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积水空明,朗朗乾月悬于夜空,柔辉倾泻,映照着少年如玉的面庞。
许是三月初,白日里的天气倒也温和,一旦入了夜,便也增添了些寒意。但陆微之的心却是热的,他一步一步地跟在影昭身后,感觉全身仿佛如烈火灼烧,一颗心温热地跳动着,一股喷涌的情绪涨溢出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如此迫切地、疯狂地想要去见一个人。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嘴角偶尔的笑意,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态,举手投足间睥睨天下的气势。甚至他的冷酷、残忍,暴戾……他一一都很想念。
榆木的少年将军怎会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情窦初开,是情丝织织绕绕,在心中疯狂生长的模样。
他心动而不自知。
路程其实不远,但是影昭还算有些良心,顾忌到陆微之身上有伤,也放缓了前进的步子,等着他慢慢走。
许是影昭为了不引人耳目,陆微之出门的时间定在子时,本身便不算早。于是行至定辰宫时,已是深夜。
陆微之抬头,发现整个宫内仍是灯火通明,于朦胧夜色中格外亮堂显眼。显然裴岚还未睡下。
影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机械冷漠:“这便到了。陆微之,我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再使得主人伤心,就算是不要了我这条命,就算是你武艺凌于我之上,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斩杀。”
陆微之微笑,语气温柔道:“影昭,我如今身子缠绵难愈,只尚能下床走动。倘若你真是要我的命,现在就可以动手。”
“我自知你不会,我亦不会。这次我不会再……伤害他了,如有下次,都不用你动手,我自会自我了结。”
影昭望着面前少年坚定的面容,态度真诚不像有假,于是轻轻应了一声,向周围侍卫吩咐了两句后,便往檐上轻轻一跃,隐入夜色中去了。
陆微之定定伫在定辰宫前,望着其金黄的匾额,如墨发丝无风而动。
说到定辰宫,陆微之其实已经很熟悉了,先前来来回回也去过好几次。但是这次,他站在熟悉的宫门前,感到有些忐忑不安,甚至不敢往前走去一步。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少年悍将,竟然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如此纠结矛盾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般犹豫了很久,陆微之推开宫门,缓缓往宫内裴岚寝殿走去。
宫内连个掌灯之人都没有,静悄悄的,针落可闻。陆微之一路畅通无阻,行至裴岚寝殿前,视线却被无数绸布遮挡,绸布的颜色是那人最喜欢的玄金之色,雍容华贵倒也不显得俗气。
小心翼翼地拨开一面面绸布,往寝殿内部行去,陆微之却发现脚底不远处七倒八歪地散着许多空酒瓶,想到影昭刚刚所言,心中也带了几分焦急。
“陛下,陛下!”陆微之焦急地掀开数量繁多的绸布,只觉得这绸布碍事的很,真想一剑将它全砍了。
终于,陆微之眼前突然透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大的玄色檀木龙床,床面上四根立柱上刻有透雕云龙纹,左右顶端之处挂有金丝云绣吊帘,此刻被高高拉起,显示这张龙床的主人并不在此处。
不在这里……陆微之闭了闭眼,正准备重振旗鼓去找寻,却听到龙床尽头处传来一声慵懒磁性又带着点疲惫的声音。
“谁准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陆微之闻言,心脏是揪心的疼,那人又继续道:“朕说过了,定辰宫里不用掌灯,也不用打扫!是不是听不懂朕说的话?”
合着是将自己认成清扫的宫人了,陆微之心中有些释然。陆微之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往床头之处走去,就快走到底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就这般远远地望着那人。
裴岚只穿一件玄金色修身薄袍,乌黑长发未作修饰,径直铺在地上,四散如藻。其身侧不远处,是二三十瓶已经喝空了的酒坛。
以前陆微之也见过裴岚喝茶时的模样,属实是飘飘若仙,世间难得。但想不到其喝起酒来,却是如此恣意豪放,与先前喝茶那般姿态截然相反。
裴岚剑眉微蹙,带了些骤雨将至的阴沉,想来是被人打扰而略带不快。近乎完美的五官如宛若刀削般立体,双眸如墨,浑身上下散着冷冽与贵气,即使是现在如此模样也不显得狼狈。
裴岚又从身边拿起一坛酒,正欲作饮,却被身边之人一手夺过。
他看都没看,语气是淬了冰的寒冷:“影昭,你也不要命了吗?朕说了,让你滚出去!是不是听不……”
说着眸光忽转,发现面前不知何时伫着一双白靴,图案是最简单的模样。裴岚自然不可能认不得,蓦地抬眸,看到面前之人的模样,眸中是难以置信。
二人四目相对,就这般对峙了许久。裴岚忽而自嘲地喃喃道:“朕当真是醉了,居然开始出现幻觉了。”
裴岚自说自话:“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生了朕的气,朕叫他失望了,他不想理朕。”
陆微之没有说话,眼底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疼。
裴岚望着陆微之默不作声的姿态,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又蓦地收回,轻声道:“果然还是只有在梦里,你才比较乖。”
陆微之蹲下身,眼底是将人融入骨里的柔色,声色如润玉:“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微之不是傻子,联想到以前裴岚对自己的特殊照顾,那把价值连城的玄铁剑,费劲心思去替陆氏平反,到如今的割城换药只为救自己……
铁树尚能开花,他即使再榆木,再不谙世事,也不会不明白裴岚的情意。
但是从裴岚口中,真的吐出那句“是”的时候,陆微之还是不可自控地羞红了脸,心跳的飞快。
陆微之又道:“陛下,看着我……我是谁?”
裴岚面色晦暗不明,声线虚弱,几若未闻:“你是……陆微之……”
陆微之闻言,眼眶不觉有些酸涩,哑声道:“可我们才认识几个月而已,哪里值得陛下为我做这些。”
裴岚道:“才不是,朕十年前,就认识你了。”
好像是怕陆微之听不真切,他又喃喃开口道:“也喜欢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