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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夜驚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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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终战,崖山大战

    当时海上风浪大,夜晚行船,雷光耀过,龙头破浪,海浪中龙舟前进

    我站在战船船头,静静的看着身旁的龙舟在海浪中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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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兴二年正月末,蒙古援军抵达!

    蒙古副都元帅 李恒

    麻烦了!他带好多轻舟快船,不是张弘范行动不便的大船!

    此人占据北侧,张弘范堵在南口,宋军舰队已被围在海上。

    蒙元生力军投入战场,大量元军乘轻舟快船横拦而下,沿布海岸,另有大批兵员登陆筑寨,这些拦到我们背后的元军死死截断了孤悬海上的宋人最要害道路——柴汲路。

    后路断绝

    和蒙古人打仗,后路断绝是几十年的常态。

    “攻!”

    剑刃挥下,南宋军将眦目欲裂,拼死回攻!

    战船上他们殊死拼杀,我在阵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无限悲凉。

    杀声激荡的海面上我亲眼看着他们几次就要杀穿蒙军舰列,都快要靠到岸边了,结果南北两向蒙军舰队一队队投入战场增援而至,缺口封死

    记忆里蒙元军多的杀不完!杀完一批再来一群!

    我们看的绝望,眼睁睁看着蒙古大军淹过宋舰。

    上去的兄弟全陷了进去,一个没回来。

    最激烈一次,南宋军队反复冲杀,一日之内,冲击岸防十余次

    这队死完了,下一队接着上

    尽管他们无比勇猛,可他们还是相继失败了。

    尽败

    几无生还

    此时宋人已成无根之萍,已无法再和蒙古人拼谁兵多了。

    柴汲路,崖山大战宋军舰队回岸打柴取水的道路,此路断绝,柴薪绝无,饮水尽空。

    随后而来的,是粮草。

    “將軍”

    “斷糧了!”

    大舰之上,右面斜缠粗布的亲军含泪抱拳,我惨笑一下,挥挥手,下去歇伤吧。

    至此,南宋崖山先锋军,军粮已断。

    舟中存粮已空,我们所能依凭的,仅有少量先前存备的干粮。

    战至最后,粮船尽成空仓,粒米皆无,所有舟上老鼠全部跳船逃生。

    可是我们的舰队,离岸很远,饥渴交加的老鼠跳到海里只有一条路,葬身鱼腹。

    海浪拍打着,轻轻的把一个灰黑色小点拍到舟壁

    那一天我就在船边,看到了俯下身子,伸手捞起

    小舟上我至今眼前还有这样一幕,我手心里躺着一只湿漉漉的老鼠尸体

    千年以后,我还记得那个场景;阳光下可怜的尸体嘴巴张着,肚腹滚圆

    瘦小的身躯长长的尾巴,死在海上的家老鼠啊

    我顺着海浪,轻轻把老鼠小小的尸体飘入水中,看着他飘向远方,我希望他能飘回陆地,来世就不会再跟着我们挨饿了吧。

    我还记得我眼中含泪,连老鼠都饿死了,那人可怎么办!

    千年以后,昏暗的船舱里,厚厚的沙袋上一个个跳跃的影子映过了火光,我仿佛还能看到老鼠们绝望的尖叫。

    抱歉了

    那时候其实粮食早就空了,为了补贴粮草帅相多次命人下水捕捞,孩子们在岸边捡拾贝壳,我们吃尽了大海的一切,以至岸上最终连一个活着的贝壳都要看不见了。

    组织人手下海捕捞,十网九空。

    那一年我跪在岸边捡吃贝壳,仰天大哭,或许在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我们要败了吧。

    天魂残忆;崖山大战,战至最后,宋军将士,捕鱼充饥。

    眼前闪过一张渔网,站在船尾的兄弟把粗陋的渔网抛过头顶,一网网下几乎见不到几条鱼,我亲眼看着网底几条细小的海鱼翻跃挣扎。

    没吃的了

    船上我们架口锅拆下点船板,引燃后勉强把捕到的鱼煮一下,那肉白生生的我们撕了就往嘴里咽,没办法,又渴又饿。

    不日,士卒呕泄

    呕泄是因为喝海水了,而且喝的还不是一点。

    一片汪洋,活活渴死

    知道什么是绝望吗?对于我们来说,如果绝望有颜色,那一定是蓝色

    蓝色的绝望

    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南宋军民至死不服!

    冲!

    海面上喊杀日日不绝,大宋的将士们,宁可战死,绝不渴死!

    已至疯狂的南宋军将上身精赤,双目血红的带人冲向蒙军

    扑向火光,至死不屈的飞蛾

    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么难打的蒙军明显震动,不是说的大批的妇孺呢?怎么这么难打!

    看着白发苍苍,赤首持枪拼命爬船的老人,挥着长刀,宽甲在身呼喊冲舟的小孩,蒙古人不由得一愣。

    这都是些什么人?

    至此,蒙军决定,谈和

    主动谈和

    试图劝降宋军的蒙古人起先找到随军的被俘宋相文天祥,请他写信劝降崖山宋军。正坐舟内,服冰片自杀未行的丞相只是把一封墨纸丢了过来,捡来一看,绝命诗。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故宋丞相文天祥 《過零丁洋》

    看罢,蒙古人当即绝了这个心思。

    最终找到劝降使者的是蒙军主帅张弘范,因大帅早年投军于张弘范之父张柔帐下,后南奔于宋,以成宋相。故宋帅相张世杰之甥,姓韩,此时正于蒙元军中张弘范下供任军职,于是他就被张弘范派去,劝降自家舅舅,不要再打了。

    生前跟随大帅,厚待元朝使者,红底黄伞,最高礼格招待!

    伞台之上,帅相身于伞下,迎接元使

    因我就在旁边,伞台前左,黄伞之下

    “请割给广南东路供奉赵氏宗朝”

    帅相低下肩颈,拱手道;“懇請將軍,放過趙氏”

    “相公,您也知道,我做不了主”

    “話,我一定帶到!”

    看着大帅如此卑微的请求元使,我悄悄的闭目落泪。

    话带到了

    据闻,是笑笑,起身转首,没说话 张弘范

    这要求人家能同意吗?

    元朝使者屡屡来劝,劝降于宋,皆未果,送还。

    继续开战

    大海上反复交手,双方血战数十日。

    终至败尽,崖山已被元军占领,四面合围。

    砲石齊發,四面落石

    海面上横身中弹的巨舰转过船首,身后中砲的宋舰还在燃着火光。

    一块砲石呼的飞过头顶,飞过将舰砸入海中,舰楼上本将遥望远岸,转身而下。

    海面上鼎沸的人声渐渐停熄,还击的火力停止了,蒙军也已不再轰击,战火停歇的时刻,我想看看我还活着的兄弟。

    踏上甲板,坐在地上的军卒们怀抱长枪,或倚或靠,他们满布征尘的脸上,只有抬头望着我的两眼还在闪着光。

    甲板上我压着晕眩,勉强的走了下去。

    “將軍”

    一声轻呼

    我转头一望,看到一位坐在那的兄弟摸过怀里,拄着长枪把手竭力前伸着,他没戴军盔的头上发束披面,我定睛一看,手心里是半块皱巴巴的窝头。

    我兄弟给我半块窝头,半块皱皱巴巴,从最贴身浸满汗水的窝头,颜色深褐,不知道他留了多少天不舍得吃,但是他还是要给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我是他们的将军,要带着他们杀敌,冲杀在前的将军!

    要吃饱,吃到啊将军

    可那半块窝头我差点哭出来,因为我是将军不能哭,这半块窝头我记了一千年,也就是这半块窝头,直接坚定决心,我一定要战死在这里!和我的兄弟们死在一起!

    一定要死在这里!

    拿着窝头,转身走去,大口咽下,双目含泪,我不想让士卒们看到将军落泪的样子

    直接决意战死崖山的缘机,就是半块窝头

    一饭之恩

    前世快到崖山,我把我的饭让给了面有饥色的兄弟,我出去跪在海滩边捡贝壳吃

    饿,都饿

    我难过的仰天落泪

    或许他们也知道,但他们还是吃了,因为吃了将军的饭,就要跟将军一起战死!

    无愧一饭

    可怜那时粮食已经到了匮竭的状态,我还记得我的兄弟伸手递给我一个脏兮兮的窝头,含泪

    我已经整整一天没吃没喝了,那位兄弟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被一层层掰过的窝头核,已经没有粮食了,我的兄弟很难过,还说想让将军别嫌弃,我抓起一口含泪咽下。

    我知道这是我兄弟不知道怎么才保下的救命粮,哪里会嫌弃!

    军中断粮顺序,辅兵,伤兵,战兵,

    终,全军绝粮

    我们失去柴薪,失去淡水,我们的粮食消耗很快几乎殆尽,二十万张嘴!你自己想想这个粮草消耗是个什么数据!

    所以最后为什么跳海,那是因为没粮食了啊!

    民人已经主动停粮了,仅有的干粮被保存下来供应宋军,因为已经没有粮食再给百姓了。

    柴汲已断,残存宋军食干粮十余日,饮海水之卒呕泄。

    “娘”

    崖山海战,断水断粮前舱内抱着孩子的母亲,那小孩一声娘,我他妈记了千年,记了千年啊!

    “寧可戰死,絕不渴殺!”

    军中已彻底疯狂,我至今还记得我在军帐中乞求上官,请求上岸搏战,一定要夺回水源,不然再等几天军中就散了!

    我們不會等死啊!

    最精锐的军队出去抢!必须要争夺水源,一直没有断过争夺淡水的努力,而我当时是崖山宋军中仅存的悍将之一,我的部属是最精锐的一群,如果我们再不行,那大家就只好喝海水,直至阵亡了。

    那时军队要崩溃了,没有水,渴得嗓子眼要冒火,与其被活活渴死,还不如他妈的痛痛快快的战死!

    元军也需要淡水,好多水井没有破坏,没有下毒,我的天魂中记着他们故意扬着水壶把淡水往地上浇,就是让我们看,引我们出战!

    一队渴的实在受不了的兄弟们抗命出战,轻舟出营爬上岸厮杀,在我们面前,眼睁睁的看着全部战死了,头被砍下,我盯着砍人的那个手攥栏杆,心中发誓!一定手刃你!

    军队已经近乎崩溃,所以,大帅同意让我出战!

    最后悍将死尽,我是张世杰张大帅手中仅存的悍将,我的部属是最精锐的一群,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平原步阵正面硬憾蒙古铁骑且不落下风的存在,对我的调动使用大帅异常谨慎,把我留到最后关头,之前一直不肯调动,到最后攻击柴汲路(我是大帅手下最后的精锐,唯一能跟蒙古正面硬撼的存在,我们实际是众军之望,一旦我们战败,那仅有的士气就会败的干干净净,所以一直没敢调动我们,连败好几次也不敢,因为没有把握,一旦战败,士气立即崩溃)。

    一直保有我们,轻易不遣出战的上官,终于同意了出战的请求。

    再见了,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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