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妘之南坐在地上一边听着师兄们寒暄,一边运转灵气疗伤。
其实说是寒暄,不如说是秦海理噼里啪啦说一堆话,许佑宁回几句。
“大师兄!好久不见,你的境界似乎又精进了!”
“嗯,已经是炼虚期了。”
“大师兄!你下山之后,我的锻器能力又有了长进!虽然还没办法帅气地用出引火术,但我的简单粗暴点火法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大师兄!我跟你讲,师叔种松茸的技术也进步了!我带着师妹去薅了好几次,味道真是不错!”
“秦海理,你如果能把放在吃和捣乱的心思放在修炼和锻器上,现在也不会还是在金丹期巅峰了。”
“哦……”
“对了,大师兄……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师父也陨了。”
这句话后,许佑宁和秦海理都陷入了沉默。
昆仑的人,越来越少了。
秦海理深吸一口气,又东扯西扯了些有的没的,把话题扯开了。
感觉自己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妘之南起身,和两位师兄提了自己要先去村里看看。
“我在你的剑上留了一道神识,如果遇到了难以对付的敌人,我会立刻赶来。”许佑宁指了指妘之南的剑。
妘之南谢过大师兄,快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进了村子,妘之南才发现村子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几乎都是些空房。
她联想到之前在路上埋伏她的影魔,忍不住担心起来。又看那些空房没有打斗的痕迹,四处又看不到血迹,但还是提心吊胆——
这一幕真的好像她梦中的场景。
不过走到大娘家附近,她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大娘!”她开口叫道,脸上挂着笑就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挽大娘的手臂。
大娘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愣楞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相认。
十年了,妘之南长得已经比大娘还要高了,和以前瘦小的她完全不同。她是被昆仑的灵气滋养着长大的,是在昆仑上下近乎是宠溺的关怀下成长的,不同于寄人篱下养成的敏感和小心,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隐隐显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气质变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偏偏让人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她本来就是明艳的长相,就算现在穿着一身被血染黑的破烂衣裳,笑起来也让人觉得明丽动人。
“诶呀,你这孩子路上都遭了什么难啊!”大娘看到妘之南满是血污的衣裳,顾不得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左看右看,拉着妘之南就往屋子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数落着妘之南:“你这孩子一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大娘!你是修仙之人,但也是大娘的孩子呀!路上也不小心,疼不疼啊?伤着哪儿啦?大娘家有药,我给你擦擦……”
大娘家还是老样子,有些不同,但又有些地方和妘之南记忆中的家重合了。
她走到床前。床上的被褥虽然换了样式,她蹲在,伸出手摸了摸床脚。那床脚还能看出修补的痕迹。
脑海中又浮现第一天获得包整烂神通,把大娘家整得一团糟的场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这个神通了。妘之南想。
大娘打开自己的橱子,正要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又停了下来。
“唉!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们这些修仙的人有储物袋,肯定是装了自己的衣服了!”她絮絮叨叨地念着,又催促妘之南赶紧换身衣服,“大娘的衣服都是些粗布褂子,大小也不适合你。”
“身上有没有伤啊,大娘帮你擦药!”
妘之南笑得眼睛弯弯,连连说没事儿没事儿。
大娘放了帘子,让妘之南在里面换衣服,她坐在帘子外面自顾自地讲话。
“这些年,栓柱说了个城里的媳妇儿,现在跟着媳妇儿在城里打拼。小日子过得可好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看我,前阵子还说要接我去城里一起住呢!”
“哦!栓柱媳妇儿怀里揣了个崽子,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我要说啊,只希望是个健康的孩子。哎,大娘一转眼,都要当奶奶了!”
“还有栓虎啊,看到你当初被仙长接走了,好一段时间都吵着闹着要去当修士!他跟你能一样吗?气得我狠狠地拿苕帚抽了他的屁股!不过这小子也出息,几年前自己跑去城里,回来说是被什么仙门收了弟子,也去修仙了。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有机会遇到。”
“村里的人啊,年轻的人都慢慢往城里跑啦,咱们这种穷地方,留不住人。有些你见过的老人啊,熬不过日子,前前后后地去了。”
“现在还在村里住的,除了我也没几个人啦。”
妘之南换完了衣服,又把给大娘准备的物件放在床上,撩开帘子就抱住了大娘,用脸蹭着大娘的脖颈。
大娘也没再说话,像过去哄妘之南睡觉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许久,大娘才说话:“你去看看其他人吧。还有村长,几年前走了,就埋在村后边。”
妘之南听到这话,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她拜访了还在村里的叔叔婶婶,又拿出置办的物件给他们。又去了村后,在老村长的墓前站了好久。
大娘见她迟迟不回,出门去寻她。看她站在老村长墓前默默地流泪,叹了口气,又将妘之南搂进怀里。
“回来看看就回来看看吧,还费钱买些东西干嘛?身上存点钱,给自己省着不好吗?大娘什么都有,不需要你操心。”
“我们一起照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回报给我们什么。反而是我们对你父母的回报。虽然没有见过你的父母,但村长说你的父母对我们村有恩,我们是愿意照顾恩人的孩子的。”
“况且你走的时候,那位仙长都打点过了。”
见妘之南还在怀里抽泣,大娘继续说着。
“之南啊,人都是要死的,大娘也是要死的。”
妘之南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大娘:“可我不想你死。”
“你也是大人了,也是个修士啦,怎么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呢?也该长大了。”
“这次走了,就别来回来了。求道无情。”大娘摸着妘之南的头发,“你有更广阔的天地。”
她就像送走栓柱和栓虎一样,将妘之南送到了村口,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看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或许缘分就应该在这里尽了吧。大娘只是一个凡人,但大娘祝你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见到之南了,也可以放心离开村子去城里照顾她儿媳妇了。
妘之南抹去自己的眼泪,平复了心情,这才和两位师兄汇合。
秦海理立刻围上去,告诉妘之南离开之后他们的决定。
“我听师兄说,现在世道不像以前了,魔族又频频出现,我们决定一同先回一趟昆仑向掌门禀告一声。而且我似乎有所顿悟,领会一番应该就能突破。”
这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秦海理破镜,妘之南这个被捎带的自然没有异义。她向师兄道了恭喜,又开始苦恼起来。
不知道大师兄愿不愿意带二师兄飞回昆仑。妘之南悄悄看了一眼许佑宁。
看出妘之南的心思,秦海理凑近过来,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大师兄多半是有什么洁癖或者是什么把剑当老婆的怪癖,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让别人碰他的剑的!”
许佑宁隐隐约约听到秦海理在说他的坏话,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秦海理被吓得汗毛竖起,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被大师兄进行“爱的教育”的血泪史,他立刻大声嚷嚷着:“不过师妹也别担心,这次你把我打晕,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惨痛故事了!”
妘之南松了一口气,打晕了秦海理,又把他拎起来,和许佑宁一同御剑而起。
她还是忍不住去看许佑宁踩在脚下的剑,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脑海中还在不停回想大娘和她说过的话。
还是不得其解,妘之南控制着飞剑朝着许佑宁贴过去。
迎着许佑宁疑惑的眼神,妘之南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觉得修仙就一定要无情吗?什么是真正的剑修?什么又是顶顶好的剑修呢?”
许佑宁沉默了很久。
久到妘之南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他开口了。
“我认为,你已经是半个合格的剑修了。面对强者,没有屈服,也没有怯懦,更没有退让,反而是抱着一往无回的决心去战斗。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但你的剑,只是单纯的剑。当你拔剑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是战斗,是生存?”
“这需要你自己去体悟,因为每个人的剑道都是不同的。”
“至于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的剑修,我暂时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也只是个在路上修行的剑修。”
妘之南若有所思,但她等了很久却没等到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大师兄觉得修仙一定要无情吗?”她又问了一遍。
许佑宁笑了。
他侧过头看着妘之南,眼睛带着笑意,宛如雪后初霁。
“秦海理没有告诉你吗?”
“我修的是绝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