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叛军
听完王弼一番肺腑之言后,饶是再有不和,刘琦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是对于王弼邀他一同入宫面圣一事却不抱什么希望。
王弼心里的想法,他已然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即便他王弼现在再怎么权倾朝野,但是天下的文臣武将,士子百姓,所认定的仍旧是大胥周氏皇帝,若他王弼真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僭越,恐怕他王弼谋反的罪名就逃不掉了,那时候哪怕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让他王弼永世不能翻身。
思虑到此,刘易安看向笑眯眯盯着自己的王胖子,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拱手说道:“丞相如此抬爱刘琦实在承担不起,不如这样,等到明日早朝之时请丞相牵头,约上众位阁臣一同前去劝谏陛下才是上策。”
王弼也不纠结,连连点头称是,哪怕临走时仍不忘一遍遍挽住年轻的刘太史的胳膊,嘴里不住说:“吾有易安,实在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如今阁中之位空缺,恐怕唯有易安可担当此任。”
刘琦不住拜谢,直至将他送上门外马车,看着那车驾扬尘而去,才把一张脸沉下来,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才吩咐拎来一副食盒,也不叫人跟随,亲自拎着往那藏在闹市里的太师府上去了。
……
不消半月光景,失陷了奉都得的战报便出现在王弼的桌子上,十几万的叛军引来了十余万流民纷纷响应,片刻间摧枯拉朽的攻陷一座座城郡,战火烧起便又多了些向东奔逃的溃兵和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一下,就连整日不上朝的皇帝周康也坐不住了,一时间流言四起整个邺城人心慌乱。
自然,如果二十万叛军兵临城下,邺城是万万守不住的,所以朝堂之上大臣们纷纷吵作一团,所谈的莫过于弃城迁都一事,至于是往东逃还是往南逃就成了争执不下的分歧。
斜卧在龙椅上的周康一只手托着发昏的脑袋,听着殿下众臣嗡嗡的叫声,心里只觉得烦躁,然后居然升起一丝畅快。
看着这些平日里个个眼高于顶的文武公卿们吵得焦头烂额,就莫名想笑。无非是报应,哪怕半月之前,这些人眼中早没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早没了周家的天子,然而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所想的也只是裹挟着天子出逃,以此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一派人主张向东逃到地广物博的齐州,以抽掉北方边军阻挡叛军东进。一派人主张渡江南下,仰仗长江之险抵御叛军追击。才不过数年,这些人就想着扔掉半壁江山自保了。
上面的皇帝眯起眼睛享受着嘈杂纷乱带来的刺激,下面脸色铁青的王弼注视着一干只会推诿的酒囊饭袋。
终于丞相王弼再站不下去,只好出面大喝一声:“全都住口。”
一声下去,群臣一个个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安静下来。
又见王弼正颜厉色道:“本朝自高祖以来,还不曾有过未战先逃之举。”
话虽如此,底下众人仍是低着头唯唯诺诺,沉默良久,才有御史大夫韩辩走出来道:“可是贼兵势大,一旦兵临城下,恐怕城中兵马并不能抵挡。”
王弼扫视一眼,只等对上角落里刘琦迎上来的目光,微微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我意请陛下颁布一道圣旨,令天下诸侯发兵勤王,众亲王中不乏善兵者,叛军人数虽多皆是乌合之众,届时陛下出面赏赐财物,定能退兵与城下,”然后放眼望去,提高声音问:“诸公可有异议?”
下面仍是一片沉默,王弼又笑了,说道:“诸位大臣心中所虑我也明白,到时候可令诸王在城下御敌,大军不进城中,众位便不必忧虑。”
说完转头看向慵懒躺在椅子上的皇帝,伏地行礼道:“请陛下降旨。”
躺着的周康抬眼看他,眼里失去了光彩,并未说话,只是抬手挥了挥,起身径自下殿去了。
眼见皇帝离去,而王弼快步登上御前台阶,俯视眼下惶惶众臣高喊:“叛贼,仓徒也,挥之可破,今日众大臣与我与圣上同在此城中,又有何惧?”
众臣尽皆惶恐叩拜。
弘治二年三月,一封封八百里加急送到各州各府,皇帝急令各地出兵拒贼于邺城城外,观那遥遥各州,俱有兵马拔营而出,奔袭邺城而去。
二年四月,数十万流民从甘州冲出来,一路席卷过司并二州。数十万个百姓,如同数十万迁徙的牛羊,又如数十万啃噬的蝗虫,消解了沿途生机,啃光了一路上树皮杂草,踩死了田里才冒出头的幼苗,如同一股洪水,一直向东南奔泻而去。
其后紧随的是数十万叛军,这些自西边不能自垦的卫城中逃出来的乱兵,一路上吸纳进去拿着镰刀扁担的流民,以及趁势而入的匪寇,打着讨要饷银杀光京城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的名号,一路摧枯拉朽般堆到一起,直奔京城而去。
其间有甲胄破烂兵刃生锈的边军,还有衣不蔽体手持锄头棍棒的饥民,身上全扛些破破烂烂的瓦罐。这些人一个连着一个,一群连着一群,流淌起来就像一条长长的河,偶尔溅起水花拍在岸上干涸也没人在意。
流民乱糟糟的从一座座城池绕过去,留下一地的黄土。乱军踩着黄土,踏起浓浓的黄沙,踩着堆积得跟城墙一般高的尸体跳进城内,他们抢光了粮食,杀光了活人,烧光了房舍,一路走下来渐渐从十几万走到了几十万。
只是前面不到一百里地,就能看见心心念念的京城大门。
头天夜里,这群人聚在一起一片片的燃起火堆,扎起来连绵几十里的营寨,等到第二天早上,赫然看见对面十几里外,几万盔明甲亮的大军已经严阵以待了。
乱军聚起来,每个人不过贪图些蝇头小利,他们虽然仗着人多攻破过城池,但是一看见驻扎成寨的军队,大部分人还是一窝蜂做了鸟兽散,转眼之间,便跑干净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