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会的,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那些村民,除了要圣子血肉的时候,从来不会踏足那一方小院。
唯一能每天进入小院送吃食的人,就是她。
所以她才会知道圣子的点点滴滴,所以她才能拼凑出圣子这狼狈不堪的过往——以及她狼狈不堪的过往。
云见月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云想容知道,她的女儿大概是知道了些真相。
“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云想容抬手,温柔的抚摸少女的脸颊,已经僵硬的手指无法感受到少女的体温,只是眷恋不舍的轻轻抚摸。
一丝神魂瞒天过海出现在这里,又耗费这么长时间叙旧,她早就快撑不下去了。
只是她还想多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哪怕一眼。
其实还有很多话她没来得及说,只是没时间了。
她想说,她早就知道星星的生父并非良人,但她算到过自己命中有一女,她想将女儿带到这个世上来,至于那个男人是谁她都无所谓。
诚然,一开始她只想延续神女血脉,她不是一个单纯的母亲。
可当她亲眼看到小小的一个女婴在她怀里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将无法控制的爱她的女儿。
或许这是女性基因里流转遗传了万年的东西,这种东西让女性一代又一代的生育繁衍,将生命延续至今。
可她无比确信,除去基因中母性的本能,她真真切切的爱着这个孩子。
这些年来她也曾后悔过,为什么要将星星带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来,如果不曾来过,星星也不会受这么多罪。
可她又无比自私的想,活着就好。
她不想求她女儿庇佑人类,只想她女儿平安快乐的活着,直到寿终正寝。
可是她不能。
她肩负的责任,最后还是要延续到下一代。
云想容的身子越发僵硬,整个人快要彻底木头化,就连声带也不可避免。她想尽可能温柔的对星星说话,说出口却僵硬至极。
“星星,对不起。妈妈想你做自己,可我们神女有神女的责任。受了血脉之恩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有一天,整个人类的命运系于你手,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的,对吗?”
云见月深深凝望母亲的双眸,那双眸子已经一半成了木头雕刻的样子,但在她眼里仍旧美的不像话。
岁月从不败美人,她妈妈就是这般的美人。
其实她想说她不是什么好货色,她的所作所为多是随心而动,善良约摸谈不上,恶劣应该也有几分,她也不喜欢担责任,她只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天下多的是该死的人,多的是需要法律制裁却逍遥法外的人,多的是道德沦丧坏事做尽的人,这些人她不想保护。
可话说出口,她只是笑中带泪:“我会的,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云想容也笑了。
她的笑定格成木头傀儡最后的表情。
属于人类的肌肤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木头傀儡仍旧伸着手,那只手静静地贴在少女的脸颊。
眼泪奔涌而下,云见月却还是笑,她紧紧地抓住那只母亲的木头手掌,努力将自己的脸贴在手掌上。
破碎的呜咽声似乎传出去很远,又似乎之在这方寸之地萦绕不去。
她这辈子想过的事很多,却唯独没想过,她和妈妈十几年来唯一的见面,竟是死别。
陆长雪蹲在地上百无聊赖,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隔着很远笔挺的站着。
猛地,陆长雪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起风了。”
司无命和墨沉同时瞥了陆长雪一眼,却见陆长雪冷不丁站起来,疯了一样朝破庙的方向飘。
只是陆长雪刚飘出去二十几米,迎面就撞上云见月:“月月,你怎么出来了……你的眼睛……”
好红。
陆长雪没由来的想起她们只有几岁的时候,那时候云阿姨刚刚去世,她赶到月月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布满红血丝,深藏痛苦,隐忍不发。
她甚至不敢问云阿姨在哪。
云见月张了张嘴,想说些轻松的话,陆长雪却张开手,紧紧拥抱住她,语气温柔到让人很难相信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她说:“月月,我会永远陪着你。”
司无命和墨沉对人类的情感一向迟钝,可这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看了一眼破庙的方向,又担忧心疼的望着云见月。
云见月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那些轻松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陆长雪的后背,又似乎是不满足,失态的紧紧抱住陆长雪。
少女互相依偎,一如多年前。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被爱情治愈的伤,更多的是挚友陪伴,陪你度过最悲伤的时候。
所以在这个闺蜜被污名化的年代,云见月也永远相信,她和陆长雪是最好的朋友,是唯一的闺蜜。
良久,云见月才轻声道:“我好了。”
陆长雪也红着眼眶,轻轻的松开云见月,嗓子有些发哑:“你男人都没用,关键时刻还得是我。”
两个笨蛋,果然,她的闺蜜还是得她来安慰。
此时,两个没用的男人无语凝噎,想反驳些什么,又有预感,这时候反驳会没老婆,于是罕见的同时沉默。
他们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他们确实不如陆长雪这个臭小鬼。
云见月听到陆长雪的吐槽,下意识的笑了笑。司无命已经走过来,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上她红肿的双眸。一道微弱白光闪过,舒服的气流在云见月眼周流转。等司无命放下手时,云见月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初。
“星星,对不起,我嘴笨。”司无命气息很低沉。
因为嘴笨,所以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就连拥抱都给的比陆长雪更迟。
他对星星的喜欢,似乎也很浅薄。
墨沉活了几千年,第一次有手足无措的感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像被定身了一样站在原地。
没人教过他,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只是空荡荡的心脏处,泛着细碎的疼,好像有针扎似得。
他生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不会爱人?
因为,他是邪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