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凉风吹来，四下静寂无声。
满府道贺的宾客都在想，这吉时已到，料是乾夜山庄再远，新娘子的轿子也该到了。怎么回事？轿子怎么还没有到？有的人面面相觑，有人看着西天边的晚霞，替别人干着急。
一人从廊道中走了出来，一身红袍，阔步移向喜堂之上。身后还跟了个着铠甲的人。
那些朝臣和侠士们在堂阶下看着红毯上站着的人，如见天神，大为惊诧。过了半晌，才响起一阵“恭贺乾王殿下大喜。”
尚风在钟离乾旁小声开口：“殿下，奴才去看看。”
“不必了，留着你的千里追风腿，以后有的是用处。”钟离乾睨了他一眼，冷笑了声，转身向佛索乐府的人，道：“怎么，既是不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佛索乐家奴腿都抖成了筛糠，急忙跪下谢罪：“奴才该死！小姐，小姐只是……”
“也罢”，他抬起手轻揉眉心，后走至堂前的桌案上铺了张纸，拿了笔，手一挥，鲜红的纸上便印上了轻舞飞扬的浓墨，看着洋洋洒洒，刚劲有力。
“谁说我不来了？”府院的三丈高的墙上传来一声清音。接着，于正殿的前檐上飞出一人，在清风中惊鸿般落地。
众人看着她一袭白衣，素纱流苏帘裹面，如从天降。
乾夜山庄被邀请来的江湖侠士们俱从桌前起立，禀手低头，齐齐道：见过圣女。圣星抬手让他们落座。
闻声，墨汁在纸上顿了一下，钟离乾停笔，抬头，于清风中转身。
数尺红丈铺在堂前的地上，红灯笼、红绸布满四面的角楼。黄昏日暮，一袭白衣，一身红衣，立在风中，遥遥相望。
宾客们很诧异，想说点儿什么又隐忍不敢发作。边大人绷着张脸，很是不满。
女眷在楼中一小屋内，屋子四面开窗，边栖韵正是坐在近窗的位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圣星的背影，露出了黠笑。
边大人终是没忍住，说道：“大喜的日子，竟不乘喜轿穿喜服，而是一身白衣裹身，白纱裹面，成何体统？”看上去被气得不浅，他是老臣，自小又当过乾王等人的教导，这说话的分量自是有的。可又碍于乾王的威势，不敢说得太过分。
这话正落在圣星耳中，不免觉得可笑。
她转身看向了满堂的宾客，道：“礼，随一国一时而定，圣星自小在雪域长大，部族中办婚礼，皆是白衣白纱。所谓福祸征兆都是人所赋予，红白嫁衣，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在座之人愕然。
有人偷偷议论起来，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能聊会儿。人长得的一张嘴，不说闲话、不聊八卦还有个什么意思。
“这就是圣星阁中的女统领，江湖中是这个。”他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恐怕，以后进了宫门也不一定能受朝廷管制。”
“听说原本定的是边大人家的姑娘。”
“也不知道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这些人听风就是雨，跟江湖上的一些坦坦荡荡的侠客不大一样，长了一颗猪脑子，也不想想这风是谁放出去的。
她嗤笑了声，继续道：“你们可知在百年前还遵守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有罪’这种陈规陋习，如今却能‘开膛破肚、治病救人、开关验尸、主持公道’。”
“移风易俗，是自古就有，总得有人开先河，我王嫂说得没错，何不趁此机会，为大钟离朝开一新婚礼仪。”大门外传来声女音。
看客们转向门边，看到门外进来一个人，身着黄衫，正大步向堂前走来，手中把玩着一短臂弯刀，脸上挂着梨涡浅笑。
他们都惊诧不已，一个就算了，又来一个，这是还嫌不够乱。
独兑王从大堂下的席位上站起身，走上前，抬手鼓起了掌：“好见解。”
黄衫姑娘盯着圣星看了很久，才向她点头致意，转而从正堂上提着笔没动的钟离乾身上扫过，看向坤王那一桌，笑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八哥，大家，我回来了。”
一桌子人都有点发愣，举着筷子的没来得及放下，就那样看着她。
兑王眯了眼去看她，过了会儿，突然吼了声：“钟离御，你这小蹄子，还知道回来？”
钟离御眨了眨眼，回呛他：“我要是小蹄子，你就是大蹄子、猪蹄子、臭蹄子。”
这么多年了，这老八个子长了不少，这吵架的功夫还是不见长，脑子肯定也没见长。早就跟他说过，只要他低头认个输就算了，他还偏不。那他吃亏能怨谁？可她不知道这些年钟离兑的原则是：吵不赢也得吵，结果可以败，但是必须得斗争，过程不能省。
“小九？是小九？”
“真是小九，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九还能认出我们，眼神可以啊。”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回宫见过父王了吗？”
听别人问了这么多问题，终于轮到她回话了：“还没有，父王就知道叨叨。”她视线从一桌落一桌扫过，问道：“对了，怎么没有见到七哥，我七哥呢？”
“老七他……”
“这件事说来话长，礼毕后再跟你说。”
钟离御在旁边落座。
她的现身引起了一阵轰动，朝臣和江湖人士也都好奇地打量钟离国的九公主。钟离无极的掌上明珠，却偏偏喜欢市井江湖，所以，自小便被送出宫外学艺，没想到学着半截却偷偷溜了，后来又去了四处闯荡。听说以前回来过几次，去无极宫看了钟离无极后，竟又趁玉羽军不注意，偷跑了。不过也是，谢晋秋那么木，哪能看得住她。
“小九回来了。”钟离乾从堂中走出来，越过圣星，看着钟离御说道。
“大王兄成亲这么重要的事，小九怎么能够缺席呢？”她拍了拍胸脯，“我说话一向算话。”
钟离御看着眼前的人，这气质、风度格外熟悉，是不是以前在哪里开店或者卖艺的时候碰到过？也说不准。不过，现在的钟离乾让她更惧怕。
“小九这次，带了什么贺礼？”
“大哥你什么都不缺，还要什么贺礼呀。”钟离御眸子一转，“不过，贺礼没有，请求倒是有一个”，她有仔细想了想，“哦不，两个。”
圣星也去看她，知道她不是常人，却没想到，她是钟离的九公主。也难怪，虽然一声江湖气，却不矫情、不娇气，不拘小节。可那种无畏和见识不是一般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