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话
——视角回到空刚从幻术苏醒时
一片漆黑。
眼皮像是黏住，睁不开，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能感觉自己正靠墙坐在地上，却又仿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刚刚，是一场梦吗？
空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
我应该是和他们一起进入了第二层才对，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坐在这儿？
空用尽全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边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
然而，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漆黑，而是一团微弱的火焰，一个陌生的人影，屈膝蹲在自己面前，举着火把，看着自己。
空瞬间清醒过来，右手立刻拔出腰间的刀，朝眼前此人砍去，破风的剑鸣声尖锐而悦耳。
此人却只是伸出缠满绷带的左手，轻松地就用中指食指夹住了刀刃。
空想收回刀刃，却发现自己的力量竟比不过他两个手指，想要弃刀而走，身后却是高耸的建筑。
微弱的火光微微荡漾，映照在银白的刀刃上，两人一言不发，空间里只有火星的呲呲声。
此刻空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之所以下意识的攻击眼前这人，是把他与刚才幻术里那个白发少年重叠了起来，而非感知到了危险或是杀意。
火光太微弱，空没有看清这人的外貌特征，但他与少年相近的一点是，空在他们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魔力的存在。
不过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空感觉到，那位少年虽然与自己同为人类，但又有所不同，眼前这人应该只是魔力量过低罢了，但少年却是根本感觉不到一丝魔力的踪迹。
一下子获得大量的信息，让空的思绪一团乱麻。
“喂，对把你从幻术中救出来的恩人，就是这个态度吗。”虽然内容是在责怪空，但语气却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情绪。
他朝着火把吹了口气，想让火光更大些，但似乎是徒劳，空见状，松开持刀的手，手掌对准火心，简单的魔法阵浮现后，火势终于变得更旺，空也终于得以看清眼前这人的面容。
利落的黑发、深邃的黑色眼眸、除去白色的绷带与身后的卷轴外，一身的衣着全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宛若是从黑暗中诞生一般，俊俏的脸庞也像是面具般，让人不由胆寒。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空紧紧盯着他，他则是将刀放回了空的身前，并示意空将刀收回刀鞘。
“已经能使用火属性的魔法了吗，进步的速度还算合格嘛。”
空有些惊讶，眼前这人像是对自己有一定的了解，但自己却没有印象见过他，不过确实有些熟悉。
闭上眼，思考两秒，空得出了结论。
“火魔法还停留在最最基础的层次罢了。你是以前师傅的同伴，艾伦吗？”
“反应挺快，不过语气真是冷淡啊。”
空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话说在前，虽然我很感谢你们和我师傅一起拯救这个世界，但我对除了师傅之外的你们三位自然级冒险者，都没什么好意。”空紧盯着艾伦，眼神与之前不同，不是警惕，而是悔恨、不满与一丝恨意。
“因为你师傅的死吗？”听到空的话，艾伦不但没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愧疚，反而是将火把立在一旁，一只手撑着膝盖，单膝蹲坐在空前面，颇有些好奇地笑着问空，“不过，在抱怨我之前，你不觉得应该先说什么吗？在中幻术的瞬间，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保护，那你就已经等于宣判死刑了。”
“谢谢。”虽然很不甘心，但空也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如此轻易的中招，也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但为何自己中幻术后没有受到其他攻击？为何已经成为冒险者协会临时会长、应该远在联盟首都的艾伦会来到这里，而且偏偏是那个负面谣言最多的艾伦。
“而且，”像是在观察什么，艾伦看着空的眼神，仿佛是将空从内到外的每一个部分都看得透彻，“你好像根本不了解你的师傅啊，哪怕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也一点不像他呢。”
“原本以为你是单纯的因为安娜阿姨的请求而来，似乎不是啊。”空扶着墙勉强起身。
“哼，很敏锐这一点，倒是有些接近帕尔修，”艾伦也顺势起身，“我确实是受到了两份委托，其中一份便是来自安娜，内容是让我在不得不出手时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
艾伦从兜里掏出一块魔石，丢给空。
“你将魔力注入其中，会有相应的魔法发动，之后你便会知道部分你想了解的事。”
空听此还是有些怀疑，安娜阿姨还能理解，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个权力或是威望来要求艾伦这个等级的冒险者来到这种地方，成为会长后，他的时间应该相当的宝贵，而且，也有传闻说，艾伦一直是一个不轻易接受委托、服从命令的冒险者，但怀疑归怀疑，空明白现在选择权并不在自己这一边，如果能有这种等级的冒险者助阵，之后的攻略也是事半功倍，就算艾伦只会在危急时刻出手，也是最好的一道保障。
“不用怀疑，这也不过是某个人给我的委托的一环罢了，”艾伦耸了耸肩，表示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过，相应的，你也得回答我一些问题。”
“好。”空简单的答应了。
艾伦看着空，是那种不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又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神。
好冰冷，空感觉自己宛若在冰川的深处，明明身旁还有个火把在呲呲地发着光热，自己却从心底地感到一股刺骨寒意。
“我想想，第一个问题，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诶？原本我还以为会是些更具体的问题。”
“别误会，我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关心，现在我只是根据委托行事罢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老实回答。”
“愿望吗，”空还是认真地思考，“我只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而已。”
“不是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吗？像许多人所认为，你师傅所做的那样。”
“不，”空低下头，握紧拳头，“我很清楚，我没有师傅那样的能力与胸怀，虽说对师傅有些抱歉，但我只想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哼。”
“有什么好笑的？”
艾伦一声冷笑。
“我之前就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帕尔修。”
空睁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他也不允许一个才见面的人贬低他与师傅最宝贵的回忆。
“你又——”
然而，空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怎么，意识到了吗？”
空这才反应过来，在与师傅共度的十五年间，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师傅的另一面。
自己所知道的帕尔修，是一个温柔、强大、受众人信赖的会长、英雄，是一个会悉心指导自己、会与自己开玩笑、几乎无所不能的师傅，是一个让出身成谜的空也能拥有富有意义的人生的亲人般的存在。
除此之外？
年轻时的师傅是一位怎样的学生，怎样的冒险者？在自己、众冒险者都看不到时，师傅又是怎么一副面孔？
甚至，就连认为师傅的目的是守护这个世界，也只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师傅从未与自己谈过，他的目的、目标是什么，包括刚刚的幻术中自己才知晓的师傅的另一个人格，也是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存在。
“发现了吧，你自己所认为的最熟悉的，也许才是最陌生的人。”
艾伦嬉笑地看着空。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师傅所拥有的另一个人格，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能告诉我答案吗？你能确定，帕尔修拼尽一生的目的，就单纯的是从异界的入侵中守护这个世界吗？或者说，你真的认为，拥有全知权限的人，会选择这样轻薄的死亡吗？”
“难道说——”
“不，你熟悉的帕尔修，毫无疑问在当时已经死去，我并非让你寄希望于寻找复活帕尔修的，而是提醒你，你不应该把你师傅作为你自己懦弱的理由。”
艾伦仍然是笑着说，然而他的话语却胜过尖刀，直插进空的心中。
“什么叫因为不如帕尔修，所以不拯救世界。我不是说你必须拯救世界什么的，我也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你所给出的理由实在太无聊了，你的愿望，难度不应该由你自身决定？你不认为你所给出的说法，是在亵渎帕尔修选择的道路吗？”
艾伦难得的收起了往常不可一世的笑容。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要做什么，你获得力量后想要拥有什么？”
艾伦将拳头抵住了空的心窝。
空选择了沉默。
唯有心脏还在发出跳动的声音。
“哼，果然啊，那家伙真是一次都没有错过，”出乎空的意料，艾伦并没有再要求他给出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在这出去之后，不妨去寻找当年帕尔修曾走过的路。”
“师傅的路？”
“没错，想要真正的理解那家伙的理想、思维方式，绝不是靠道听途说就能做到的，在我看来，帕尔修可是这世界上两个最冷酷的人类之一。”
“冷酷？”这是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与师傅所联系在一起的词汇。
“没错，他是一个为了目的愿意付出一切的人，真正的付出一切哦？我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了，”说着，艾伦收回拳头，拿起了立在地面的火把，“如果这不与你内心的愿望冲突的话，你不妨去试试。好了，你同伴那边似乎正打的激烈呢，特别是你的小女友，你也该去帮忙了。”
“小春他们怎么了？”空有些慌张。
“必要的信息都在这个魔石里了，你沿着这里前进即可，”艾伦给空指出了方向，“不过不必担心，幻精灵现在对你们的性命还不感兴趣，在十分钟后，我会和你们汇合，到时候需要你帮我释放一个魔法，因此也需要你保留大部分的魔力。你赶紧出发吧，我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语毕，艾伦的身影如风般消失在了空的面前。
空现在的脑袋一团乱麻，过量的信息像是密闭空间里的巨量炸药般，让空的脑壳嗡嗡响，实话实话，空很想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把所有的信息梳理一遍，然后埋头睡觉。
只是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空放下其他担子。
不让珍视之人的未来充满悲伤。
这是刚才没有说出的、在帕尔修牺牲后，空目前的愿望。
现在他们需要空的帮助，特别是小春。
小春对于空的重要性，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没人知道，甚至空认为，就连小春自己也没有认识到。
只是小春需要空，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空放下其他所有担子。
空恢复了往日的果断与冷静，向魔石注入魔力的同时，朝着艾伦指的方向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