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为便宜啊
时值早春，虽是才过了五点，但是夕阳已然有了归家的念头，泛红的云边漏下几缕余晖打在尚未抽芽的柳树上，映照在地上的影子略显稀疏，本是下班的时候，学校周围却满是叫卖的小贩和流动的餐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合着归家行人驻足的脚步，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的市井气。
俗话说“二八月，乱穿衣。”然而入海市的三月也是这样的乍暖还寒，梅湘挎着精致的女士背包，身上新款的白色波波登长款羽绒服裹挟着淡紫色的线织长裙，裙子的下摆俏皮的从羽绒服下端钻出，随着脚步轻轻的摆动，白皙的脸庞上映着落日的红光。
而走在她身前半个身位的苏梦安只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校服上衣的下摆已经有些磨损开线了，两根水洗发白的袖子长长的拢在细弱的胳膊上，随着走路不住的往下掉，苏梦安时不时的再往上拢一下。
出了校门，顺着大路向西走过四个路口，过了转盘便到了苏梦安家所在的小区，胜安小区。
这里本是附近村里的地皮，然而入海市建市不过二十几年，得益于单位和学校在周围坐落，附近的很多村子都卖地拆迁了，而苏梦安住的小区是村里的自建房，小产权，本来是苏梦安父亲朋友牟叔的房子，但是牟叔的女儿嫁到了京都，牟叔和牟婶也跟了过去，小产权房本就便宜，牟叔又与苏梦安的父亲苏冬青是多年好友，于是便低价卖给了苏冬青，这也是苏冬青重病之前唯一留给苏梦安和妹妹苏不灵的贵重资产了，不至于让一家人连个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胜安小区里住的多半是曾经村里的一些老人，有本事的人家早就搬离了这里，留下的不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在附近靠着学校和单位做生意的商户、摊贩，胜安小区十多年的老房子，外墙的白色墙皮早就随着海风的侵蚀斑驳不堪，漏出里面的水泥。
梅湘跟着苏梦安走进小区，小区的路很窄，堪堪容得下两车交错，许是当年建造小区之时，设计师也没有料到日后汽车会成为平民化的东西，虽说小区的物业不太尽责，但是闲暇的老人们却是经常自发的整理和打扫自家楼附近的路面，没有让这个年久失修的老小区荒草丛生。
一进小区大门，右手边就是个小市场，水泥搭的台子，玻璃丝棉混合着水泥、瓦片搭的天顶，几个卖菜的小贩守着自己的摊位，坐在躺椅上悠哉的听着收音机。
市场门口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挺拔的立着几棵遒劲的龙爪槐，树下围坐着几个裹着头巾的太婆和戴着帽子的太爷，看样子是正坐在树下打牌、闲聊，老人们旁边还放着几个鸟笼，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老师，您在这稍等我会，我去市场里买点菜。”苏梦安微微转头向梅湘说道。
梅湘轻轻的点了点头，苏梦安便自顾自的没再多言，小跑着进了市场，路过槐树时，还礼貌的跟树下的太婆太爷们挥手打了招呼。
梅湘看着苏梦安瘦弱的身影小跑着进了市场，略过前两家菜摊，驻足停在了第三家，伸出手指向了摊上的白萝卜，正在择着菜叶的摊主是个40岁出头的中年妇女，摊主闻声放下了手里的青菜，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伸手从摊位后点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递给苏梦安，苏梦安接过塑料袋，扒拉了两下面前的一堆萝卜，从中间挑起了两个，装进塑料袋里，递回给了摊主。
摊主麻利儿的过了称，苏梦安拉开校服的拉链，伸手从胸口掏出了几张纸币，递了过去，摊主转身从身后的钱箱里找了零钱给苏梦安。
苏梦安转身要走，摊主张嘴叫住了他，忙不迭的又扯了个袋子，将刚才择下的菜叶和菜筐里的一把豆角装好了，递给苏梦安。
苏梦安摆手表示不要，摊主竟是绕过水泥台，将袋子塞进了苏梦安怀里，苏梦安接过袋子，伸手从零钱里拿出了一张，摊主却是并没有收下，只是摆手让苏梦安快些走吧。
苏梦安眼见拗不过，只得抬手道谢，然后小跑着出了市场。
“买完了？”梅湘微笑着问道。
“买完了，走吧，梅老师。”苏梦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自然的走在了梅湘身前。
“你经常买菜吧。”梅湘跟在苏梦安身后，轻声说道。
“嗯？哦，一般都是我买菜，我妹偶尔也买。”苏梦安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侧头向梅湘答道。
“看得出来你应该很有经验了。”梅湘微笑着又开口说道。
“啊？有么，就是买个菜，这还有啥经不经验的，梅老师。”苏梦安平淡的说。
“这怎么就没有经验了，”梅湘摇了摇头，“老师我就不太会买菜，不知道怎么分辨菜的好坏，因为我们家都是我先生负责买菜做饭这些事。”
“那老师您肯定很幸福，因为师公可以帮你做好这些琐事。”苏梦安适时的拍了一波马屁。
“我看你刚才直奔第三家去买菜，应该是她家的菜比别人家新鲜吧，你这就是经验啊，是生活实践赋予你的经验，你看咱们班大多数同学，真要你们一起去市场买菜，肯定你买回来的最好，这就是你的长处。”梅湘倒是对苏梦安的这波马屁有点受用，一边继续说着，嘴角却是上扬了起来。
“啊？不是啊，梅老师，薛姨家的菜不算新鲜啊，最新鲜的还是侯大爷家的，就是门口第一家，侯大爷的儿子在寿广搞蔬菜批发的，每天凌晨就有货车专门来给侯大爷送菜，他家的菜那叫一个新鲜，早上起来，他家的小黄瓜上还挂着露珠呢，沾酱吃那叫一个脆生，直接吃也是水灵的很。”苏梦安闻言倒是打开话匣子般的侃侃而谈起来，“要是买肉得去咱学校门口大市场那边第二家的志强肉铺，孔叔他堂哥是开屠宰场的，我小时候我爸每次买肉都是去他家，还有苹果，苹果您知道哪家的最好不，老师？”
“哪家啊？”梅湘接言问道。
“那当然是玉茹家啊，就二班那个李玉茹家，她家的苹果又大又红又面，过年那会我楼下潘奶奶她女婿给她买了一大兜，她给了我几个，好吃的很。”苏梦安说到这，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有些回味的意犹未尽，紧接着又看着梅湘羞涩的笑了笑。
“是么，那老师下次也去她家买，你师公昨天买的苹果又酸又硬，一点也不中吃。”梅湘受教的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为啥要去第三家买菜啊，我以为她家的菜最好呢。”梅湘又转回话问道。
“啊，她家便宜啊，老师，薛姨家的菜普遍都比侯大爷的菜便宜个三毛左右，这个萝卜虽然有点蔫蔫儿，但是一斤便宜3毛5呢，而且薛姨还经常把一些别人不爱要的菜送给我，只是看着不太好，可是不影响吃的。”一边说着，苏梦安一边举起手里的两袋菜，略带炫耀的说道。
梅湘看着那一把蔫蔫儿的豆角，和大把被择下的菜叶，顿时心里一紧，再看向满脸炫耀的苏梦安，一股心酸弥漫，眼眶竟是有些泛红。
“嗯，挺好的，肯定不影响吃。”
“就是，现在有些人啊，挑三拣四的，这么好的菜又不是不能吃了，要是搁到长征那会，这菜想吃还吃不到呢。”苏梦安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梅湘的情绪，还是高兴地自顾自的说着。
“你这思想觉悟挺高啊，苏梦安同学。”梅湘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就是所谓的“有些人”，但嘴上还是不住的夸赞道。
“老师，到了，这就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