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事了拂衣去,白衣胜雪游四方(下)
七天时间匆匆而过,青云郡连绵不绝的山脉被淡淡薄雾笼罩,霞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在水洼上,折射出熠熠光辉。
忽然,一架马车驶过溅起水花压碎了浅洼中的光辉。
驾!
马夫长鞭扬下,棕色壮马发出一声嘶鸣,扬蹄奔腾起来,马车摇晃得更加厉害。
“老先生,慢慢来不着急。”马车内响起一道声音。
“陈老板你是不知道哩,这可是青云十八寨的地盘,除了阎王爷谁敢在这过夜。”老头嘴上这么说但手上动作却慢了下来。
“青云十八寨?”
陈言心思活泛,听名字跟盗匪差不多,大乾掌权者居然能容忍领土上存在这么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势力?
“您不会连青云十八寨都没听过吧?”老头笑问道。
陈言摸了摸鼻子,不知从何开口,但好在老头已经口若悬河讲了起来:
“话说青云山脉北起广佛郡南至一线郡横跨三个大郡,从西北到东南将咱们青云郡分为东西两部分,其中走兽飞鸟无数,沟壑纵横,而在这条数千里山脉上有十八座千米高峰,每一座高峰上都有一位实力绝高者坐镇。
这十八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坐断整个青云山脉,自称青云十八并肩王,每座山头统领万余人马,号十八万铁骑。
你别看小老头收你十两银子,其中有七成都要上交哩,剩下的三成又要去掉七成交给朝廷,一来一去减去草料钱,我也挣不了多少。”
陈言听得瞠目结舌,这哪是一方土匪根本就是地方军阀就差揭竿而且另立国祚了。
马夫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陈言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认识,而这也是他离开开河县的目的之一。
见识世界,游历江湖,为下一世做足准备。
直到黄昏时分马车才驶出青云山脉,陈言回头看去,一轮圆日正低挂西边,璀璨光辉照耀整半边天幕,笼罩着一望无尽的山林。
陈言手臂大张仿若要拥抱整座山脉般,发出一声呐喊:“再见了!”
安来城是陈言遇到的第一座古城,比之开河县更要繁荣。
陈言身穿白色常服肩挎长条行囊,几年劳作让他肤色看起来偏黄,但整个人十分精神,显得格外干练。
他一路打听老头口中的大乾第一钱庄,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人流涌动的街路交汇处看见了刻有四海钱庄四个大字的牌匾。
按照马夫所说,四海商会背后站着皇室,除了极少数犄角旮旯的地方外,几乎每一座城池都有设立。
除了支持存储外还有汇款的功能,只不过比起前世要慢上许多,而且无论是异地取款还是汇款对钱的数目都有一定要求,并且还会收取高额费用。
四海钱庄通体棕红,内部陈设虽然简单,但非常宽敞,大堂正中央有几排木制椅子,上面坐着寥寥几人。
木椅正对着的是三个由铁栏隔开的窗口,陈言刚跨进大门,旁边的侍女就递上了一个木牌。
陈言接过木牌看着上面的数字,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不真实却又觉得熟悉,恍惚地坐在了最后一排木椅一角。
“十七!”
“十七!”
响亮的呼喊声拉回了陈言的心神,随后陈言在窗口男者惊讶的目光中拿出一叠银票。
离开四海钱庄后陈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随即又寻找起其他钱庄,毕竟鸡蛋不能装到一个篮子里。
这些钱大多数陈言伙同高家低买高卖药材赚得,开河商盟接单到的订单超过一半都是假的,剩下部分则是和燕春楼合作赚取。
这也是陈言离开开河县的二个原因,虽然有药王谷药童的身份,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言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之后陈言化名沈万三然后南下一线郡,经营布匹,名震一时,功成名就时又在世人的唏嘘声中假死脱身,让沈万三之名烟消云散。
许多年后,一位双鬓微白自名陈长生的男子乘船北上于淮河楼船上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随游船高歌而行直赴青云郡郡府诗会,与四方才子吟诗作对,碑上留名。
临走前留下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令无数才人佳子失声失色。
……
人生几度春秋,木叶一枯一荣间少年就已白了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马车内双手拢在袖口中,用手肘顶开窗帘透过缝隙看向窗外白雪,吐出一口白气。
丝丝寒意顺着缝隙漏了进来,老人打了个哆嗦连忙放下车帘,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车外的马夫是一位中年男人,或许是顾虑老人的身体,马夫驾驶得很平稳,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痕迹。
“小哥,你干这一行多少年了?”苍老的声音传来。
马夫闻言笑着道:“不瞒您说,我们家从我太爷爷那辈就是干这个的。我从十五岁干这个到现在有三十多年了吧。”
“三十多年啊……”老人感慨一声又问,“那你父亲尚在人世?”
“我爹死得早,我是从我爷爷手里学过这门手艺的,只不过……”男人说着声音低沉起来,“十五岁那年,我爷爷送完客人回途时遇到了一伙匪徒,结果……”
“哎……”
老人沉沉叹息一声后陷入沉默,而马夫也没有交流的意思。
马车又行了几天,到了一座矮小古老的城池时才停了下来。
“老爷子,开河县到了。”马夫小心翼翼地扶老人下车开口道。
“终归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老人缓缓一叹,拿出一袋银钱放入马夫手中道,“此行多谢小哥了。”
马夫连连摆手表示拒绝:“十两银子,我已经收钱了,不能再收了。”
然而老人却强行把钱袋塞入马夫怀中,马夫惊奇发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力气大得可怕,自己居然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连忙收下银子老老实实抱拳道:“多谢前辈恩赐。”
老人摇了摇头径直踏向城中,身后响起马夫的声音:
“小人名叫马永年,敢问前辈高姓。”
“老夫姓陈单一个言字!”
老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马永年抬头时那一席白衣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渐渐消失。
马永年紧紧握住钱袋喃喃自语:“陈言,陈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