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克制一点。”
忽然,肩上一重,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在耳边。
祁轻舟?!
搭在肩上的手掌掌心很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在这个泛着凉意的晚上传递出一种温暖。
“你来找小韵有什么事?”祁轻卓说着将罗韵和文钰两个女孩子护在身后。
月色朦胧下,他脸上一片冷然。
邝英红也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把罗韵吓成这样,想上前安慰她,却又担心自己身上的脏污染了她干净的校服,只能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哭的伤心的女儿。
见她久不回答,祁轻卓不满地皱了皱眉:“你到底什么事?”
“啊!”邝英红终于如梦初醒,目光不舍地从罗韵身上离开,转到一边的舒可身上:“可可,妈是来找你的。”
舒可眨眨眼,很不解:“嗯?”
“那个”邝英红搓着手,咽了口唾沫:“打官司的事,妈和你爸商量了,我们不想打官司。妈求你了,咱不打了行不行?”
她说的可怜,舒可却丝毫不为所动:“我说了,要么打官司,要么二十万。你们不想打官司,是打算赔钱了吗?”
邝英红一听到要钱就急了:“可可,爸妈错了,你放心,以后我们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你想当大小姐就当,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咱不打官司行不行?”
“不行。”舒可一点犹豫都没有,断然拒绝道。
邝英红愣住了,她没想到,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可还不肯放过他们。
无视了她眼中的震惊,舒可老神在在地走到她刚刚藏身的地方。
本是无意,却有意外之喜。
她“哟”了一声,弯腰拿起地上的一根半人高、手臂粗的木棍,笑了。
“这棍子哪儿来的?”
她掰了掰,发现根本掰不动,顿时笑的更开心了:“还挺结实。这可比竹条结实多了,打人挺疼的吧?”
邝英红心下一颤,伸手就要去夺:“妈这几天伺候你爸累着了,腿脚不太好,这棍子拿来走路的。”
其实是拿来教训舒可的。
这死丫头,回了罗家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就是想让舒可知道知道,无论她到了哪儿,依然是那个必须任打任骂的死丫头。
没想到会吓到罗韵。
罗韵一哭,她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一心只想着哄女儿。
如今被舒可发现了,她也毫无心虚之意,暗道下次一定要挑这死丫头落单的时候再行动,到时候一定把她打听话。
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想想这死丫头之前多听话,不都是打出来的?
正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舒可可不就是这种贱骨头?
舒可微微一避,手腕翻转打了个漂亮的棍花,转眸间有种别样的锋利。
她问:“腿脚不好大晚上还躲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
“不是的不是的,妈一直在等你,下午就来了,等的可辛苦。等到现在等累了,这才坐下歇一歇的。”
“是吗?”舒可拖着音调问。
“是啊是啊,可可,妈都不敢去吃饭,就一直等着你,就想求你,咱不打官司行不行?”
“不行。”
“可可,”邝英红好话说不通,哭号起来:“说到底你也是我们的女儿,你做人不能这么狠啊!”
“为什么不能?”舒可不解:“我只是索求我应得的赔偿,难道错了吗?”
“你错了呀,你恩将仇报,你要遭报应的你”
“哦?哪里错了?什么报应?”
“你爸的伤本来就是你……”
啪~~
嗒~~
手臂粗的棍子被狠狠抽在一旁的树干上,巨大的打击力令其顿时断成两截,一截崩落在地。
几人俱是一惊。
舒可拿着手中的半截棍子,用着断裂开的、有着尖锐刺头的那一端指着邝英红:“你再敢提那晚的事情,我杀了你。”
她声音低沉,眼神冷若寒冰。身姿更是笔挺,气势凌人,如同一把锋利的剑、逼人的刀。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邝英红失语般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那声极清脆、极沉重的断裂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不敢想,那一下要是落到自己身上,自己是不是也会跟舒德一样,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
那样的日子,比杀了她还难受。
头顶树影婆娑,本是凉爽的秋日夜晚,几人却被冷汗浸透了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舒可眨眨眼,神情一瞬间柔和下来,满身戾气散去,又是一副冷淡温吞的模样。
她随意地扔了手里的棍子,拍了拍手:“我的条件不变,你们再考虑考虑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跟你们在法庭上相见。”
说罢,她率先向前走去,祁轻舟缓了口气,推着祁轻卓三人连忙跟上。罗韵在拐角处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惨白路灯下的女人身形瘦小,她看着心中莫名的发慌、发堵。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但她知道,此刻,她是可怜她的。
是的,就是可怜。
可怜这个十月怀胎将她生下来的女人。
邝英红在他们走后跌坐在地,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这下她是真怕了。
回到罗家,罗母看着眼眶红红的人微讶,忙迎上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罗韵哽咽一声,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舒可抢了话。
舒可将邝英红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她这是被吓到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罗母温柔的为罗韵擦拭着脸上的泪,嘴里轻轻哄着。
罗韵坐在客厅沙发上,哭的一噎一噎的,嘴里喃着害怕。
“不怕不怕,妈在呢。”罗母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脊背,耐心地安慰她。
把人哄好了,罗母低声抱怨:“如果不是你非要打官司,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舒可闻言轻笑了笑:“我先回房写作业了,您们忙着。”
说着,她转身上楼,压根不给剩下两人反应的机会。
罗母瞪着她的背影,气的嘴角抽搐。
罗韵握住她的手:“妈,别生气了,舒可今天心情不好,她”
“行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罗母打断她的话,不想听罗韵再说舒可什么,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向房间走去。
独留下一脸茫然的罗韵。
第二天傍晚,舒可接到邝英红的电话,对方同意给钱,要求舒可撤诉。
舒可眺望着橘黄色日光下的操场,眯了眯眼:“你们哪儿来的钱?”
“这你别管了,我们给钱,你去法院跟法官说你不告了。”
邝英红破财消灾,态度再次蛮横起来。
舒可勾了勾唇:“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拿钱。”
“不行,你得先去法院,我再给你钱。”
“那算了,咱们还是打官司吧。”
“你等等,你不是说我们给钱你就不告了吗?”
“可你们也没给我钱啊,你们如果骗我,我撤诉了,你们不给怎么办?”
对面好一阵儿没说话,再开口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医院,你来医院拿钱。”
“我会让陈助理和张律师带着法院检察官到医院,你把钱给他们就行了。”
舒可说完要挂电话:“就这样。”
“舒可,”邝英红厉声叫住她:“你爸伤成这样,你不来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舒可直接挂了电话,低声嘟囔了一句。
祁轻舟手里拿着一本高二的历史必修书,专心背着近现代史,没听到她嘟囔什么,便问:“说什么呢?”
“我说,”舒可提高了点声音,玩笑又认真道:“死了我没准能去看看。”
祁轻舟没说话。
他倒不觉得舒可心狠,若是换做自己,估计比她更狠。
他偏头看她,见她眉头锁着,有些不解:“怎么了?”
“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高台上微风清凉,舒可目光凝视着远方的虚空。良久,她站起身,跺了跺脚,校服裤子因为她的动作顺直起来,她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祁轻舟不解地看着他。
舒可说:“舒德是一个把钱当命根子的人,他宁愿坐牢都不会给我钱。邝英红更是视财如命。”
舒德?邝英红?
祁轻舟心说,这估计就是那对养父母的名字了。
想了想,他问:“你觉得他们不会给你钱?”
“对。”
舒可点头:“真是奇怪,他们竟然会有花钱买平安的念头。按照他们的性子,要钱几乎就是要他们的命。再不济,他们也该再跟我闹几次,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给我钱?”
祁轻舟皱眉,无法对她的话感同身受。
在他看来,二十万不算一笔大钱,难道那两个人会为了这二十万纠缠不休?
舒可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也不下去练一下?你能跳多远?”
祁轻舟发扬班干部的积极作风,在运动会上报了三千和跳远。
看了一眼下面又跑又跳的人,祁轻舟垂下眸,视线再次落到书本,淡淡地说:“重在参与。”
舒可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转念一想——
自己是不是该学着祁轻舟的样子随便报个跳高跳远什么的?
再不济,报个短跑也比被人说不参加运动会强啊。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