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逃亡
周灼点了点头,小姑娘这才伸手去拿那香味扑鼻的栗子糕。
看着那摆盘精致的栗子糕,周灼神情有些恍惚,栗子的香甜味围绕在鼻间,可他一口都不敢尝。
他怕时间久了,他就忘记了自己只是来这里暂住,他怕他尝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彼时,一无所有的少年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他一定会让妹妹过上天天能吃栗子糕的日子。
徐理枝进来,给刘氏请了安之后,便坐那吃糕点,周灼兄妹进来后,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从兄妹两人进来之后,她就一直悄悄的观察着周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灼一直看着她。
她看向他时,周灼又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的移开视线。
仿佛看她的,不是他一样。
雾蒙蒙的黑夜中,枝桠上的一只乌鸦啼叫,惊动了一整片林子的鸟。
沈嘉懿拖着一只受伤的脚,朝前不停的跑着,喉间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会又大声的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青白,额上不停冒着冷汗,牙关紧闭,艰难的往前跑了几步。
身上的血不停的流着,他一刻都不敢停歇,仿佛身后有什么人追着。
突然眼前一片模糊,终究倒了下去。
“走!去那边再找找!”
一队人马在一处村庄停住了脚步,为首的将领一身杀气,派人四处搜寻一番后,无果,便离开了。
漫天黄沙的村庄,背靠悬崖,寸草不生。
只有几亩田地,早已干涸,放眼望去见不到一个人影,田埂上倒是有几只小田鼠窜来窜去。
那队人离去一个时辰后,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驾着牛车,缓缓朝村庄走来。
“爷爷,这里有人。”
小女孩扎着马尾辫,双颊坨红,烈日下看见破屋角落躺着一黑色人影。
老人拴好牛车,驼着背,走近看了看,是有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脸上已经脏的看不清容貌,身上还有伤,多处流着血。
老人不敢上前,吆喝着孙女走,那女孩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老人无奈说道:“这人不能救,他身上流着血,或是亡命之徒。”
“爷爷,不能见死不救。”
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将躺着的那人小心翼翼的搬上了牛车。
又用车上的稻草盖着身体,一老一少带着车上一个陌生男人晃晃悠悠朝远方走去。
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屋,上方的横梁都已经烂透了,小窗户透过一丝阳光照在沈嘉懿脸上。
他躺在床上许久没有动,脑子里转悠着一个想法,应该是逃出来了。
尝试着起身,却是扯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身子上被涂满了黑乎乎的草药,整个屋子里散发出一阵苦香。
“爷爷,爷爷!他醒了,”沈嘉懿费力的抬眼看去,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站在门口对外喊着爷爷。
不一会一个白发老爷爷端着一个碗,步履蹒跚的慢慢走了进来。
“小公子可好些了?”
沈嘉懿看着坐在床前用着关切目光看着他的白发老爷爷,蓦然鼻子一酸,仰头将泪意逼了回去,嗓音沙哑,气若游丝道:“这是哪?”
白发老爷爷说:“这里是白沙村。”
沈嘉懿:“我可还在西塞?”
“这就是西塞最北部,”那小姑娘抢话道。
“小公子,将药喝了,就睡吧,这里只有我老头子和这孙女。”
“在这养好伤再走吧。”
老爷爷看着床上的沈嘉懿,和善的说道。
递到他面前的是一碗褐色的药,苦涩已经冲上鼻稍,沈嘉懿端来扬起头一饮而尽。
曾经怕苦不肯喝药的少年郎,如果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碗苦药一饮而尽。
去西塞的路上,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有一日,天降大风,他逃了出来,只是宋帝不肯放过他,派人追杀了几天几夜,他杀了一批人,又会来一批。
他不记得他到底走了多久。
鞋子磨破了,就从路边逃乱死了的流民身上,扒下衣裳和鞋子穿上。
渴了就找山泉水,饿了就吃树上的野果,吃生肉,不敢生火,怕引来了人。
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寒风吹过空旷的寺庙,沈嘉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件斗篷,卧在稻草堆,就这样连着睡了好几夜。
直到有人追来,沈嘉懿又会换一个地方躲避。
他第一次杀人是一个小士兵,那天他躲在一个芦苇丛中。
一个小士兵发现了他,小士兵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眼睛亮晶晶的。
身上穿的盔甲很不合身,手里抓着一把看起来沉甸甸的大刀。
小士兵拿着刀费力的朝他走去,沈嘉懿绝望的坐在原地,他跑不动了,身上的伤口没有药,已经发炎又溃烂。
小士兵没有喊,也没有抓他,只是慢慢靠近他,坐在了他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馒头递给他。
沈嘉懿想,或许那是小士兵一天的干粮。
下一刻,他却是跳起来,将那把大刀架在了小士兵的脖颈之上。
血溅了沈嘉懿一脸,小士兵咽气前,看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冷掉的馒头混着酸咸的泪水,他吃完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吃的第一顿饱饭。
不杀,他就会死。
杀了,这一辈子,他都要活在内疚中。
但后来,沈嘉懿麻木了,开始杀了更多人了,他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