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麦水
昏暗的小屋里，屋里没有开灯，一张规规矩矩的八仙桌正对着屋门，几根手指粗细的白色蜡烛提供着仅有的光亮，八仙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老式的挂画，画中一人头戴王冠，庄重威严，背后后十二旒冕，正是道教里的冥司至高位，北阴酆都大帝。
八仙桌上摆放着几个空盘子，桌角的位置还放着一包泰山香烟。
八仙桌下散落着几个啤酒瓶子，看起来像是刚喝完不久。
透过蜡烛摇曳的烛光，韩璐璐正瘫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呆滞的盯着地板，嘴里念念有词：“真是陵园，真是陵园~”
在韩璐璐对面，苏梦安正和床上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交谈着什么。
“小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彭瀚洋叼着烟，看着眼前软脚虾一样瘫坐在沙发上的韩璐璐，充满质疑的说道。
“是的，四叔，这是我的好兄弟，韩璐璐。”苏梦安并没有注意彭瀚洋的语气，一边给韩璐璐端水，一边说道。
“你确定他能干的了咱这活儿？”彭瀚洋熟练的吐出一个烟圈，再次质疑道。
“嗯？哦，四叔，你放心吧，他就是从小没接触过这些，平日里又爱看些电影啥的，自己想的比较多，这世界上哪来的鬼怪之说啊，我们可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苏梦安放下水杯，又转回身去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微微侧着头跟彭瀚洋说着，“再说了，我刚来的时候，您不也跟我说了么，胆子这玩意儿能练出来，他啊，就是第一次接触，来干上几天就好了。”
“行吧，既然是小安你的小兄弟，那就留下干两天，先试一试，反正咱这是日结工钱，如果真的撑不住，随时都可以走。”彭瀚洋掸了掸烟灰，拍板决定下来。
苏梦安想找个柳枝给韩璐璐简单的进行个仪式，却是找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柳枝，也是，三月份的天气，哪来的带柳叶的柳枝啊，枝丫也才刚发起来。
没有办法，苏梦安便从四叔的柜子里找了一个扫床用的小扫帚，拿到手里掂量了掂量，心想着：嗯，这个应该也能勉强将就一下吧，反正就是个仪式，大差不差就行了呗。
“四叔，麦水放哪了？”苏梦安出门去窗户外面的窗台上看了一眼，没有看到。
“就在窗台上啊，你拿着手电仔细找找。”彭瀚洋卧在床上嗑着瓜子，大咧咧的说着，“妈的，老孙怎么还不来，都半个小时了，爬也该爬过来了，这孙子。”
“真的没有啊，四叔。”苏梦安拿着手电仔细的寻摸了一遍窗台，依旧没有发现。
“那你再找找院里，指不定哪个过来偷吃的小猫崽子给碰倒了，滚到哪里去了。”彭瀚洋拍了拍手，放下手里的瓜子，准备出门一起找一找。
“老四，今晚加餐吃点啥？”彭瀚洋刚撩开棉布门帘，从左侧的伙房里传出一句雄浑的声音。
“都行，都行，你做啥我吃啥，我又不挑，要不把盆里那条鱼杀了？”彭瀚洋搓了搓手，一脸坏笑的走向厨房。
‘咦，六叔回来了啊。’苏梦安听到声音，心里暗道，‘看来今晚有好吃的了，嘿嘿。’
想着便下意识的看向了厨房，突然看到厨房的窗台上，一个被拔了包装的脉动瓶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
‘原来在这啊。’苏梦安心想。
苏梦安拿过装麦水的脉动瓶子，转身准备回屋给韩璐璐去去邪，一个人影却是从门口闪了进来。
“谁？”苏梦安瞬间警惕了起来，出声喝道。
“我，你孙叔。”原来是电工孙道平。
“哦，孙叔啊，你这是啥打扮啊。”苏梦安出声询问道。
只见孙道平头戴黑色皮帽，脸上还带着厚厚的棉口罩，身上裹着水洗的有些发白的军大衣，脚上却是蹬着一双女士带跟棉拖鞋，看起来可不像个正经人。
“别提了，这两天发风疹，大夫说了脸上不让见风，这破口罩，可憋死我了。”说着还拉起口罩的一角，给苏梦安看看自己脸上的风疹。
苏梦安一瞥，赶忙退后一步，指着孙道平的脚说道：“那您这鞋是？”
“放心吧，小安，不传染，”孙道平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嗨，都怪老四催的太急，出门太着急了，把你婶子的拖鞋穿出来了，我说怎么一路上这么挤脚呢。”
“没事，孙叔，要不我给你找四叔找双鞋换上？”苏梦安说着就要进屋找鞋。
孙道平听了连连摆手，说道：“可别了，你四叔有脚气，可别传染了我，再说你们这停电都是老毛病，指定又是老六个憨货拿电暖气烀地瓜来着，把保险丝烧了，换上就好。”
“好吧，那您先忙着，我进屋去了，孙叔。”苏梦安也不再客气，转身准备进屋去。
“等会，小安，屋里有热水不，我去洗洗手。”孙道平说着又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
“应该有吧，我也刚到一会，您跟我进屋看看吧。”苏梦安掀起门帘，招呼着孙道平。
“咦？这是？新来的？”孙道平一进屋就看到瘫坐在沙发上的韩璐璐，“他在这念叨啥呢？”
孙道平询问着苏梦安，顺手拿起地上的暖壶晃了晃，确定里面有水，便倒进脸盆里，拿起肥皂使劲儿的搓着双手。
“哦，孙叔，这是我好兄弟，韩璐璐，第一次接触咱这种地方，有点吓着了，”说着，苏梦安冲着孙道平晃了晃手里的“麦水”，“我这正准备给他驱驱邪呢。”
说罢，苏梦安打开手里的麦水瓶子，拿起床上的小扫帚，使劲儿折下了一节，伸进瓶子里，沾了些“麦水”。
‘今儿这麦水咋一股味儿啊。’苏梦安看着手里的枝条，心中暗道，‘算了，不管了，差不多就行。’
苏梦安嘴里开始学着四叔教的话念念有词起来，手里的枝条沾着“麦水”轻洒向韩璐璐。
“回神！”轻洒三下后，苏梦安猛地一声大喝。
正在发呆的韩璐璐突然被喝的一激灵，呆滞的眼神瞬间清澈起来。
“靠，你吓我一跳。”韩璐璐尚未开口，身后的孙道平却是埋怨起来。
苏梦安回头一看，刚才正在洗手的孙道平被吓得一下把脸盆打翻了，水湿了一裤，那位置像极了没憋住的。
“抱歉，孙叔，抱歉，抱歉。”苏梦安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
“算了算了，我赶紧修完，赶紧回家了。”孙道平有些不快的甩了甩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顺手扔进了一旁的火炉里，转身拎起地上的工具箱出门找电箱去了。
“安子，刚才那是？”回过神来的韩璐璐还有些惊惧未定，弱弱的问道。
“哦，孙叔，来修电的。”苏梦安眼看韩璐璐回过神来，顺手把枝条扔进了垃圾桶里，就准备出门把“麦水”放回窗台。
“哦，那你刚才喊啥呢？吓我一跳。”韩璐璐慢慢平复下来，开始埋怨起苏梦安来。
“还喊啥，我要不给你驱驱邪，你能在这呆坐一晚上。”苏梦安不禁抱怨起来。
“咦，好香啊，这屋里点香了？”韩璐璐使劲儿抽了抽鼻子，说道。
“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吧，我怎么没闻到呢？”苏梦安也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却是什么也没有闻到。
“我靠，你给我身上洒的啥？好臭啊。”韩璐璐拎起自己的校服上衣，凑到鼻子上闻了闻，一脸嫌弃的说道。
“哦，麦水啊，专门驱邪用的。”苏梦安不以为意的说道，一只手掀起门帘。
却是正碰上彭瀚洋端着盘木须肉进来，苏梦安赶忙用手支着门帘，身体往旁边一让，彭瀚洋低身钻进屋来。
“呦，小伙子，回神了啊。”彭瀚洋余光瞅见韩璐璐回过神来，不禁出声调侃道，“咋样，叔配的麦水管用吧。”
“嗯，就是太臭了，用啥做的啊，叔。”韩璐璐问道。
“臭，不应该啊，就是头年剩下的麦芽泡的水啊。”彭瀚洋放下盘子，两手摸着耳朵，回答道。
说着，还凑上前去闻了闻韩璐璐的身上，确实有一股骚臭味。
“小伙子，你这衣服该洗了啊，都臭了。”彭瀚洋坚决不承认是自己“麦水”的味道。
“不是我！”韩璐璐一听，瞬间急了，“我经常洗澡的。”
“嗯？难道真是我配的麦水？不应该啊，这个天，别说放了三天，放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啥事啊。”彭瀚洋看韩璐璐真是急了，将信将疑的说道，顺手拿过了苏梦安手里的“麦水”。
“嚯，好家伙，这味儿是真够冲的。”彭瀚洋趴上鼻子闻了闻，瞬间熏得有些睁不开眼了，“他奶奶的，老六你个混蛋玩意儿，又往老子的麦水瓶里撒尿。”
“啥？尿？”
“啥？尿？”
韩璐璐和苏梦安异口同声的说道。
韩璐璐瞬间急了眼，站起身来，掐住苏梦安的衣领子就是一顿咆哮：“你大爷，你这不是脏我么！”
“璐璐，璐璐，别急，别急，那个万一，我说万一，是误会了呢。”苏梦安顿时心生愧疚，赔着笑脸的安抚着韩璐璐，双手还顺势在韩璐璐身上抹了抹。
“老六！你给老子滚过来！”彭瀚洋气急败坏的喊道。
“来了，来了，别催，这就端饭来了。”门外一个雄浑的声音传了进来，话音未落，门帘已是被掀开。
彭瀚洋举着“麦水”的瓶子，怒目圆睁的盯着进屋的“老六”。
“呦呵，这就是小安的同学吧，你们俩感情真不错啊。”苏世无视了彭瀚洋的怒瞪，进门便看见苏梦安和韩璐璐的“热情相拥”。
“哎，我说老四，你端着个尿壶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