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臣不羡天上神，凡世红尘一俗人
沈如星在文德殿的时候，思绪被小皇帝的话搅得起起伏伏。
长公主再美好，也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啊，人家就没有心仪这回事。
小皇帝怕是要剃头杆子一头热，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如星摇摇头，准备在下钥之前离宫，一出宫门，迎头碰见了自己的大舅哥，去世原配的堂兄，殿前都指挥使谢逸成。
两人素来关系不错，往来也频繁，时常约着一道喝酒。
谢逸成今日不当值，褪去一身的铠甲，穿着家常的长衫，做了个文人的打扮。
只是他身高背阔，行走间难掩行伍的气息，大步流星。
他上前一把将沈如星搂住，“哈哈哈，裴之，陪我饮酒去，算是庆祝你第二百零一次地被参。”
沈如星拨开他的手，淡然道，“消息倒是灵通，你饮酒还得找理由吗？”
说完自己先叹了口气，满腹忧愁，是该浇点酒。
俩人屏退仆人，边走边聊，一路溜达到广聚轩。
广聚轩是名气响亮一家三层的酒楼，一层的大堂，二三层的包间，是达官贵人宴请宾客的上选。
谢逸成早就订好了包间，人还没到，包间里酒菜已经摆好了。
谢逸成倒好两杯酒，问道：“最近宫里到处都是你的流言，你惹了谁了？
“都是些宵小之辈作祟，都解决了，不值一提。”沈如星摇头，不想多说。
谢逸成不依不饶，“你和长公主的流言也是宵小作祟作出来的，我怎么听着不像。”
“那不然，你以为我会真的私相授受？”
谢逸成哈哈大笑，“有点绯闻才不算埋没你美人状元的称号嘛。”
沈如星摇摇头，没理他，“云台还在渭州？”
谢逸文，字云台，谢逸成的胞弟，永庆元年十月赴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掌管泾原路防务。现在处于夏辽两国交战的夹缝中，处境比较危险。
说到正事，谢逸成立刻收敛起来，点了点头，语气都沉重了几分，“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他的家书了。”
“夏辽两国自顾不暇，云台应该还算安全。夏国近日送来了议和的誓表，辽国见势也快要鸣金收兵了。解决西北边患指日可待。”
“那你还愁什么？”谢逸文不解地看着沈如星紧皱的眉头。
两国眼看着都要来议和，沈如星怕他们狮子大开口，旧话重提，要钱要人。
两人谈起朝堂上那些唯唯诺诺的主和派，酒的滋味都淡了几分。
在前线费力保家卫国的将士，就算流血牺牲得到的成就，也难免被主和派拱手让出，当成讨好蛮夷的硕果。
这时，隔壁的包房传来一阵喧哗声，听着好像是一群聒噪的后生。
“真的？真的？有多美？”
“跟燕春楼的花魁红莲相比，哪个更美？”
“红莲算什么，香抚院新来的菱儿才是人间绝色吧。”
“美，真是美，脸蛋俏，身妖娆，红莲和菱儿都及不上她五分。要是能娶了她，应当快活似神仙了。”
“吹牛吧，不要因为我们没见过长公主，你就信口开河。”
“长公主是咱大启的头号草包美人，你爹娘能乐意你娶她？”
“这你就不懂了，爹娘不乐意，可我祖父他老人家乐意啊。”
“可我听说求娶长公主的人家不少，偏你就能拔得头筹？”
“只要我求了祖父，就没有不成的。”
听到这里，沈如星蓦然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额头的青筋隐隐可见。
谢逸成看得一愣，起身跑到隔壁的包间，都指挥使的身份一亮，隔壁的纨绔们如同猢狲一般散了。
谢逸成转身回到自己的包间，看着沈如星不虞的脸色，说道，“好像是襄国公的小孙子和他的狐朋狗友。”
“裴之，你在生什么气？”谢逸成觉得很稀奇，沈如星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这种纨绔子弟的污言秽语也值得生气？
他们是烂污糟糟的泥扶不上墙，多给一点情绪都是浪费。
“堂堂大启的长公主殿下被他们和青楼女子摆在一起做比，无礼至极。”
谢逸成想了只有一瞬的时间，悟了，“裴之，你和长公主殿下的传闻是真的吧。”
“胡言什么呢？”沈如星啪的一下把酒杯拍在桌上。
谢逸成笑得像个狐狸，“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沈裴之，你的心乱了。”
“心乱了也好，我还当谢云杉死了，你要去当个不剃头发的和尚呢？”谢逸成又哈哈大笑，总是看沈如星面无表情的脸多没趣，今天难得，看到他失态。
谢逸成从来没把四叔家的谢云杉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但他一直当沈如星是自己的妹夫。
怕沈如星生气，谢逸成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华灯初上之时，两人拜别。
出了广聚轩的门，沈如星缓步往家里走。
五月夜里的春风带着一点沁凉，他一边散着酒气，一边扪心自问。
我的心乱了吗？
是心动了吧？
有些事情就算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想他沈如星，既不修仙，也不慕神，动了颗红尘凡人的心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如星忽然想起在集英殿和长公主宴会那一日。
长公主身边站着一个微胖的小宫女，许是贪嘴，目不转睛盯着她面前的一盆菜肴。
长公主转头看见了这个小宫女的表情，也没生气，尽然饶有兴致地冲着小宫女招招手，一把将那盘菜塞到小宫女手里，还顺手递出一双筷子，示意她坐下吃。
小宫女大快朵颐，长公主微笑地看着，不在乎宫里的规矩，也不在意她公主的威仪。
她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女子，既不像寒门女子，满脸畏缩惊惧，也不像世家的高门女子，满身高傲矜持。
她落落大方，自得其乐，连靠近她的人都会觉得满心欢喜。
绝美的相貌也许能得到惊艳的一瞬，但这种至纯至真的性格更加值得人妥善保存。
小皇帝说过不想把长公主嫁入世家。
世家子弟多纨绔，就算尚公主，又能有多少珍惜之意。
小皇帝也说了，只要长公主自己愿意，那么他沈如星肖想一下是不是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