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在第章 我在，家在
夏至，蝉鸣喧天，烈阳高灼，空气中流动着热意。宫人们都无精打采的，仿佛被霜打过的植株，蔫巴无劲。
陆微之枕在冰枕上，紧闭眸子，却毫无困意。后来干脆翻了个身，耷拉着脑袋趴在冰枕上。
裴岚一进宫时便瞧见这样一副场景，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咳嗽了一声，陆微之却仍闭着双眼没有理他。
裴岚道：“微之睡着了吗？”
陆微之耳朵竖起，但故作不醒，巍然不动。
裴岚又道，“睡着了也好，就是可惜了朕派人刚从梅子湖里捞起来的鲟鱼……”像是可惜般叹气，“还有些甜栗子……如今想来只能朕一人承受这份痛苦了。”
陆微之从床上窜到椅子上，“甜栗子在哪儿呢？”
裴岚笑着，将剥好的一盘甜栗子推到陆微之跟前，然后宠溺地在陆微之鼻上轻点一下，笑道：“都是你的！”
陆微之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着，自母亲死后，便再也没吃过甜栗子。时光一息荏苒，栗子还是以前的味道，人却不是当年的人。
曾经偌大的陆氏，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却也如丧家之犬般任人踢打，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苟活于世。
裴岚总说，遇到他是他的幸运。但是陆微之觉得，裴岚才是他的幸运。
如果没有遇到裴岚，他恐怕也撑不到这个时候。毕竟曾经活着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种煎熬。
陆微之不由得视线有些模糊，一行清泪不知何时落下。
这栗子是再也吃不下了。
裴岚知道其所想，宽慰道：“朕在。”
陆微之听到这句话彻底绷不住了，防线一瞬间溃败，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泪如珍珠不断，陆微之断断续续道：“阿岚……我没有……家了……”
裴岚眼底藏着心疼，将崩溃的陆微之拥入怀里，任凭他哭出声。
半晌，裴岚柔声道：“你在、我在，家便在。”
这一刻，满目疮痍的心开满了鲜花。
你在、我在，家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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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都城里来了个瞎子，每天痴痴傻傻的，口中还不停大叫道：“将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被逼的！”
第一日，定都城的百姓们见到此番情景，觉得此人有什么大病，摇摇头走开了。
第二日，瞎子还在，只是换了个说辞。他道：“将军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定都城的百姓们觉得他大概是疯了，摇摇头走开了。
第三日，瞎子说的话越来越叫人难以捉摸，他道：“我知错了，将军不要索我的命，我不想死！”
于是有人问他口中的将军是谁，那瞎子却惶恐不已，怎么都不敢说，哭喊着跑开了。
待到第四日时，那瞎子被人认了出来。
“范和越？原先不是陆铭的副将吗？现在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有所不知，就是这范和越举报的陆铭通敌！”
“居然还有这事……那他口中的这个将军该不会便是……”
于是有人去问，“瞎子，你这口中的将军是不是陆铭陆将军啊？”
瞎子慌忙摇头，又慌忙点头，疯疯癫癫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呆痴地垂涎着。
众人沉下心来，又继续问：“你说被人所逼，谁逼你的？”
瞎子却仿佛如临大敌，食指比在脏兮兮的嘴唇上，“嘘！”
半晌，在众人拥簇的目光中，在地上比划起来。
“林。”
“……”
前些日子林相被纪平举报贪污军粮一事尚未有定论，如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说不是证据确凿，但陆氏倾覆一事仿佛已经跟林相交缠出千丝万缕的关系，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一时间与林相平日里交好的诸位权臣，眼见形势不对，也纷纷对林相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陆微之站在塘前，将鱼食捻进池塘里。鱼儿扑腾，鲫鱼越门。
修长的手指沾上些屑子，裴岚站在陆微之身侧，给其轻轻擦拭着指尖。
不远处，白无双将一壶酒灌进肚，喝得那叫一个颠三倒四，豪情万丈。
看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二人，借着酒劲，白无双没好气地小声道：“不知害臊。”
冰若寒霜的声音传来，甚至夏日的气温都骤降了几分。
“你说什么？”
白无双连忙摆手，“没什么！好酒……好酒！”
裴岚面色缓和了点，淡淡道：“这些日子你还需好生看着世子府的走向，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报上来。朕的人也在盯着裴尹唤，等熬过这段时间，你再回去。”
白无双颔首，又吞了一口酒，咋舌道：“陛下放心，统统在臣的掌握之中。”
“那样最好，就怕你说大话闪了舌头。”裴岚坐下，腰如松柏，目光却没一刻挪开。
正说话间，赵公公躬着个腰：“陛下，五世子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陆微之心绪微动，也凑了过来。
裴岚面无表情，将石凳往后托了托，陆微之顺势坐下。
“带他进来。”
裴玄掸了掸身上的尘，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道：“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陆微之仔细打量着。裴玄的模样和当年差别其实很大，想当年他还是个瘦瘦高高的贵气公子模样，如今成了家，也发了福，富态分明。
裴玄扭头时，也发现了一双清冷到骨的眸，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裴岚淡淡道：“世子今日所来为何？”
“后日是父亲的六十生辰，家父年迈，特派我这个做儿子的宴请表哥，还妄表哥赏脸才是。”裴玄微微笑道，两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十分滑稽。
裴岚道：“赏脸倒不至于，但皇叔的生辰，朕这个做侄子的自然是会去的。”
裴玄道：“那便多谢表哥了。”
白无双和陆微之皆冷眼看着这对表哥表弟虚情假意。
裴玄是林相的女婿，如今岳父有难，唇亡齿寒，这生辰宴明明就是鸿门宴。
连旁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裴岚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但他还是同意了。
裴玄又寒暄了一会，这才拍拍屁股行礼告退了。
“陛下，您当真要去啊？”白无双已经第十次问裴岚这个问题了。
裴岚有些恼了，“是。再问，就把你踹下去喂鱼。”
陆微之虽然没问，但心里也存着纳闷。
不过他的阿岚呢，是全天下最有打算的人，他既然不说，他也就不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