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章 梦境
廊下雨帘成珠，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处的青山雾雾泠泠。
前街传来阵阵打更声，徐元璟站在廊前，看着远处，烛火映在脸上平静又柔和。
“公子，夜深了，歇息吧。”
徐元璟站了多久，书清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书清有些担忧，自从二小姐死后，公子一直是这样。
深夜时，常常站在廊下一言不发，看着园里盛开的芍药。
有时又会透过芍药看向别处。
书清不敢提二小姐，每次他但凡提了，公子心情总是沉郁不已，那一天甚至不曾用饭。
当初徐家被流放时，二小姐将他从院子里的狗洞悄悄送了出去。
公子回来时，他才能得以再次跟在公子身边。
可是，二小姐没了……
“歇息吧。”
书清靠在门槛上快睡着了，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他的语气很平淡。
夜里一个惊雷响起，天色微亮。
床上的人似是陷入梦魇，挣扎起来，又被什么东西拖了回去。
徐元璟“醒了”
眼前一片水波流转的白，下一秒他出现在徐府。
确切地说，是在春藤园，他的床前。
映入眼帘的是那盏兔子灯，是她送的那盏兔子灯。
徐家被流放之后，徐府成了一座空院子，每个房间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
他回去时，春藤园中只剩那座凉亭了。
其余东西都被搬空，包括那盏兔子灯，也不知所踪。
“哥哥。”
徐元璟浑身僵住，熟悉的声音令他不敢转身。
“哥哥，我叫你呢？”
“哥哥，你怎么不答应我？”
他颤着转过了身子，少女伏在案前，穿着粉色襦裙，头戴白日舞娘头上那支芍药珠钗，手托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下一秒从一旁的果盘里挑拣果脯，捏起两颗，不顾形象的张大着嘴塞了进去。
徐元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他呼吸急促了起来，不敢挪动。
他知道这是梦，知道这不是真的。
这是四年来，他第二次见到她了。
第一次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夜里，羌族再次来犯。
宋尺素宣他入宫，两人在御书房谈论至深夜。
徐元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刚躺下，不到一刻钟他以为自己睡着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一身红衣，站在钟山寺半山腰。
再抬头时，就看见少女站在香樟树下写着祈愿带。
那一刻，他的呼吸好像停止了，周遭都静了，来来往往的人似乎被定格在原地。
徐元璟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明媚的少女。
“哥哥，你怎么来了？
少女看着他来了，很意外，愣在原地。
“我——”
话语未开口，哽在喉咙里。
少女满不在意徐元璟到底要说什么，只是扬起了手里的祈愿带，弯起眉眼看着他说：“哥哥，和我一起去写祈愿带吧。”
徐元璟记得，在她和沈嘉懿定了亲，成婚之前，也是在钟山寺。
也是在香樟树下，徐理枝也是这样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邀自己去写祈愿带。
“哥哥，快来呀。”
少女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软着嗓子唤他。
而这一次，徐元璟看见她的祈愿带上写了什么。
——我喜欢徐元璟。
六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量，狠狠的砸进他的心口。
痛的他五脏六腑都在反复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遍遍刺痛着他的心。
原来……
他的枝枝亦是心悦于他的。
徐理枝对徐元璟来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是漫长岁月中沉淀的爱意。
是的，在失去她的那一刻，徐元璟发觉他爱她。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爱，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爱慕。
徐元璟曾经以为，如果有一天，徐理枝知道了他这磅礴、无人知晓的爱意。
是会嫌他恶心，还是会破口大骂，然后断绝关系。
还是会用失望的眼神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给他判下死刑。
生生世世不再相见。
可是……
她说她心悦他，喜欢他。
像是一个巨大的礼物砸中了他，可是打开礼物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了。
徐元璟手抓上祈愿带的那一刻，梦境散了。
他醒了。
一刻不敢耽搁，徐元璟连夜去了钟山寺。
翻遍了整棵香樟树，在最高枝头看见了那熟悉的字迹。
书清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清晨打开门时。
他家公子，披散着头发，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身上衣衫沾上了乌黑的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手里还攥着一根红色丝带，书清隐隐看见那丝带上写了字。
不管他如何叫，他家公子都不应，哪一日都闭门不出。
第二日却像是大病初愈般，一大早就去上朝了。
而现在徐元璟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答话，黑色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她。
他很贪心，不愿放过一分一秒。
徐元璟怕他动一下，或转身，她又不见了。
面前的人，好像长高了，也有些瘦了。
徐元璟想，她肯定是恨他的。
除了两年前，她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