扶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陆从霜起身揉了揉摔痛的屁股,她叹口气走进屋。
算了,直接和他们明说吧。
“客栈我不想开了,散伙吧。你们都不用再跟着我了,各人过各人的生活去,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们跟着了。”陆从霜一脸平静地说道。
唐羽看着她:“师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偷偷的去追那个书生?”
还不等陆从霜回答,接下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凄惨深情。
云荣语气淡然道:“掌柜的想遣散我们是对的,孟怀曾经是贼,还杀过人,我也杀过人,还身背四条命案,我们俩都是通缉犯。我们一直跟着掌柜的,早晚会连累你,还是离开的好。不过你想让我们走,一句话的事,不必如此。”
王大牛:“是呀掌柜的,您要是想让我们走,您说就是,我现在就卷铺盖走人,不,我直接走人,铺盖都不用卷。”
孟怀点了点头:“我这就走。”他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念唱,“天当棉被地当床,浩浩荡荡走四方,渴了喝口山间水,哪里黄土都一样。”
“你给老子滚回来!”唐羽吼了声,孟怀立马站住,又扭身走回屋里。
赵华双眼放光的看着陆从霜,一脸欣喜道:“掌……掌柜的,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陆从霜点头:“嗯,是的,你可以走了。”见赵华站着不动,她又道,“你不用怀疑,我不是试探你,走吧。”
“谢谢,多谢掌柜的!”赵华连声道谢,还给她磕了个头。
然后爬起来,一阵狼烟的跑了,跑得脚下都差点生出了火。
唐羽想拦都没拦得住,气得骂了声狗杂种。
陆从霜看向云荣他们,一脸歉意道:“很抱歉,我不是嫌弃你们,而是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你们若是不想离开,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客栈你们自己经营管理,盈亏自负。但我觉得你们还是离开比较好,因为书生将来若是一朝得势,只怕会回来报复,我也不想你们受连累。”
唐羽皱眉:“师妹是担心书生将来得势后会回来报复我们?”
陆从霜点了点头:“嗯,对。”
其实就算没有书生的事,她也不会留在客栈和他们在一起。
只是这些话,她肯定不能明说。
孟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掌柜的你是怕书生飞黄腾达后返回来报复。哎呀,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掌柜的你是嫌弃我们呢,没想到掌柜的你竟是为了我们好,怕连累我们才偷偷的走。”
陆从霜:“是呀,毕竟是我的错,是我色迷心窍,坏了规矩,得罪了赴京赶考的书生。倘若书生没考中也就罢了,可他若是金榜题名,做了大官,想起被我下药的这段往事,岂有不恨的道理?”
云荣负手站在一边没说话,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王大牛因为嘴笨,不会说,干干地站着看着陆从霜。
孟怀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掌柜的说的有理。那行,我们全部都走,掌柜的你想去哪儿,我们随你一起。”
陆从霜:“天亮了再说吧。”
她决定天亮后正大光明的走,大不了衣裳首饰全都不要了,只带上银票就行。
半晌没说话的唐羽冷声道:“师妹,你要是真的只是想换个地方,你直接和我说就是。你想去哪里,我亲自护送你过去。到时候,你若不想我跟着你,我走就是,你何必如此。”
陆从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师兄你……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不值得。”她按了按眉心,“师兄,我……我不是个好人,你别这样。”
唐羽却讥诮地笑了声:“好人?我,你,大师兄,包括我们的师父,我们哪一个又是好人?在苗疆时,我抓活人来试药,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但凡嘲笑过骂过我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我都将他们毒死了,难道你忘了?”
陆从霜:“……”
书里这些根本就没写到过,她穿成陆三娘,也没有接收到这些记忆。
唐羽语气温和道:“你我本就不是良家出身,谈什么善恶是非。我只知道,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善良软弱的人,都活不下来。我善良,别人就能给我一口饭吃了?我性子温和绵软,那些权贵就不欺辱我了?而那些嘲笑我骂我是矮冬瓜的人,他们就善良了?”
陆从霜听得一阵唏嘘,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原主残留的记忆有限,她只片面的知道一些这几个人的事迹,知道的都还不是很清楚。
这几个人的品性究竟怎样,她丝毫不了解。
她心想,不如再缓缓,先和他们相处一段日子,亲自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反正书生已经跑了,一时半会的不可能那么快上门复仇,哪怕按照书中剧情走,也得三年后了。
她先和这些人接触个十天半月,若是发现他们确实骨子里就坏,那她再想办法离开。
倘若他们并非是纯粹的坏人,只是迫于时局,不得已做了些错事,倒是可以搭伙建立小团体。
说实话,她也不想一个人离开。在这个时代,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出门,风险很大。
若不是因为这是家黑店,她下意识的抗拒,加上这几个伙计,确实也下药劫财,甚至杀过人,她哪里会偷跑。
能有伙伴当然更好了,不管去哪儿都安全些。
她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我想去凉州,开春后,我们一起去,到了那边,再重新开一家客栈,咱们正正经经的做营生。
如今天下一统,又无大的战乱,中原腹地太平安稳,咱们正经做事,不会饿死的。至于老孟和云先生,隐姓埋名就是。
平日里咱们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倘若有一天,真的被官府追查到了,我想只要当地父母官清廉公正,看在我们有功的份上,应该会酌情处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逃。”
这是她的真心话,并非敷衍他们。
唐羽诧异地看着她,用一种惊奇又陌生的眼神在看她。
陆从霜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她现在也顾不得唐羽怎么想了,反正她想好好活着,正大光明的活着。
开黑店,纯属自取灭亡。朝廷现在是忙着平乱,无暇顾及他们,等到南北平定后,他们这些盗匪,便会被官府打压追捕。
朝廷有了余力,自然会剿匪。
没有哪个盛世明君,会允许自己的天下盗匪四起。
她可不想过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
云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点头应道:“好。”
孟怀忙不迭点头:“我孟怀没什么本事,肚里也没什么墨,我只要能跟着掌柜的混口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行。”
王大牛点头:“我也一样。”
唐羽问:“那师妹打算何时出发?”
陆从霜道:“开春后吧。”
现在是冬天,这时候去北方不太合适,一路都是雪,很容易出事。
不如过完年,等春天暖和了再走,正好她也趁着机会与他们多熟悉一下。
唐羽:“行,到时候我来安排。”
陆从霜:“辛苦师兄了。”
陆从霜回了楼上,背靠着门框,长长的吐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地狱模式般的开局,她要怎么将这操蛋的悲剧改变成喜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