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苦命的陆副将
楚国帝都洛陵。
殿内,独孤冶将手别在身后,紫金九龙珠冕旈在额前摇晃,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倘若凑近了观察,会发现其面色深沉,略带倦色,昭示着其跌到谷底的心情。
独孤冶十三岁登基,爬到现在的地位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楚国原本是如今五国中兵力最盛之国,如今却被辰国杀得节节败退,就连耗费了两株珍稀国草换来的两地,也被轻而易举地夺了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输得实在是太难看了。关于失败,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实在没想到仅仅靠一个埋伏,就丧失了几万精兵。
开什么玩笑!独孤冶将手重重地拍在龙椅上,阖上了疲惫的眸子,也不去管掌间传来的痛意,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副将……叫什么?”
高城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他名为陆微之。”
听到这个名字,独孤冶睁开了双眼,道:“陆家的?”
高城道:“正是陆铭之子。”
独孤冶忽地起身,朝殿内的另一道身影悠然开口,道:“林丞相,早些年朕不是已经助你扳倒了陆氏,倾覆了陆家满门了吗?你告诉朕,现在的这个姓陆的,究竟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林通运颤颤巍巍地将头磕在地上,语气里尽是惊恐,道:“当时那火火势极大,难免有漏网之鱼。想必也是从那个时候逃出来的……”
话未说完,独孤冶已经一脚踹了上来,将林相重重地踹翻在地。
“废物!朕要你何用!”
林通运匍在地上,恨不得将头磕穿。
如果说裴岚的狠戾是明面上的,那么面前的这位帝君的狠却是暗地里的。他表面上是仁君,待人温和有礼,但实质上的毒辣恐怕还要胜上裴岚半分。毕竟明枪好躲,暗箭难防。蛇咬人不疼,牙尖上的毒却是致命的。
独孤冶气完了,又重新坐回帝座上,指着林通运道:“你,过来。”
林通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的,听到独孤冶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话,心也凉了半截。
独孤冶笑道:“倘若完不成,林丞相恐怕是提头来见了。”
林通运双目无神,浑身战栗,道:“谨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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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岚此次出行定都城并无一人知晓,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中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三王虎视眈眈。因此,在陆微之的好言劝说之下,裴岚决定提前回京。
不过作为交换,可怜的陆将军做出了无数的牺牲。诸如:“哥哥”“夫君”此类的字眼说了不知多少次;夜间众将沉睡之时,陆将军还在与陛下彻夜长谈,为国捐躯说的也是莫过于此。
裴岚决定回京的前一晚,肖明才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陆微之的脖子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痕,仿佛饱受了酷刑般,又青又红,叫人不忍直视。
这还得了!肖明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心道:“莫不是陛下对微之心有不满,动用私刑了!”
那伤口越看越叫人觉得心疼,陆微之又是个老实的主,受了委屈只会嚼碎了往心里咽。
于是肖老趁四下无人之时,将陆微之拉到一边,道:“微之啊,你这脖子上的伤,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陆微之愣了一瞬,后知后觉低下头去,发现了一道青红痕迹,忙不迭捂住脖子,红了半张脸,以为肖老是明知故问,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
肖老一看陆微之的反应,心想果然是受了委屈,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更叫一个心疼,试探着问道:“是陛下?”
陆微之以为肖明已经知晓二人之间的关系,找他来求证。于是微微颔首,道:“是。”
肖老摇了摇头,叹道:“好狠的心!陛下当真能下得去如此狠手,将你打成这样。”
陆微之又愣了一瞬,这才知道二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于是将拳抵在自己唇前,顺着肖老的话继续,神色自若道:“是呀,的确是好狠的心。”
肖明几欲落泪,道:“我苦命的儿!老天不公,还嫌你吃的苦不够多,要如此折磨你!今日就算是豁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替你讨个公道话。”
陆微之心道不妙,事情好像在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但是令陆微之更加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当天晚上,肖明拉着陆微之跪在裴岚跟前,面上是一反常态的严肃。
肖明道:“陛下,陆副将在先前汉州山脉一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众将士都看在眼里,但未得半点赏赐;如今也不知犯下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要受到如此酷刑,倒叫人寒了心呐!”
此话说得没有半分问题,反而字字句句有理有据,透着阵阵哀戚,字里行间都是抱怨的意味。
肖明边说着边去看裴岚的反应,却见他只是微笑,时不时往他身侧的陆微之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说是炽热,又散发着寒意;说是冰凉,又灼热烫人。
肖明心道:莫不是皇帝以为陆微之向自己告状了,心里更加不满,怪罪了陆微之,恐怕会更加变本加厉。
于是肖明继续道:“陆副将不善言辞,受了委屈都是一个人往心里去,从不往外说,也不曾跟旁人抱怨过一分。今日所言,皆出自老夫一人肺腑,和陆副将并无半分关系。”
裴岚眼皮都没抬,一手抵住自己的下颔,饶有兴趣地开口,道:“哦?酷刑?委屈?”
肖明以为裴岚是故意装傻,于是指着陆微之脖子上的伤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陆副将并无过错,却要受到如此非人的责罚。陛下英明神武,望陛下网开一面,放陆副将一条生路。”
裴岚道:“如此,朕倒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忽地一双玄靴落在久久未说话的陆微之面前,道:“陆副将,你怎么看?朕当真委屈你了?对你动用酷刑了?”
陆微之原本被肖明拖到裴岚面前,本就不想活了;如今裴岚还这副模样,更加不想活了。
陆微之没好气道:“是。委屈我了,对我动用酷刑了。”
回想起裴岚这几夜没了命的索取,自己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比行军打仗还要辛苦,可不就是酷刑?
裴岚笑出了声,“既然如此,那朕便恶人做到底好了!”他顿了顿,“肖将军所言,朕会考虑。但今日朕还有要事要找陆将军相商,改日再叙便是。”
肖明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出去。陆微之半死不活地跪在地上,心道无所谓,反正大抵是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