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果
楚云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动声色吓死人了。
就像琴雪离这样的，猛地消失猛地出现，跟只土拨鼠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每次出现的时候未免也太赶巧了吧！
所以，手中这把噬月剑该怎么解释。
别人硬塞给他的？
它自己跑过来的？
大风吹来的？
不行啊！这都不合理啊！
在这生死瞬间，楚云端心一横，朝琴雪离露出一个略显天真的微笑，“师尊！你去哪了，我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你。”
在任何时候，装傻永远是最有用的。
琴雪离看了眼他手中的剑，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楚云端：“剑啊。”
“什么剑？”
“铁剑。”
“哪里来的？”
“我捡的。”
琴雪离：“……”
楚云端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太冒险了，但是接下来才是最刺激的时刻，琴雪离会相信他吗？
手中的噬月剑太重，他胳膊有点抽筋，但是绝对不能放手，既然拿不动，索性抱着。
琴雪离：“……”
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你喜欢这把剑？”
楚云端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保命符谁不喜欢啊，摇头是因为琴雪离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扔了吧。”琴雪离说完就来夺怀中的噬月剑。
楚云端当然抱紧了不撒手。
“师尊，我瞧这剑和我有缘，你就放过它吧。”
琴雪离握着剑柄，像是逼问：“有缘？”
“嗯。”
别再问了，再问就编不下去了。
琴雪离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拿着吧。”
“呼！”楚云端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脚下的青石小路缓缓消失，周围景物也再次一转，屋中哀嚎声一片，床榻上躺着的人已没了气息。
此时，房门突然间被打开，屏娘冲了进来，双目红肿，面色苍白，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已，她嘴里呢喃着，“老夫人——”
屋内一人拽着屏娘不让她靠近床榻，“你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是觉得我李家被你搞得还不够乱！”
屏娘摇头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你带着锦儿出去，锦儿丢了，这不怪你，母亲无缘无故生怪病，你说只要你走了，病就好了，我听你的，可你走了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我只是不放心，我只是想回来看一眼。”
“就因为你这一眼，母亲她真的去了。屏娘，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李家究竟是哪方面得罪了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那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张脸极尽狰狞。
“你李家是得罪了我。”房门再次被打开，来人一身黑袍，袖边滚着金丝绣的镶边。双瞳血红，嘴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屏娘，你不是说你不会再回来了么。”
屏娘看见他，眼睛中尽是惊恐，“你……你别再伤害他们。”
金孤玄见屏娘挡在自己身前，怕他伤害她身后人，怒道，“这是他们李家欠我的！”
“我李家素来坦荡，从不亏欠任何人！”
“坦荡，李老爷，真是可笑，难道你忘了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么？还是你忘了李家是靠什么发家致富的！”金孤玄说到这里，一张脸已阴郁到极致。
三十年前，魔族混战，金孤玄受伤逃离人界，那时候李老爷还只是一猎户，上山打猎时遇到昏倒的金孤玄。
魔兽金孤玄浑身是宝，就连流出的血，一旦离开他身体，就是融化的金水。
李老爷见状，起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心起贪欲，用刀硬生生从金孤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那是一大块金子，普通人用几辈子也够用了。
可人性本贪，见到这么一个宝物，李老爷将他浑身上下割了个遍，直到见到血淋淋的白骨这才作罢。
“怎么样，李老爷想起了么，用不用我再提个醒！”金孤玄身周黑气骤现，只见黑袍之下裹着的是一具骷髅。
满屋子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地抱头鼠窜，乱做一团。
李老爷摇摇头说：“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我试探过他的鼻息的。”
“那只是你为了欺骗你自己而哄自己安心的话而已。”金孤玄恢复原来的模样，“割肉之痛，李老爷知道么。”
李老爷一下子瘫倒在地，身前的屏娘屏娘怔怔地看着他，原来平日里在外听到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金孤玄吃吃地笑道，“没想到你们一家子都这么不经吓。”
脚下的地突然震动，眼前的人也开始模糊。
楚云端怕琴雪离再像上次那般消失，紧紧地拽着雪白的袍袖。
感受到异动，琴雪离神色一变，匆忙念了个让时间流速加快的口诀。
眼前的人已看不清楚，只徒留一个模糊的影子。
金孤玄嘴上不知念叨了什么，李老爷身上的血肉开始腐烂掉落，刺耳的尖叫声荡着回音，充斥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屏娘哭着呼叫，“不要——”
金孤玄拉上屏娘退出屋外，大火肆起，呲呲的火声加上人的嘶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屏娘这时候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挣开了金孤玄的双手，跑进了火海中。
在金孤玄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屏娘被卷入火舌的裙角，一时间他有些发愣，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明明刚才那人还在他怀中，明明已经答应了他要走的，怎么一次！又一次！骗他！
“砰”的一声，房梁倒地。
他的思绪也再次被拉回来，等到自己冲进去，见到的已是被烧坏的一具焦尸。
脚下再次晃动起来，震感十分强烈。
琴雪离道：“抓紧，要出去了。”
楚云端听了恨不得整个人黏在琴雪离身上。
眼睛逐渐失去视觉，耳朵里也出现了嗡嗡声，胸口也是闷痛的，楚云端甚至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知道这是受外界影响，是有人在逼他们出去。
怀中抱着的剑忽的被人抽去，楚云端惊呼道：“谁偷我的剑！”
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额头处吐了一口气，凉凉的，像是雪花落下的感觉。
“先帮你收着。”
“出去了还我！”
也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胆量敢这样和琴雪离说话。
夜里霜重，楚云端是真的感觉到了，他才刚从屏娘的意识中出来，就感觉自己头上蒙了一层湿气。
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剑还我！”
琴雪离念了个法决，唤出了无痕剑。
“错了！不是无痕，是我的那把。”
琴雪离顾不上理他，抽剑向前刺去。
楚云端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一场打斗。
一道灵光挥过来，他吓得抱头就躲，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身后就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声音。
“少爷——”
楚云端吓得不敢往后看，大声求救道：“师尊救我——”
一道蓝光闪现，楚云端被人挟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你这样！丢师尊的人！”
桑霁将楚云端带到安全地方，吩咐了两名桑氏弟子看他。
这两名弟子他是认得的，就是被他连累的那两人。
真是冤家路窄，楚云端原本就对这件事心存愧疚，后来想到茫茫人海，自己离开太于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心中愧疚感略轻些。谁知一天还没有过去，就又见到这两人，只好略带尴尬地笑道：“两位好啊！”
那两名弟子明显不吃这套，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他。
桑霁转身去制住屏娘，屏娘身法极快，一击一退之间丝毫不落下风。另一边，金孤玄明显不敌琴雪离，招招败落，只能退守。
楚云端心道：琴雪离修为极高，就算原身此时来，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所以为什么不把原主的修为给他留下。
有了原主的修为，他还怕什么！
他还会过得这么憋屈！
于是，他给自己安了一个高帽——史上最憋屈男主。
在他想自己过得有多憋屈间，琴雪离已然将金孤玄逼的无路可退，无痕剑尖指向金孤玄胸口，他缓缓转过头来，看了眼仍在躲避桑霁攻击的屏娘，自己往前一挺，剑身即刻没入体内，溅出的血水落在地上，凝成了一小块金子，随后，他整个身体四射出强烈的金光，楚云端在荒庙中见过这光，忙让那两名弟子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眼，地上除了一块金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在金光骤现之后，屏娘似乎也不打算躲避了，她无力地走到那块金子前，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你逼的我成这般模样，原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声音低哑，没有丝毫起伏。
桑霁走到琴雪离身边，说道：“师尊，直到今日，城内除了李府一家外，还有十二名女子死于非命。”
屏娘闭上眼睛，脸颊上现出两道血痕。
楚云端突然想到金孤玄说过的话，他说让他们放过屏娘，是不是金孤玄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下场，所以才去见他。
桑霁又道：“眼下魔兽金孤玄已死，许多事情还未弄明白，不如将这鬼祟带回去细细审问。”
“不行！”楚云端插口说道，金孤玄让他放过屏娘，其实意在让屏娘过黄泉转世投生，他因逞一时之气没有做的事，不敢做的事，想让楚云端帮他做，“金孤玄死了，你们没有抓到金孤玄，就想随便抓一个人回去给仙门一个交代，那也太不公平了，屏娘她是无辜的！”
好歹是答应过别人的事，他还是挣扎下吧，并且金孤玄都把噬月剑给他了，就冲这份心意，他也要义气一下。
似乎戳到了痛处，桑霁怒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无辜的！”
“我是她养大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锦啊，只好借用你的身份一用了。
“我是李锦，爹娘不让我去仙门，我非要去，这才换了名字。”
桑霁似乎极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是李锦！”
此时楚云端也顾不上害怕了，他走到屏娘身前，说：“屏娘，你是被逼的对不对，若不是金孤玄，你早就去投胎了是吗？”
屏娘颤抖着睁开双目，眼中噙满了泪水，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你说话啊，楚云端头皮都要炸了，再多待一会儿，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其实他也不想多此一举，只不过答应别人的话一定要做到。
见屏娘久久不言，楚云端又道：“屏娘是我家的人，她的去向我说了算。所以……”他顿了顿又说，“屏娘，你走吧。”
桑霁忙道：“怎么可以！”
几道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到地上，她轻轻开口，说道：“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李家。”
楚云端安抚道：“都是因果，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哇！我怎么可以说这么有道理的话。
屏娘眼泪流的更多，她怔怔看了楚云端半晌，这眼神看得楚云端发毛，心道：不会被认出不是李锦了吧！
屏娘凑到楚云端耳边说，“少爷，谢谢你。”
她对他笑了笑，便隐没在夜色中。
桑霁仍然不甘心，转而问琴雪离道：“师尊，就这样让她走了？”
琴雪离将无痕收回，望着屏娘消失的方向，说道：“罢了，因果轮回，是非善恶，自有定论，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妄论的。”
所有人都在盯着屏娘消失的地方看，只有楚云端，瞳孔骤大，指尖深陷手心，似是看到了极恐怖的画面。
屏娘撕扯着活人的血肉，寂静的夜里尽是哀嚎声，在她身后，是满脸恐惧的马全。
画面一转，他仿佛看到身着红衣、痛苦狰狞的屏娘，身前围着一群没有血肉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