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告别(上)

    风凌正在一个人疲惫地走着，他的疲惫并不是因为走得太急、太远而感觉到累了，他是为自己要去做的事感到疲惫。

    他要去告别，和过去告别，值得庆幸的是告别这种事一般只需要做一次，他的疲惫也应该只有这一次。

    风凌醒来之后，风歩竹询问了一下他的伤势如何，和他了解了一下获得魔刀的过程。风凌描述了一下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个女孩，那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孩子，她的容貌看不真切，魔刀似乎就是那个女孩找到的，但是当时风凌并没有选择救那个女孩，或者去向那个女孩多了解一些信息，当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魔刀之上，获取魔刀的兴奋让风凌忘乎所以，他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好像和那个女孩说了一句话，但是具体说了什么，风凌则完全没有印象。

    风凌只记得自己抱着魔刀狂奔，但是又怕回到无极门被其他人发现，所以风凌脱下自己的道袍将魔刀包裹起来。只是后来他的神志就不是很清醒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回来之后去了哪里，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靠着自己的肌肉记忆做出的本能选择。

    师父安慰他说没有其他人发现魔刀，自己做得很好，风凌有点奇怪师父听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也没有很震惊，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会有一个女孩出现在那个山洞里，风凌隐约地觉得师父的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笑意，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师父计划好的。

    听风凌说完，师父的态度马上就恢复到严肃的一面，师父说既然魔刀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计划就不用再等下去了。之后风歩竹向风凌介绍了自己的计划，在他听到师父介绍完整个计划的时候，风凌惊讶得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师父已经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他甚至有点好奇如果没有找到魔刀师父该如何收场。

    但是现在魔刀已经找到了，也就断绝了风凌这一好奇的可能性，所以现在只需要全力帮助师父达成他的计划。

    其实风凌的内心也清楚，即使没有魔刀，师父也会继续做下去，因为这一整个计划就是师父活着的意义，只要师父活着，不论有没有魔刀，师父都会用自己的一生来执行这个计划。

    理想是一个很神秘也很虚幻的东西，认可它的人会为之奉献一个人的全部，不认可它的人会将它贬损得一无是处。

    师父说他曾试图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风凌，但是他现在认识到那样做是错误的，那样做并不能激发风凌的内在驱动力，让风凌可以奉献自己所有的热情，所以师父要让风凌自己做出选择。

    师父告诉风凌如果他不愿意，师父也不会勉强他。但是风凌知道，如果他不愿意，他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师父是不会勉强他，但也不见得会留下他。即便师父念及师徒之情留下他，他自己也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样活着又意味着什么呢？

    风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师父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师父留下自己也许只是为了做一个实验，看看一个人会在再造之恩和亲生之情这两者之间做出怎样的选择。其实风凌按自己的感觉来说，亲生之情早已断绝，在他的父亲将他送出去的那一刻，亲生之情就已经断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确定，在他的心中心中还存在着某种侥幸、某种奢望。

    时间是一剂良药，它帮助风凌将那种奢望抹平。

    现在则来到了再造之恩的十字路口，风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否则在父亲将自己送走的那一天他就应该死了，所以风凌没得选，他只能接受师父的计划，帮助师父完成他的梦想，因为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风凌接受了，不只是因为他没得选择，只能接受，而且也因为他想帮助师父。抛除恩师的身份不谈，当一个没有梦想的人看见一个有梦想的人，没有梦想的人心中都会生出敬佩之情，让自己想要追随心怀梦想之人。

    最近一段时间，风歩竹一直在帮助风凌适应魔刀的气息，风凌已经可以自己掌控魔刀，他的玄火秘法已经修炼到第四重，风凌已经了解了为什么之前在那个山洞中修炼可以获得一个很好的效果，因为魔刀就存在于之前的山洞中，在那个山洞中可以感受到魔刀的幽暗气息。

    现在魔刀就在身边，在魔刀的身边修炼可以更好地感受魔刀的幽暗气息，修炼玄火秘法的加成也更大。

    但是师父说能够毫无障碍地使用魔刀只是第一步，要实现心中所想，决心才是最重要的，而要体现出决心，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告别。

    要和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告别，也要和自己未曾拥有的一切告别，直到最后，和魔刀告别，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献给自己的理想。

    师父说这曾经只是他一个人的理想，现在他希望风凌也能将这份理想当做自己的事业，这也是师父当初选择风凌作为徒弟的原因。

    在风凌的印象中，自从跟随师父之后，他才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师父给了他尊严，也给了他希望，现在又给了他理想。

    风凌答应师父，他会和过去告别，然后投身到他们两个人的事业中去。

    风凌正走在告别的路上，路的尽头是翠湖山庄。

    翠湖山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亭台楼阁，山水画廊，相映成趣，各种花草树木也争奇斗艳，风凌想要找到自己以前的房间，找到最后发现只是徒劳，从前自己房间的位置已经新起一座阁楼，亦或那只是一座普通的新建阁楼，而自己房间的痕迹早已被抹平，他找到的位置也不过是自己残留的想象而已。

    风凌看着大门上龙飞凤舞的翠湖山庄四个大字，心想只有这四个大字没有什么变化，否则的话风凌几乎以为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当你拖着沉重的记忆想要叩开某扇尘封已久的心门，却发现心门已换，里面的陈设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

    直到这时，你才发现你姗姗来迟的告别早已完成，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个确认罢了。

    风凌感觉到背后的魔刀传来更多的幽暗气息，但是自己非但没有感到不适，甚至感到非常的舒畅，仿若你正失落之时，多年老友拍了拍你的肩头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切早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