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你很可疑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离开老虎坡后,队伍作短暂停留,稍作休整后又继续向东出发,可这一回头又要在这莽莽大山里漫无边际地转悠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变数太大,情况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
常玉娟无比肯定,这回真遇上劲敌了,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难缠,接下来,路途将更加艰难更加凶险。行路茫茫,勇者可期。
林子山跟她并排而行。他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睨她一眼,见她眉头轻蹙,嘴角勾了勾,嗫嚅之后,自言自语道:“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得得得,别背了!嘚啵嘚啵吵死人,连耳屎都吵出来了。来点实际的,说有用的,我们下一步该咋办?”
常玉娟挥手打断他,那眉头蹙得都快锁成结了,还一脸的嫌弃。
“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在这咬文嚼字?不就《山海经》吗,这臭显摆跟瞎贫一个样,幼稚!嗤。”
然而,这冷哼一声后,她心里忽然一顿,眉头挑了挑嗖的一下展开,嘴角也微微扬起,并停下认真瞅了林子山一眼,接着凤眼忽闪,像是瞬间大开灵机。
“青雘?”
常玉娟仿佛若有所悟,咦了声后轻轻嘀咕,低眉沉吟。
片刻后,她豁然道:“对,去青雘山!木头,让大伙停下小憩片刻。凌飞他们呢?小妹,去,快叫他们过来。”
木头?这啥时候跟小妹一个调调了?但她这顺口一溜令林子山心里不禁一乐,眉眼瞬间也荡漾开了。
她话音一落,他立马就朗声应道:“好嘞!”接着,转身朝队伍挥手吆喝起来。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而刘小妹的表情跟林子山则截然不同,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常玉娟停下后,只见她脸色瞬间一滞那笑容立马僵住,似怨无怨,似乐又乐不起来,仿佛迎头遭了冰冻似的,那眉眼间被一点一点地给冻住,林子山说话时,她甩头就走,却也没忘记狠狠剜去一眼……
凌飞和明光率领侦察分队一直在前头探路,分左右路两路齐头并进,跟队员们一样,他俩披着伪装浑身插满树枝树叶在林子里隐蔽前进,若不仔细瞧一时还很难分辨出来,仿佛这林子里压根儿就没有人的存在。
只见他们一会儿鱼跃般地飞行一会儿贴着地面滑溜而去,似一群山鼩鼱一样,在林子里在茅草中神出鬼没,机敏而又警觉。
该日上三竿了,凌飞潜伏在灌木丛中,轻轻拨开树枝,眸子忽闪忽闪,微微仰望了望,那枝叶间,天空阴沉得厉害,再四下扫视一圈,林子里一片寂静,然后随手摘片叶子含在嘴里“啾啾啾”三声。
那左路,明光正猫腰快速行进,忽闻鸟鸣,情知这是凌飞的信号,他立即半蹲下举起拳头。
见到指令,队员们也立马蹲下,随即又见他拳头猛地撒开,于是,又都纷纷鱼跃而起迅速隐身灌木林里和茅草之中。
为了保持行进速度,不至于与队伍距离拉得太远,凌飞打算小憩片刻。刚歇下,身后忽然传来三声“咕咕咕”鹧鸪的叫声。
这是刘小妹发出的信号,队长在召唤他俩。
明光自然也听到了,对身边的队员交代几句后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前方林子里突然传来动静,好像有人在走动,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凌飞依然隐约听到地面枯枝枯叶被踩踏的响动。
与此同时,明光也察觉到了。
因此,二人马上又潜伏不动,而凌飞则立即啾啾两声,这既是命令队员们继续隐蔽又是给刘小妹示警。
接到命令,队员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而林子里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隐隐传来低语声。好像是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了,估计不下十人。
凌飞十分纳闷,这若是敌人,难不成这他们飞自己前头了?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坚定自己的判断,一个手势并“啾”的一声,告诉明光和队员们准备悄悄包抄过去,再一探究竟。
于是,大家迅速行动。一瞬间,林子里人影幢幢飘忽悄悄而去,一个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快就形成合围。
潜伏在草丛中,凌飞看了看刘志,再瞅了瞅阿努,然后歪头咬了根草嚼起来,味道苦涩苦涩,但有一丝淡淡的甜意。
他右手握着枪,食指习惯性地摩挲着仓盒。脚边,一只米粒大的黑蚂蚁正在忙忙碌碌着。
它抖动触须闻他,来回地绕着圈儿,仿佛在一次次试探,然后又大着胆子沿着鞋边慢慢爬上去,在脚腕处逡巡了几圈,再顺着绑腿慢慢地爬过去。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从小腿一下爬到腰,爬到背上,爬到脖颈,爬到头顶,再顺着帽檐肆无忌惮地径直爬上鼻尖,并像凯旋的武士一样摇头晃脑,耀武扬威。
凌飞垂下眼帘看了看,但已顾不上了。因为,那伙人终于露头了,并正朝这边走来。
他轻轻甩了下头,将蚂蚁甩掉后再轻轻拨开草丛冲对面微微一笑,并伸出拇指比划一下,然后举起盒子炮瞄准。
对面,明光趴在一丛灌木中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见他如此这般便微微一笑,也伸出拇指比划一下,再缓缓端起枪。
这时,目标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的脸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支十几人的武装,一身的黑,黑衣黑裤黑礼帽,人人挎着双枪,一水的镜面匣子。
而中间一人,一身雪白雪白,头戴白礼帽,架着副墨镜,拄着根文明棍,身后还跟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长发凌乱地散着,把脸全给遮挡住。虽然看不清长相如何,穿着也破破旧旧,还怯生生的,但一瞧那神态,曳步窈窕,身材也遮掩不住,便知并非寻常人家女子。
看了许久,凌飞越看越不是滋味,有惊愕,有疑惑,脸上表情也渐渐僵住,心里晃晃荡荡地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伙人咋这么眼熟呢?特别是那一身白的家伙尤其眼熟。
凌飞的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转着转着,他突然顿住,心里猛地一震,身子一抖,连下巴都差点给掉地上了。
是他!对,就是他。
他揉了揉眼,再瞧了过去,心中已百分百确认,那人就是曾在黑风林遭遇自称“黑风王”的黑风寨大当家。
他们咋会在这里出现呢?巧遇吗?真是冤家路窄!既然不期而遇,那就不妨吓他一吓,送他一份大礼!
明光也看清了这帮人的来历,对他们的突然出现也感到十分意外,见凌飞举起拳头便知他要干啥,于是,发出手语告诉身边的人准备行动,接着,也举起拳头,和凌飞一道同时伸出指头。
当伸到第三根指头时,队员们立马嗖的一下如天兵神将一样一齐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伙人团团围住,并端着枪齐声喝道:“不许动,缴枪不杀!”
这凭空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将自己团团包围,并被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指住,这伙人瞬间被吓蒙了,一个个都本能地举起双手。
而那一身白的家伙则垂着头忙不迭道:“好汉别开枪,别开枪,咱不动。”
这虽然是认怂,也有些许紧张,但人却一点不慌乱,他一边念道一边慢慢定下心神一边眼珠骨碌碌地偷偷打量,贼溜溜地一圈后,心里顿时一喜。
咦!这不都是那帮红军老朋友吗?正愁找不着他们呢!
这家伙正是“黑风王”王冲,见包围自己的都一身红军行头,而且还都是些这些天他天天念叨的熟面孔,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什么来什么!
王冲的胆子更壮了。他满脸傻兮兮地堆满笑容,望着凌飞开开心心道:“哟,我当谁呢,原来是红军大哥呀,我们不动,我们缴枪,我们投降,红军优待俘虏,这些我全都懂的。红军大哥,你看我们这样行吗?”
说着,他朝身边的人使使眼神,然后抽出自己的枪捏着枪管上前毕恭毕敬地倒递给凌飞。
见他如此,他身边的那一群俊俏后生也毫不含糊,一个个都抽出自己的家伙什爽爽快快地递了过去。
“红军大哥,我们是来投奔你们的,都寻好些日子了,正愁找不着呢。呵呵!这下可好了,正巧撞上你们,这无巧不成书啊,此乃天意!”
交完枪,王冲冲凌飞谄媚地笑道,然后又故作惊讶道:“咦,红军大哥,咋不见咱美女妹妹呢?”
见他脸皮似城墙拐弯子弹都打不透,凌飞一脸的嫌弃,皱着眉头啐道:“嗤!王冲,你别来这一套。说,咋跑这儿来了?莫非是受了白狗子支使?”
“哎呀喂,红……红军大哥,你……你这可就冤死我了。这些日子我们蒙着头光顾着追你们,尽在这大山里瞎转悠胡钻乱窜,这挨过蚊虫咬也遭遇过狼群,还碰到过毒蛇猛兽,别说是人,就连半只鬼影子也没见过,那白狗子就更不应说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穷苦人一个,一家子被白狗子屠了个干干净净,这血海深仇的,恨他们都来不及,哪还会受他们支使?我这真……”
遭凌飞怀疑,这王冲一下就急赤白脸了,叨叨咕咕一大堆,只差没把天给撑破。
“切!”凌飞自然不信。因为,这年头什么都可以信,信神,信鬼,甚至可以信猫信狗,但就是不能轻易相信人,这闹不好会被骗得连短裤子都不剩,更甚的是要人吃人,一个不小心就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因为,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人与人之间已失去了最起码的礼义信耻,尔虞我诈,昏庸无德,豺狼当道。
共产党之所以要团结一大批正义的人闹革命,不仅仅只是为自己寻求一条活路,而是要彻底砸碎它,消灭这人吃人的制度,推倒重来,去创建一个公平正义、人人平等、不受欺凌的崭新的社会。
凌飞对他那些没影没踪又不着边际的一通胡扯根本就没耐性再听下去。
因此,他冲他狠狠横去一眼并冷哼一声打断,厉颜叱斥道:“住口!你这死土匪,啰哩巴嗦一大堆,说得天花乱坠的,反正都不花钱,没一句实话,听得我脑瓜子仁都疼死了。”
说着,又随手画了一圈,“他说的这些你们信吗?你你你,还有你,你信吗?是吧,没人信吧。这鬼话连篇说给鬼听,就连鬼也一个喷嚏把自己给震晕死。”
这话说到最后,突然又猛地冷喝道:“说,快老实交代,到这来你们到底有啥图谋?究竟受何人指使?”
正在这时,常玉娟率领队伍赶到,一瞅这副光景,她也稍稍愣了下神,但马上快步上前,定定地看着王冲,将他从头至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个遍,尔后,不温不火地问道:“怎么是你?不在黑风寨里好好做你的山大王咋跑这儿来了?”
见到常玉娟后,王冲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大救星似的,方才被凌飞一通呵斥,心里都郁闷死了。
此时,他眉头舒展一下子如释重负喜形如色,见她问道,连忙觍着脸笑嘻嘻道:“美女妹妹,可算是见到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的美女妹妹,我不顾一切地赶来投奔你,这都快要被他冤死了。”
“啥?投奔我?”常玉娟又浑身上下将他打量一遍。
凌飞连忙道:“队长,切莫信他的鬼话。此人鬼鬼祟祟行踪诡秘,一看那面相就知他并非良善之辈,而且行迹又十分可疑……”
王冲张嘴急着要分辩,而常玉娟则马上挥挥手,既打断了他又打断了凌飞,随即又面容肃穆地瞟了林子山一眼。
林子山自然知晓她的心思,也开始打量起这“黑风王”来,瞅得王冲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冷气。
望着林子山,王冲虽然浑身不自在,并有些许不安,但仍不慌不忙不惧不畏地迎住他冷峻而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后又扭头望着常玉娟道:“美女妹妹,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我早就听说过红军,红军是咱穷苦人自己的军队。
因此,我下决心了,这回说什么也要加入你们,跟着红军闹革命打江山,替天下穷苦人求一条活路。”
说着,他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众随从道:“这些个弟兄你们也尽管放心,他们可都是孤儿,都是我从死人堆里给扒出来的,跟我绝没有二心,而且也非常痛恨白狗子。”
林子山也不再客气,连忙接口道:“王冲,加入我们可不是闹着玩儿,这当红军可不像你们土匪。你们逍遥自在,天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我们呢,日子过得清苦不说,还有严格的纪律约束,这些都不算啥,更危险的是,我们人少,力量弱小,装备又差,寡不敌众,好似猛虎斗群狼,天天都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人家玩命,你们行吗?怕只怕过不了两天就玩不转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当你的逍遥山大王吧,那样多自在多快活。”
听罢,王冲心头一震,马上跟春雷炸了似的,但片刻后立马又堆起笑容一脸灿烂道:“哈哈,这些都不是事!这年月最不值钱的就是命,我大不了把这一百多斤给豁出去不要了……”
“不行!我不答应。”
常玉娟果断打断他,冷着片瓜子脸冲凌飞道:“把武器还给他们,统统赶走。否则,由你负责武装押送。”
闻言,王冲和凌飞二人同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