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鹿蜀神马
夜幕下,亮如白昼的城南骑射场,郁郁葱葱的边缘走马道。
一身飒爽骑装,下跨高头骏马,却紧绷到浑身僵硬的十一,在火辣教头的软鞭之下,瑟瑟发抖了将近一个时辰!
鞭把轻轻敲击,阿朵教头站在马下,严厉的态度里又带着些许暧昧。
“腿!双腿夹紧!小公子莫不是腿上没劲儿,还得奴家换个地方伺候吧?”
十一欲哭无泪,连声哀求,“阿朵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咱们不练了,就此歇歇,好不好?”
“奴家倒是没有意见,可边上两个小哥盯得紧。要不,让他们过来与你谈谈?”
“别!别了!小姑奶奶,我这手是用来抚琴的!马绳这般粗糙,要是划出老茧来,岂不废了!”
“抚琴啊!呵!公子这般儒雅,倒是奴家不解风情了!”阿朵银牙一咬,抬手挥鞭,毫不留情地拍向马腿!
马匹受到刺激,嘶鸣一声,扭头就冲跑道直奔而去!
十一当即吓掉了半条命,刚想放声呼救,只觉身后一紧,一双纤细却极有力量的手臂,迅速穿过自己的腰身,牢牢握住了他的缰绳。
十一不敢回头,单瞧身前的小手,便知是阿朵跟上来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转瞬放下一半。
两人一匹马,疾驰大半圈。不必亲自控制,十一就有了闲心品味这份难得的淋漓酣畅!整圈下来,他的腿虽软了,心却硬了!
“我,好像不怕骑马了!哈哈哈!”
“公子既然高兴,下回,请奴家听琴可好?”
温热的话音喷在后脖颈间,十一面皮滚烫,下意识轻“嗯”一声。
“吁!”阿朵潇洒勒绳下马,笑得阳光灿烂。抬手伸向十一,准备扶他下马。
两手自然紧握,手心的温度传到彼此心间,就像水面落石般泛起层层涟漪,惹人联想不断。
“咳!”
突然,晴天一声霹雳,砸得十一外焦里嫩!转身一看,果然!
“少!公子!”
来人正是一脸尴尬的言福律!
十一犹如被当场捉奸,两头来回打量,好不容易才找回脑子,赶紧向阿朵表示遇见熟人,得去说上几句。
另一边,还记得堆起笑容,挥手冲场外看顾的两个大汉比划几下。确认没有问题,赶忙拉过少主,躲到场边角落咬起耳朵。
“少主!你怎么来了?”
“哼!他来得,你来得,偏偏本少来不得?看你独自玩的挺花啊!第五从旋人呢?”
阿律来找十一前,几乎将整个场子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有发现第五从旋的半片衣角!要不是金铭线略有感应,他都以为那人在玩金蝉脱壳!
“这……他……”十一支支吾吾,完全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宁娘子的情况。
看少主这副准备继续捉奸的架势,肯定会很介意吧?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许眼下说开了,从此以后各管各的,这样的结果,对两位少主都好?
“回答!”阿律见他半天说不出几个字,面色沉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师兄一个时辰前就不见了,我私底下问过教头,说是这里的场主专门为他安排了大节目!开始弄的神秘兮兮,后来被我磨的不行,也就……”
“说重点!”
“呃……说去地下搏击场,看镇场之宝的肉搏战去了!”
“地下搏击场?不可能,那里我也去过,根本没见到他!但他的气息,又确实还在这里!”
十一见自家少主一副失足怨夫的模样,不由悲从心生!
“我的少主啊,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咱先不说未来的两城之主,如何能在一起。也不想两位城主同不同意。
单论您与他身量相仿,体质却不及他一半强壮,这要有点什么,您就妥妥是那屈居下位之人呀!这可如何使得?”
“你少在这大放厥词!别人怎么想,干我屁事!还敢说本少屈居下位?抱了个姑娘,胆子都肥了!
再不想办法把第五从旋给我找出来,本少立刻就砸了这场子,栽到你头上!”阿律气得眼冒火光,只想动手!
十一慌了!这种损招,这位当真能说到做到!必须立刻哄下来才行!
“哎呀!少主你先息怒嘛!您想啊!第五少主既然带了我,又将我摆在明面上,自己无影无踪,说明他一定在办什么隐秘的正事!
您这时候敲锣打鼓地满场找他,万一坏了他的事,遇到什么危险,那可如何是好?对不对?”
阿律被说得有些动摇!从旋若因此遇到危险,确实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他想起十一方才与那教头含情脉脉的样子,再经一阵联想,整个人瞬间陷入不可自拔的阴郁之中!
“不行!万一!万一他的正事,是在这里看上了谁,且正在与人……”
“不会的!少主信我!第五少主来之前,自己带了一位女伴!我就在旁边跟着,每一眼都瞧得真切!
他们两人之间的举止并不亲密,一看就是随便带来应付局面的!而我那教头,就是他不愿选谁伺候,才硬塞给我的!”
“你说,他带了一位女伴?你确定是女子?不是男子?”
“真是女子!这儿,这儿开叉呢!”
十一往身前比划两下,见少主的脸色明显好转,反而更看不懂了!难道,少主真正介意的是男子?
“你怎么不早说他带着女伴?这样费劲心思,那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哼!本少才懒得管他,就先走了!别说我来过,等他回来,你记得看紧些,劝他早点回府!”
口是心非,自相矛盾的阿律,说罢转身就走。留下完全拎不清的十一,独自凌乱。
第五从旋,本少现在找不到你,那就等在你会自己出现的地方!届时,你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呵!
想到此处,阿律的眼里不由溢出几分凶光。
另一头,虎贲的院子。
黑色巨马在水池里看见自己脖颈前那道扎眼的白印,整匹马气得浑身鬃毛,根根竖立!
简直奇耻大辱!这么多年,任谁都没碰掉过它半根鬃毛!偏偏就在今日,万恶的初九!哼!马爷爷记住了!
“看什么看,再看也长不回来咯。”阿盐端坐在主人身边,欠欠地嘲讽道。
“闭嘴!乳臭未干的小东西,马爷爷面前,何时轮得到你说话!”
从旋也不管它们互呛,只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金铭线头。这东西虽然没有炼化,但毕竟认了主,怎么都能控制几分。
原本用它,只是因为马脖子太粗,自己的双臂无法完全勒住。没想到无心之举,竟起了意料之外的特殊效果!
“紫魂崽子,你手里的东西,打哪儿来的?”虎贲开始无视小鹿崽子,满眼警惕地盯着那条金丝线。
“按规矩,你该尊称本少为‘少城主’。”从旋笑着晃了晃金铭线,眼里冷意不减。
虎贲深受威胁,只能乖乖听话,强压熊熊燃烧的火头,咬牙切齿地再问一遍,“少城主,你手里的宝贝,到底从哪来的?”
“你为何好奇它的来历?”从旋随意甩着线头,步步靠近巨马。
虎贲不仅不答,反而如临大敌!见人靠近两步,它就退后三步!无论如何都要与那东西保持绝对的距离!
“确定不说?哼!那本少就大发慈悲,施舍你一个小小的秘密!这金线,其实是活的!你瞧,它不但能如龙蛇般游走,更能无限延长哦!
你信不信,我能让它缠满你的全身,把你变成一匹金光灿灿的大金马,然后摆到搏击场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届时,金马里头的血肉,透过金丝散出阵阵白烟,把整个搏击场营造地犹如袅袅仙境!
这样一来,你这天字一号的马祖宗,就成了真真正正,受人供奉朝拜的‘真祖宗’!如何?”
从旋步步紧逼,笑容愈发邪恶,看得连连后退的巨马四蹄发软!满脑不由自主,都在幻想散发白烟的大金马!
虎贲贯来高傲,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与威胁!脱口就是一句谩骂,“黄口竖子!那边过来的恶鬼都不如你散心病狂!”
“那边?恶鬼?”这是什么惊天大喜?居然又被从旋误打误撞,找到了有关战场的直接线索!
“哼!休想对你马爷爷如何如何!左右不过一条老命,反正也没剩几年!有本事,你便给个痛快!”
从旋闻言,当即止步。无礼恶霸的气势骤然一收,笑容一变。正正经经做回了人模人样的温润少城主。
“想来,虎贲前辈是从界域战场退役回来的吧?”
“关你屁事!”虎贲见他翻脸如此之快,下意识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晚辈向来敬重英雄!而您,恰巧是我遇见的人里,最像英雄的英雄!咱们坐下,好好聊聊如何?”
从旋乖巧地坐到阿盐身边,笑容满面地拍拍他们前面的草地。
虎贲犹犹豫豫,内心还在挣扎。
从旋见它这样,只好继续诱哄,“前辈虽是兽体,战斗技巧却远超一般人形灵体。
晚辈若非魂力加持,再借魂器制约,恐怕连你一根鬃毛都薅不下来。可想前辈早年的英姿,或许不是如今这幅模样。
晚辈没有丝毫诋毁的意思,只是,要说恶鬼,您这黑身血眸的,似乎更像……”
“哼!你不必费心套话!区区一介少城主,没到封印之日,就已经知道了这些。想来这任废物,是根本管不住你的!”
虎贲气恼地走近小白鹿,最终决定与他们好好说话。
“你先说说那根线的来历,否则,别指望马爷爷松口!”
“好!晚辈定然知无不言!”从旋拉起衣袖,亮出腕上的金龙纹印,继续道,“此物名为‘金铭线’,我手中的,其实只是一半线头。
它本是师尊冉先生赠予池雍城少城主言福律的魂器,我因教他引灵认主,误打误撞分来了这样一半。
我是想退退不掉,想还还不了!目前,这半东西虽已认我为主,却不受我炼化。所以,具体能有多大威力,尚且不知。”
虎贲眯着眼睛,隔老远细细打量。思索再三,才沉声开口,“这东西,你务必完全炼化!另一头也一样!”
从旋汗颜,一口回绝,“前辈未免管得宽了些!炼化这东西,代价太大,我不想炼!”
“不就炼化个线头,能有什么代价?”
从旋彻底无语,他该怎么向一匹马解释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此路不通!赶紧转移!
“晚辈冒昧一问,前辈为何会忌惮这截线头?对你的伤害性很大吗?”
虎贲磨了磨牙,这种暴露短板的事情,怎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日后万一动辄威胁,那可如何是好!
“不该问的别问!等你炼化了这东西,再来与马爷爷分说!”
从旋见它不好糊弄,赶紧再转话题,“呃,好吧。那……‘虎贲’,是前辈的本名吗?”
“老子的本名,早忘了。这是尹诺那小子随口叫的。本神兽,原身是鹿蜀,你听过没有?”
“鹿?”从旋看向阿盐,见它也是鹿脸茫然,只能把问题还给原主。
“哼!没见识的小崽子们!老子是鹿蜀,是神马,不是鹿!”
“鹿蜀,神马?”突然,从旋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珥柠城志》有载,上任城主第五舜,伴有神兽鹿蜀,名唤‘山牙’。可那形容,是白首虎纹什么的,您这……”
虎贲的血眸暗了暗,再听千年前就被自己遗忘的名字,只觉得恍如隔世。
“嘁!第五舜都自顾自偷生去了,老子还不能有些变化?”
从旋心口一紧,下意识摸上小鹿儿的脑袋,“当主人的转世离去,只能把魂兽独自留下……这么些年,前辈一定很难过吧?”
阿盐贴到主人怀中,不论如何,他们之间不会这样!
“矫情!谁没谁不是活?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虎贲嘴上傲气,但感受到一人一鹿之间的情愫,心底还是泛起了一阵柔软。
“可经历过朝夕的相处,再被百年千年地留下。换做是我,宁可不要开始……”
三者莫名陷入一阵低迷的情绪之中,久久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