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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锦鲤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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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nf</b> “美人灯”正月十三正式上线,迅速赢得泾县少女们的热爱,趁年节未过,家中家教尚未收紧,每日都有二十多个姑娘、少妇来做灯笼,算是将泾县家境不错、愿意拿钱给女儿胡闹的家中掌珠全数打尽。

    银子没赚多少,但认识了不少人,特别是那些有购买力的女性——比如知府族中女儿、县里典簿的妹妹、县衙文书新娶的美娇娘,再比如一个家里挺有钱的圆圆姑娘。

    说起这位圆圆姑娘,显金真是印象颇深。

    这姑娘长得珠圆玉润,一来便付了三百文,包了十个灯笼慢慢做,显金立刻请张妈倾力协助大主顾,并遣锁儿去门口买了两盒糕点,自己也不当吉祥物了,拎着个铜制暖炉在她旁边夸张赞扬,“哇哦!您这根篾片选得真棒!”

    “这个对角,叠得真整齐!”

    “这碗浆糊,调得真浓稠!”

    显金感知到张妈的挤眉弄眼,看了看唇形,噢,浆糊张妈预先调好,送的啊

    虽然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但金牌销售丝毫不惧怕尴尬,转头便真诚赞扬起大主顾的心灵手巧——谁特么知道,这位大主顾每个步骤都对,最后成品都废。

    十个预制品,她只做出来了一个成品,废掉的或被水墨氤出几个大洞,或篾片粘错灯笼变成了四方形,或纸对折时被粘到一起,灯笼是做成了,就是纸张太厚,光透不出来

    眼看大主顾又气又羞,做个灯笼还做急眼了。

    显金赶忙上了盏茶,笑道,“菡萏雅,梅花香,竹子清幽,可谁也不能说无名之花不美,您这灯笼虽看上去不像寻常的灯笼,却美得很有特色啊!”

    显金单手拎起那只暗黑·不透光·看着像花灯实则是团纸的后现代主义“灯笼”,真挚且诚恳,“比如这只,它虽叫灯,却不亮,从理学辩证论道,却是一桩极有意思的事儿。上元夜游,万家灯明你独向夜行,大家灯都亮亮的,唯你一人灯笼没亮,您想想,那个时候大家是看您,还是看那些普通的、亮堂堂的灯呀?”

    全部灯都亮着,只有一盏灯没亮,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哪儿?

    肯定在没亮的那盏嘛!

    这小姑娘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脸上胖嘟嘟的,两边面颊肉团起粉嫩嫩,一双眼睛藏在肉里亮晶晶的,像条不愁吃喝的单纯幸福锦鲤。

    锦鲤姑娘一听显金后话,抽抽鼻子说话糯唧唧,“您说话真有意思,理学啊论道啊辩证啊和我爹日日挂嘴上的东西差不离!”

    显金笑道,“那令尊必定是高人。”

    锦鲤姑娘正想冲口而出,却听明白显金的话,哭也忘了,抽鼻子也忘了,展眸笑起来露出两个笑窝窝,“你和我爹爹说话差不多,我爹爹是高人,您也在自夸自己是高人!”

    锦鲤姑娘捂着嘴笑,手背上也有好几个胖窝窝,声音软糯,“您真好玩!”

    啊!

    锦鲤姑娘捂着嘴笑的样子,好像后世风靡全国、没脖子的流量女明星小熊花花啊!

    显金感到胸口受到一顿可爱暴击!

    女孩子,真的好可爱噢!

    显金捂着胸口把锦鲤花花制作的嗯美得有特点的后现代艺术品打包送出,又请张妈妈扯了张很好看的洒金珊瑚笺,拿芦管笔画了好几条可爱翘尾巴的简笔画鱼摆摆在上面,精心做了个双层花灯送给锦鲤姑娘,“愿您新年快乐,平安喜乐!”

    锦鲤姑娘眼睛笑眯得像轮弯月。

    正月十五的白日,陈左娘带着妹妹右娘来捧场,见铺子上人多,门口放置的四、五张四方桌全坐着人,还有好几个看着眼熟的乡绅家姑娘一边吃着馄炖,一边等在旁边,陈左娘安置好妹妹,便来帮显金的忙。

    陈左娘手脚很麻利,见锁儿来不及分篾片,便撩起袖子先将一个灯笼六根篾片分清,扯了条细线捆起来,一捆一捆放好,人来了递一捆出去即可。

    之后,又一同样的办法以宽篾片为容器分好浆糊,再将六根篾片、两坨浆糊和两张纸作为一个单位,一样一样梳理,将原材料一摞一摞地分成了许多个单位。

    干到最后,显金负责销售收账、陈左娘负责把做一个灯笼需要的一个单位递给客人、张妈妈负责讲授和指导具体做灯笼。

    王三锁小朋友在干什么呢?

    王三锁小朋友拿着显金打发她的十文钱,买了碗馄炖,和等位的姑娘并排站立,专心地吃。

    正月十五这天最忙,几个人从早上干到太阳快要落坡,水西大街各个巷子横结长绳,商户们纷纷关门闭户,挂起五色纸条、灯联,在树上插上蜡烛,作“百枝灯”。

    老宅送了饭来,可惜错过了饭点,饭菜凉得透透的。

    陈左娘本预备将就吃,显金坚决不同意,“事多食少食冷,不是长寿之相。”

    又见张妈打了半个月年糕都没萎靡的人,如今正坐在门槛上捶手臂,想想便道,“今天咱卖了四百多盏灯笼,每人分上半吊钱!晚上不摆美人灯了!我请大家去看灯!”

    如今街上商户关门闭户,食肆估摸着也早关门,劳累一天,让人饿着肚子回老宅未

    免太过让人寒心——灯会上必定有卖热食的小摊贩。

    “拐角处那家海味馄炖好吃的,虾米碾得细细的,再放些干紫菜和葱花,用热高汤一冲,啧啧啧,那个味儿!”

    “背街的白米糕也好吃!我看着他们磨的米浆,勾了一点点点点黄糖,其实是用的梨汁调味!”

    “溅流桥边的煎饼用猪油渣裹的葱花,又香又脆。”

    唯一一个吃饱的王三锁小朋友,一边在前面带路寻食,一边喋喋不休地品评鉴赏。

    她身后吊着的四个饿死鬼,眼冒绿光,越听越饿,口水越流越多。

    显金咬牙切齿,“王三锁,减半吊钱!”

    被扣半吊钱分红的王三锁同学消沉了一会儿,吃饱白米糕的显金拿一块黏糊糊的麦芽糖哄好后,便被张妈带着一头扎进街头里巷伶人扮演的各色舞队表演中去。

    显金和陈左娘姐妹漫无目的地在热闹处闲逛。

    泾县着实不算大,大概就是后世一个小县城的面积,这个上元节布置得很好,城中竖起三座大灯楼,放烟火炮竹,各有巧思,烟火之气刺鼻熏目,碎纸如雪,纷纷街陌,花灯缀在长杆上累累多层,有珍珠倒垂莲、十二连灯、十八学士、春榜春联、风车旋轮

    显金一路走过去,目不暇接,嗯,确实被古人的审美震撼到了。

    有种清雅的富贵感——毕竟跟康乾盛世那位十全老人一样,审美热闹、爱好盖章的古人应该不算多。

    除却清雅富贵感,显金还发现了一点——这地儿的人不穷,一个真正穷的地方,过年节时老百姓是不会拖家带口出门热闹闲逛,且发自肺腑地快乐。

    每一个与显金擦肩而过的人,就算衣着朴素,就算身无长物,脸上也带着非常知足的快乐。

    当然也有家贫者,可就算衣裳裤子有布丁,也通身整齐干净。

    显金叹了一句,“泾县的父母官,确是个好官。”

    陈右娘乐呵呵地笑起来,陈左娘反红着一张脸不自在地转头去看乌溪桥下的长明灯。

    显金不明所以。

    陈右娘偷偷摸摸,小声附耳道,“自上一位县令被匪类在山上劫杀后,咱们泾县尚还没有县令坐阵,只有一名举人出身的正八品县丞主持事宜”

    陈右娘闷声笑了笑,“那是我姐姐定了亲的未婚夫婿。”

    喔,相当于当着人家老婆的面儿,表扬人家老公工作干得好。

    还好,没骂“铺子门口的青砖经常积水,一定是衙门收了钱又不办事”这种胡话

    显金笑起来,也压低声音,“你姐姐倒是好眼光!”

    陈右娘与有荣焉,“不是姐姐好眼光,是太爷爷好眼光!”

    噢对,古代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婚姻这事儿,小辈儿的意见都算个屁,不对,连屁都不能算,毕竟屁放出来还有声音,对婚姻小辈儿却连声儿都不敢发。

    左右二娘的太爷爷就是陈家的族长,瞿老夫人口中的七叔祖。

    县上大贾配衙门实权人物,就算放在现代,也是炸裂的存在。

    显金点点头,应了声是,“一县之主配咱们陈家耆老家中长女,很是相配,很是相配。等这位县丞大人干满三年优异,再往上慢慢爬,如今年岁也不大,爬到知府、知州也是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

    陈左娘终于转过身,摁下妹妹多事的嘴,再嗔怪着撞了撞显金的肩,“泼皮休得胡说!什么慢慢爬,知府知州呀!八品,且还不算是朝廷命官呢!”

    声音略低了低,“也不是太爷爷定下的,是当初大伯风头正劲,任着成都府主官时定下的婚事”

    说话间,眉眼有些低落。

    显金一下子听懂了其间的弦外之音,心里有个谱子,希望之星他爹在任上时定下的亲事,那他爹死了,这门亲事可还有效否?对方是不是看在陈家有位时任六品知府的大伯才定的这门亲事呀?

    显金看陈左娘神色变得肉眼可见的落寞。

    做事情这么有章法,这么麻利的姑娘诶

    显金揽了揽陈左娘的肩头,笑道,“管他什么八品六品!就是入阁拜相的文昌阁大学士也只是个名头!咱家里有钱,一个月赚的银子比他十年俸禄还多!你可听好,就算嫁了也得将自己嫁妆守好,每个铜板子都要用在自己身上才行!”

    这话,纯属胡话。

    就算一个月赚人家当官的八辈子的俸禄,做生意的见到朝廷上的人,就算只是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文书,也得毕恭毕敬、弯腰驼背。

    陈左娘心里知道显金这是在宽慰自己,抿了抿唇角笑起来。

    显金这厢话音刚落,那厢红灯绿亮间闪出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姐姐!美人灯姐姐!”

    到处都是灯,不知道这声音从哪儿来。

    显金垫脚看。

    人流如织,在亮堂堂的一众花灯里,陡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紧跟着这个黑点速度极快地奋勇向前,穿越拥挤的人潮,像回汛的三文鱼似的,鼓足干劲逆行,一下子就挤到了显金面前。

    噢,是锦鲤花花姑娘啊。

    显金看她手上空抓着一根木杆,便顺着木杆望下去,是是那盏后现代行为艺术·是灯但我就是不亮的灯笼

    嗯果然,在一片亮光中,你会一眼看到那个黑点。

    显金自然地笑着招呼,“从水东大街过来的?那边也有灯楼吗?可好看?”

    再看锦鲤花花姑娘身边没人,拿不准是她回汛逆行太快,还是确实是一个人出来玩,便问道,“一个人就出来的吗?”

    父母官再好,一个姑娘家独身出来玩也得注意。

    看看姑苏城,可怜的甄英莲女士就是被拍花子拍成了金陵十二钗副钗香菱来着。

    显金便将小姑娘拉到身侧,正准备再问,却见锦鲤花花姑娘转身兴奋地向后招手,“哥哥!哥哥!这就是那位说出万家灯火我独自向夜行,‘美人灯’老板娘!”

    显金笑着向后看去,一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锦鲤花花小姑娘的哥哥,紧跟妹妹的步伐,从人群逆行而来看清显金相貌时,脸上也僵硬了。

    妈的!

    他早该想到!

    能聪明到耍出一切花招,只为卖东西赚钱的老板,这泾县城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他那胖妹妹,出门时泫然欲滴地拿着那支压根就不亮的灯笼,口口声声说

    “万家灯火我独自向夜行!”

    “竹子清幽,梅花香气,就算是不知名小花也很漂亮!”

    “就算别人都弱柳扶风,我一个人圆圆猪猪,难道就不美了吗?”

    然后妹子就开始掉金豆豆。

    他们扯的啥?

    是不是扯的灯笼?

    怎么扯来扯去,又扯到了高矮胖瘦、身材管理上了!?

    他私心以为,前两句或许是别人说的,后一句一定是他那妹妹自己加上去的。

    但,一旦妹妹祭出眼泪,他爹必定逼他就范。

    故而,他们一路走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兴高采烈地拿着一盏黑黢黢的灯笼,收获了无数惊诧白眼

    他早该想到!

    这种不要脸的赚钱法子,只有陈记这棵冬青树才想得出来!

    继续两更合一,继续两更合一(主要是分不开章节,就干脆一起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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