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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再潜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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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之后,枪声断断续续停下,山谷中也渐渐归于平静。

    “报告连长,战场打扫完毕。荣华和宋亚轩还吊着半口气,卫生员正在急救。他俩伤得挺重的,失血太多,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能不能挺住这一路颠簸。

    另外,据清点,我们牺牲39人,伤42人。民夫212人,死85人,伤41人。白狗子共187人,打死打伤156人,俘虏31人。共缴获长枪2548支,短枪156支,zb26轻机枪100挺,马克沁重机枪26挺,82迫击炮36门,由于时间关系,弹药和其他物资尚未来得及清点。”

    望着硝烟未尽的战场和正在忙前忙后的战士,常玉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就连刘小妹报告竟也没顾得上听上一嘴。

    大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刘小妹只有一直傻愣愣地站着,站得笔挺笔挺,像根木棍子似的。

    过了许久,常玉娟才慢慢地动了。

    她缓缓转过身子,但双目仍空洞洞的。

    见她发着愣,刘小妹不明所以,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之后,不禁好奇地问道:“连长,想啥呢?难道是……”

    刘小妹这一发问,似乎把常玉娟的思绪给打断,而眸光深处却有星芒在一点一点地点亮,没多久,眼珠子开始动了。

    她忽然道:“小妹,明光和凌飞在忙啥呢?去,把他俩叫来。”

    连长咋突然想起这俩小子呢?莫非又有啥点子了?刘小妹心念一动禁不住一阵好奇。

    刚想发问,但常玉娟又马上道:“去吧,马上组织撤离,若是被敌人察觉就麻烦了。你领着队伍把伤员和物资拉回去,让明光和凌飞挑几个机灵一点的小子随我一道去云岗。”

    听常玉娟说要带人去云岗,刘小妹顿时就老大的不乐意了。她撅着小嘴跺跺脚扭着身子道:“凭啥?不行,我也要去。”

    刘小妹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看,嘟起的小嘴红润润的,像一枚姹紫鲜艳的小樱桃,那模样多清纯,多娇羞,这真是一个爱撒娇的小丫头片子!

    常玉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之后,嘴角勾起,上前拉住她的手哄着道:“小妹,运送伤员和物资十分重要,把这任务交给别人我咋放心呢?你人机灵,有主意,只有交给你我才放一百二十个心。去吧,乖,听姐话。”

    说着,她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样子十分亲昵,像姐姐对自己爱淘气的小妹妹一样。

    “不,我不,我就不。”

    刘小妹开始犯倔了,望着常玉娟,把头摇得跟风中的狗尾巴草似的。

    这一下,常玉娟也老大不乐意了。

    只见她脸色一沉,伸出指头点着小妹的脑门狠狠戳了一下,生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咋不听姐的话呢?滚!再不滚小心我打你屁屁。”说着,抬手作势要抽。

    见她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而且那巴掌已照着拍来,刘小妹心中顿时一凛,禁不住一个冷噤,接着,连想也没想调头就跑,边跑边嚷嚷:“不,我就不!你忒不公平……”

    嘴里虽然犟着,但这里毕竟是战场。战场最忌抗命,抗命贻误军情。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下一秒会生出什么事端。所以,说归说,犟归犟,行动归行动。

    这一点,刘小妹也还是分得出轻重的。虽然满肚子不乐意,但连长的话就是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没一会儿,随着声音渐渐远去,她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昏已近,残阳如血。

    落日下,云岗一片姹紫嫣红,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这是一座山区小镇,地势较高,像是悬挂在半山腰上,长年云雾缭绕,弥弥漫漫。所以,人们把这里唤作云岗。

    镇上住着百十来户人家,依山傍岭,两边是陡峭的山峰,中间一条鱼肠子一样的小街,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一袋烟的工夫。

    这里距离盘口山仅仅二十里之遥。而盘口山又是拱卫苏区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突破它便可以长驱直入,全面占领苏区。目前,在盘口山一带,敌我双方正在拉锯厮杀,战斗如火如荼。

    云岗地处敌后,是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座能让人瞧得上眼的小镇子,更是设立前线指挥部的理想之地,而且至少是师团一级,但却不是屯兵之所,甚至是个死地。

    因为它地形狭长,镇东镇西两头一堵容易被敌方包圆,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这样去做。

    常玉娟和特务连曾在这镇子驻扎一年有余。因此,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谁都不陌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算对自己头上有多少根头发身上有多少个毛孔做不到如数家珍,而对这里就算是只蚊子也能辨出个公母来,你要抓母的绝不给公的。

    所以,伏击战一结束,常玉娟不惜再次违反军令,临时起意又决定带上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到云岗去走一遭,试图再捞个便宜。

    常玉娟和刘小妹分别带着队伍从龙舌坳出发,一人拉着队伍护送伤员和缴获的战利品并押着俘虏返回大宁,一人率领小分队乔装打扮一番直奔云岗。

    一路上紧赶慢赶,小分队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芒岭。而从芒岭到云岗,只要翻过一道山梁再爬过云川峡就能到达镇的西头。

    但麻烦的是,在云川峡的一座山包上,敌人筑起了一座碉堡,并设有哨卡严密盘查往来人员,像过筛子一样,只要稍有可疑就直接一枪嘎嘣,连半个哼字也不带。

    在芒岭的密林中,常玉娟和小分队歇息了一阵,喘过几口气后胡乱吃了些干粮,然后等着太阳落山。

    他们将自己化装成辎重运输连的十几个伤残士兵,一个个都绑着绷带,拄着棍子,吊着膀子,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浑身血污。

    在林子里又仔仔细细地检查和交代一番后小分队便趁着夜色出发了。

    常玉娟走在最前头,一身卫生兵打扮。身后,明光和凌飞两两搀着,一个瘸着腿,一个吊着胳臂。虽然满脸污垢,但眼里却透着股机灵劲儿。

    明光,19岁,一米八几的个头。凌飞18岁,比明光矮两个指头。别看他们年轻,但都算得上是老兵了,参加红军差不多也快有五个年头了。

    以前是红小鬼,进入特务连后,两人便成了正儿八经的红军战士。

    这哥俩是一个村子的,因为闹红村子被屠,是红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年,一个14岁,一个13岁。

    两人都猎户出身,枪法、挖坑、下套各种手艺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蹲点守候,是伪装潜伏高手。

    后面紧跟着的还有阿努等人。

    阿努22岁,一身血污,腰间缠着绷带,生得敦敦实实,虎头虎脑,一身虎劲,臂力惊人。因为家里交不起租子,恶霸逼上门来强抢姐姐,全家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在搏斗中,结果父母被杀,姐姐不堪凌辱投井自尽。而他呢,仅凭着一把菜刀,愤然斩杀恶霸和三个狗腿子后逃出重围,从此便一路逃亡一路乞讨,到最后,饿得奄奄一息昏死路边,幸亏遇上红军才得以获救。

    一路上,小分队搀的搀扶的扶,一个个歪瓜裂枣,能有多惨就有多惨。在淡淡的夜幕下,他们一路蹒跚一路攀爬渐渐向哨卡靠近……

    “谁?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开枪了!”快接近哨卡时,站岗的士兵异常警觉,见夜幕下大路尽头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赶忙拉着枪栓大声吆喝。

    听到枪栓响动,常玉娟赶紧结结巴巴道:“兄、兄弟,别、别开枪,自、自己人。”

    因为夜色朦胧,隔得又有些远,根本看不清来人,再加上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哨兵自是不会相信,“都这么晚了,还哪来的自己人?骗鬼去吧!都统统站住,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见对方蛮不讲理,常玉娟等人只好停下站在原地不动,但也有些不耐烦了。

    明光将手中的木棍顿了顿,破口大骂道:“混蛋!这里不是58团团部吗?快向邱团长报告,说辎重运输连有军情急报。否则,贻误军情,团座怪罪下来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哟嗬,还挺横的嘛,老子……”

    “住口!”哨兵依旧蛮横无理,还似乎较上劲了,但马上被人喝止。

    这人从碉楼里出来,明光的话居然让他听去一嘴。

    他是排长,姓曹。到底是个长官,对军情急报之类的词十分敏感。

    喝住哨兵后,他拿着手电筒朝身后晃了晃,指挥碉楼上的探照灯照射过去,然后不动声色道:“你说你们是辎重运输连的,我信了就是,那你们吴连长呢?他怎么不来向团座报告,派你们一班小喽啰来算咋回事?”

    “长官,你没弄错吧?我们连长他姓王不姓吴。是这样,我们在龙舌坳遭共军伏击,他带着弟兄们正在血战,派我们过来报告请求团座派兵救援。如若再不出兵,我们团这三个月的军需给养还有全团弟兄们的饷银就全被共军给劫走。”

    临出发前,常玉娟自然是把这些情况盘问得清清楚楚摸得透透彻彻,不做足功课,怎敢来此闯这虎狼之窝?

    识破对方的小伎俩后,明光自是滴水不漏。缓过口气,他继续道:“长官,她只是我们连的卫生兵,而我们也就十几个伤号,长官派我们来,一是重情义,对负伤的弟兄多有体恤之情,二是战斗惨烈,都一个顶俩甚至顶仨,实在抽不出人手。您若再不相信,干脆派兵过来缴我们的枪就是,然后再一个个拉出去毙掉算啦。”

    一听说全团三个月的给养和饷银都要被共军给劫走,曹排长不禁耸然动容。

    这当兵吃粮卖命拿饷,没有了粮饷弟兄们还有什么混头?

    他心里开始着急,再加上明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完完全全地信了。于是,拿着手电筒不停地晃动,这是在给信号,告诉碉楼里的弟兄平安无事。

    他一边摇一边朝小分队吆喝道:“行,你们过来接受盘查吧。盘查完,兄弟我亲自带你们去见团座。”

    这曹排长当然不是吃素的,毕竟是负责团部警卫的,心眼就是多了那么几个。尤其是盘查的时候,自然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贼眼溜溜,虽然有探照灯照着,但仍拿手电筒对着每个人上上下下一通乱射,不仅如此,还有意无意地掐掐绷带,并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瞧,把大伙弄得紧张兮兮的。

    完事后,他随手往哨兵身上擦了擦,满意道:“行,没啥问题,兄弟我这就亲自领你们向团座报告去。”说罢,转身打头里朝团部走了。

    这一通盘查,自然是把小分队每一个人都弄得紧张到了极点。

    常玉娟表面虽然平平静静,镇定自若,但心里头仍紧紧绷着一根弦,双手也紧紧攥着,连手心都捏出汗来。

    尤其是明光他们,一个个苦苦撑着,把戏演得更是淋漓尽致,在曹排长掐绷带时,一个个自然是龇牙咧嘴一番哼哼哈哈不住地呻吟,像一群受伤的小狗一样疼得浑身筛米糠一样直打哆嗦。

    捱到事毕,大家才如释重负长吁口气。

    有人带路,自然省去许多麻烦,常玉娟正求之不得。

    她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后,明光他们一个个扶肩搭背,瘸的瘸跛的跛,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令旁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来。

    这龙岗毕竟是团部所在,戒备不可谓不严,虽不说固若金汤,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路上巡逻的士兵一波接一波,愣是把一条鱼肠子一样的街道守得密不透风,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当然,这还不算暗里的。凭经验,是个军人就能猜到,他们在这周周围围还布了不少暗哨埋下不少暗桩。

    常玉娟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边暗暗嘀咕。这越看越是心惊,连后背也开始凉飕飕的。而她的脑海里老在不住翻腾,一直都在念叨,下一步该怎样行动?若是行动,又该如何带领战友们撤离……

    正苦苦思忖,这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格外清脆,在夜幕下发出颤颤的回音,悠远而且像金属般的脆响,只要带着耳朵就能听得出来,这枪声是从镇东头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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