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爱而难爱
下午,突然起风了。
屋外风很大,天很黑,黑得像锅底一样,似有暴雨来临,人们纷纷躲进屋里。
风呜呜咽咽地刮着,一阵紧似一阵,树枝疯狂摇曳,地上的纸片树叶被风卷起,霎时,漫天飞舞,遮天盖地。
不一会儿,密集的雨点又一阵紧似一阵地扑打开了。
滨城人家二楼,梅子紧紧贴住欧阳志鹏的胸脯幸福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屋子里,二人喃喃细语,互诉衷肠,温馨如斯。
“大鹏,别把我当风景了。风景虽美,但总有时过境迁的时候。趁着现在还有些看头,还能吊吊胃口,不要再那么多铺垫了,你就开开心心地娶了我吧。”
“不,梅子,你错了。对我来说,这女人要么看在眼里要么放在心上。看在眼里的令人欣赏,而且不止美,还有可爱和可敬,而放在心里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爱了就爱,这多简单,多直接,多干脆,爱情没有那么复杂。梅子,你是我放在心上的女人,只有爱,没有其它。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穷尽一生,天荒地老。”
“真的么?大鹏!”梅子依偎在心上人的怀里贴得更紧了。
她闭紧双目,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在主人的怀里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欧阳志鹏的话,令她柔柔地蠕动了一下,之后,仰脸望去,眸子一亮,但很快又淡然褪去,如同篝火燃尽只剩下灰烬。
她举目凝视着,神色渐渐黯然。
许久,她怅然叹息一声,秀眉轻皱,撅着嘴嘟哝道:“大鹏,好些日子不见,都以为你忘记我了,不要我了,好生失望,更担心你有个好歹。见到你后我才宽下心来。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忙啥呢?”
欧阳志鹏半眯着眼,沉吟片刻,而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嘴角轻轻上扬,微笑着道:“没事,最近公司出了点小麻烦。担心你惦记,这不,一处理完马上就看你来了。”
梅子眉头一扬直愣愣地盯着他,满脸疑惑道:“哦,是吗?可我咋感觉你心里老藏着事,能说说不?大鹏,有啥事千万别一个人扛着。我把你当最亲最亲的人,可你却老跟我隔着层似的把我当外人看,难不成你害怕娶我?”
被梅子逼问,令欧阳志鹏心头一震愣住了。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深知,自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刀口舔血,一只脚踏在阎罗殿里,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日出。
然而,生逢乱世,有抗争就会有死亡。针锋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生生死死之间游走。
面对残暴,要么卑微地活着,要么高傲地死去。死亡并不算什么,而一旦有了自己的至爱那就不同了,始终都有所牵挂有所顾忌,他害怕因此而连累梅子。
然而,这最不愿意面对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现在该咋办?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梅子直面残忍。否则,自己将生而不舍死后难安。因此,往往这个时候,他只能当鸵鸟。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随口道:“梅子,你每天都风风火火的,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感觉咋样,不累么……”
“别打岔,我问你话呢!不回答,你啥意思?”
这明眼人拿脚趾头去想也明白,他这是典型的打马虎眼。
梅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生气地打断他,不容他继续说下去,并且拿目光犀利地逼住他……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二人立马一愣,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小云和小倩这俩小丫头片子在捣鬼……
那躲在门后的正是她俩。这个时候店里最清闲,阿莲在柜上正埋头忙着算流水,而小云和小倩则百无聊赖,坐立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相互眼巴巴地瞅着,大眼瞪着小眼。
她们正是懵懵懂懂好奇心最强的年龄,眨巴眨巴几眼后起了顽性。
于是,二人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趴在门边歪头听起了墙脚。
听着听着,两人窃笑不止,而小云则忍俊不禁,掩嘴后退一步,却不料碰翻了墙边的扫帚。
“谁?”
啪的一声后,屋子里紧接着一声喝问。
欧阳志鹏被梅子逼住正惶惶然而不知所措,只有紧抿着嘴皮子不肯吱声。
然而,这门外的动静就像是遇着大救星似的。听到动静,他立马噌的而起身形一闪如电挚一般飘然而去,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猛地开门。
小倩正趴在门边,被欧阳志鹏这一拉门,她猝不及防,扑通一下,人立马跌了进来,像皮球一样直接滚落地上。
她慌作一团,愣了愣神后,急忙爬起讪讪地笑着,还吐了吐舌头,满脸窘得绯红绯红。
而小云则身形一闪立马飞也似的逃下楼去,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然而,在饭馆对面,云清和她的手下们一直在严密地监视着,并随时准备出击。
但她没有马上下令抓捕,只是把人马全都撒出去,将饭馆团团围住,并布下天罗地网,外松内紧,把欧阳志鹏俨然看成网中之鱼瓮中之鳖,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
而这一切,欧阳志鹏也始终蒙在鼓里懵然无知。
云清她为何迟迟不下令行动?好像还在等待什么?
张明宁和赵虎当然明白她的心思。
他俩跟随云清有些年头了,对她自是知根知底,而且相互之间又十分默契心有灵犀。
尤其是张明宁,他把云清的脾性都琢磨透了。这一刻之所以不行动,是因为她在计划撒下一张大网,要通过对面那人将荣城的地下党一网打尽。
“老大,既然目标已经锁定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还是将弟兄们都撤了吧。抓他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抓了他就撒不下大网,会把鱼儿给惊跑。到那时,欲要再抓住就难上加难了。我坚信,总会有人返家鸟归巢的时候。先不急,我们就慢慢等着吧。”
云清瞟他一眼,点点头道:“行,你去吧。叫弟兄们散开一些,监视距离保持在五十米之内,千万别扎堆,盯梢做到二十米一轮换,并保持梯次跟进,发现异常,果断行动,立即抓捕,千万别给我漏了。否则,严惩不贷!”
“得嘞。”
应了声后,张明宁立马转身而去。
这时,外面风停了,雨也停了,而闷雷却依旧一道连着一道,闪电在疯狂地抽打撕扯,乌云阵阵翻滚,天空似一只巨大的黑洞在不停地吞噬。
凭窗而立,赵虎抬眼望了望天空,劝慰道:“老大,这风怕是要过去了。风去云散,雨过天晴,那鸟儿也很快要归巢了,接下来,我们的行动将稳操把攥了。”
站在一旁,云清抬眼瞧了瞧。很快,嘴角微微勾起,冷冰冰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来,而那对明亮的眸子却又变得更加深邃。
她似乎在思虑什么,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扭头瞅了瞅赵虎,说:“虎哥,你马上去玛利亚皮具店跟林一会合,通知外围人员做好突袭准备,只要宁哥他们一动手,见到信号,你们就立刻行动,千万不要给我掉链子。”
“行。老大,你就放心吧。”
赵虎挥手“哒”的一下一个响指,然后甩头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云清闪亮的眸光骤然一暗似乎又多了层凝重……
再说欧阳志鹏,听到外面的雷声渐渐停下,他终于坐不住了,而目光一直停留在梅子的脸上,这是一张百看不厌的脸,更是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梅子的确很美,一张蛇精一般的瓜子脸,白白净净,如雪一般明亮,如凝脂一般细腻,而一对黛色的柳叶眉随着一双忽闪忽闪的杏仁眼,似在风中摇曳,又似有千言万语,更是千种风情,鼻子笔挺笔挺,俊俏精致,樱桃小嘴,唇红齿白。如此娇羞,我见犹怜。
美人在侧,最是不舍,但欧阳志鹏有意却又似无心,深爱却又平添许多纠结。
他深知,自己的爱将会是不祥之鸟,时时刻刻都会给梅子带来灾祸和不幸。因此,他始终都后怕。
的确该离开了,此番一去不知何时能够重逢?既然有缘无份那就权当告别吧!
“梅子,雨停了,我该走了。公司老板只放半天假,在这一呆就快一整天,这会儿肯定寻我都寻翻天了,闹不好都动了要开我的心思。你不知晓,我们老板的心眼比针眼还小,脾气比茅坑的石头还臭还硬,这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稍不如意就要开人。唉,遇上这样的老板都怪我命不好。”
欧阳志鹏紧紧握住梅子,但马上又果断撒手转身欲去。
顿时,梅子一双明媚灿烂的眸子立马黯然,心中不禁惆怅万千。
她死死揪住用力一拽又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撅着嘴道:“不,我不许你走。像这样的老板不要也罢,大不了我养你。大鹏,别看我这店小,但供你这尊菩萨还是绰绰有余的。别回那破公司了,干脆直接把老板给炒了。嘻嘻!”
说着说着,忽然又忍不住地笑了。
但欧阳志鹏立马就挣脱了,并连连晃着头道:“不行不行,我一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养着,这不要笑掉大牙?不行不行,这指定是不行。梅子,男人是用来养女人宠女人爱女人的,若是被女人养着,这脊梁骨不就弯了吗?我本就一帅气潇洒的美男子,被你这一养就变丑了,这多不划算。梅子,我问你,你会喜欢一个腰弯背驼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丑男人吗?”
这一下倒把梅子给呛了个哑口无言。若果真这样,被女人养着,这男人就没了骨头,天长日久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会渐生嫌弃。一个男人若是没了出息拿甚去谈男欢女爱?更莫谈幸福和甜蜜了。
梅子睖睁睖睁地瞪着,大半天也没再吱半声。
见状,欧阳志鹏微微倾身低头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她的唇边,柔情道:“梅子,你放心,我会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你,至死也不会忘你……”
但话刚说到一半,他的嘴立刻被堵住,只见梅子足尖一踮两手一圈两人又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去意已决,就是最不舍也无法留下一颗无比纠结而又无比沮丧的心。
倚在门边,眼巴巴地瞅着欧阳志鹏渐渐远去的背影,梅子怅然若失,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不安,捱到背影彻底消失,她那紧锁的眉头突然猛地一跳,紧接着,左眼皮也倏然连跳了几下。
顿时,她心里不觉一沉,倏地一个激灵。
不对,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她骤然想起他告别时的目光,那眼角分明闪动着泪光,并且眼神中像是有太多的不舍和酸楚,而在不舍中更有一种决然。
他这并非告别,而是在诀别!一想到这,梅子不再犹豫,立马噌的而起飞身追了出去……
告别梅子后,欧阳志鹏心里一酸再也止不住了,那眼泪霎时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扑簌簌地滚落。
刹那间,泪流满面,连眼圈儿也红了。
他再也没敢回头,害怕被敏感的梅子察觉,只有强忍着毅然决然而去。
一路上,他一边匆匆赶路一边心心念念地念叨。
再见了,梅子,我的至爱!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然而,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料到,在自己身后阴谋也在一路悄悄尾随,而且遍布陷阱和危机。
欧阳志鹏并未打算搭坐黄包车,而是选择了步行,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在返回秘密据点时,他一般都坚持步行。步行不仅能观遍街头风景,看尽世态炎凉,而且还能发现许多未知,包括危险和机遇。可以将危险遏止于自己而不至殃及池鱼,而机遇则是保障自己能最有效地迅速摆脱突然出现的危机,甚至还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这一回他却是想岔了,并且大错特错……
抬手抹尽泪水后,欧阳志鹏不紧不慢地赶往法租界。
路上行人匆匆,而他也像往日一样,时而在人群中疾步穿行,时而沿着街边踟蹰观望,时而健步如飞,时而绕道而行,时而停下四处打量。
一路走来都十分警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直到平平静静进入租界,这紧赶慢赶的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然而,黄昏在悄悄降临。暴雨过后,天空如洗,残阳如血。
距离爱登堡路也越来越近了,前面只需要横穿一条马路越过布朗德路口向左拐道弯再笔直向前步行十几分钟便到了。
而此时,欧阳志鹏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并且来自于自己背后。
他慌忙回头瞧去,在人群中蓦地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但倏地一闪立刻消失了。
他心里突地一跳不禁犯起了嘀咕。
咦,那不是梅子吗?她跟踪我?
顿时,欧阳志鹏愕然而愣,心底不禁打起鼓来。
这咋会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