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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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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试的主考官是由京中派遣的学政担任,  其他十多位同考官则是由本省的进士官员选出,二月中旬,派去江南省的学政便已经到了,  接着所有人会闭关一起出乡试的考题,  直到批改完所有的试卷,  才会出来。

    眼看着离考试开考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谢舒不再举办文会,  让文社的成员也各自安心复习,迎接即将到来的乡试,  他自己也每天都泡在书房里。

    今日,谢舒却没有继续在书房看书,而是邀请郎君一起出游。

    现在还是二月底,霜寒虽褪,  但路边的枯树枝头还未长出细嫩的绿芽。这样的天气里,也看不到什么行人,  只听得到车轮转动的声音。

    虞楚息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鹤氅,  半张脸藏在白生生的里绒中,  只露出深秀的眉眼,他手里抱着暖手的汤婆子不放,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你不好好在家里看书,带我出来做什么?”

    谢舒微微一笑道:“如今考试在即,  我即便读一两句也不起什么作用,倒不如放松心神会更好些。”

    虞楚息闻言点点头也觉得谢舒说的有些道理,本来他还想问谢舒去哪里,现在倒也不必再问了,只轻轻勾了勾唇角。

    谢舒看着虞楚息,心头同样泛起一阵欢喜。

    这些日子,  谢舒一直专心学业和文社,虽然也能找到时间和郎君相处,可总觉得让郎君受到了冷落,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和郎君同游的机会。

    快下午的时候,到了谢舒早已安排好的湖心小筑。

    昨日山中下过一场大雪后,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天边白云上下一色,湖边仅有人影两三点,湖光如镜,空明摩荡。

    谢舒牵着郎君从马车上下来,两人上了一艘青蓬船,向着湖心轻轻幌去。

    船内净几暖炉,茶铛旋煮,冒出袅袅青烟。

    谢舒这次来,不仅是带郎君赏玩湖心之景,更是品尝一种当地名为雪鱼的美味。

    这种雪鱼只有冬天会从湖底游出,肉质白细鲜嫩,清口不腻,但因数量十分稀少,雪鱼又仅在冰水里活动,金陵城内很少见到,谢舒便想着自己试试。

    谢舒虽然没有太多钓鱼的经验,好在这里的钓竿还算好用,和现代的抛竿有些相像。

    在谢舒挂上鱼饵的时候,虞楚息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谢舒见虞楚息感兴趣,便手把手地教他。

    只是这冬天钓鱼本就不易,两人又没多少技巧,免不了手忙脚乱,但虞楚息仍然不肯放弃。

    谢舒担心虞楚息手冷,又不敢叨扰到他,只好给他倒些热茶,免得受凉。

    后面玩了一天,才钓上几条小鱼,却也十分尽兴。

    等天色渐渐暗淡,小舟停靠在岸边,他们正好碰上一位提着鱼篓的老叟,总算不至于毫无收获。

    到了终于吃上雪鱼的时候,这鱼肉不仅比谢舒想象的要好,还有一种甘甜的感觉,能够在心间细细回味许久。

    “容展,这对策你需记着最关键的一句话,以古之鉴,求今之宜便是。”

    姜鸿注视着谢舒微笑着说道。

    姜鸿所说的这八个字道明了时策的要点,考试中除却经义、诗赋、试论之外,还有一种试题,叫做策问。

    如果说其他三种考题测试的是士子的学识,那么策问反映的就是考生真正的处事能力和政治才华。

    从科举兴起以来,策问所占的比重就不断加大,尤其是当朝实行科举改制之后,策问也从两道增加到了三道。

    而策问大致分为经义策和时务策,经义策考察的自然是经义中的内容,时务策考察的便是解决朝政的能力。

    从泰安元年开始,策题已不再以经史作为重点,反而有重时务的倾向。

    但由于策题往往要言国家得失,军国利害,若是任由民众随意谈论,恐生其变,再加上西部跶坦虎视眈眈,泄露机密,也不是妙事,因为这些种种缘由,朝廷禁止印刷有关策论的文字。

    所以如何对答策题,也变成了许多学子最为难的地方。

    好在并非是完全没有根据,对策依旧可以用四书五经上的言论进行回答,因为策题往往以崇古为善,用古与今的对照来说明问题,大部分再列举三皇五帝等等历史人物留下的著名事迹,再对目前的情况补充和解答。

    姜鸿所说的八个字,指的便是对策的要点。

    谢舒这段时间都跟着姜鸿学习时策,但姜鸿却很少真正地讲解时策该怎么作答,只是带着他分析天下大势,与古对照。

    渐渐的,谢舒面对一道时策想的不是它问什么,而是整个国家的现状以及问题,此时他哪里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呢?

    谢舒凝神道:“老师,学生明白了。”

    姜鸿微微点头,感慨道:“容展,为师教了你有半年的时间了,其实,半年委实太短暂了些”

    姜鸿一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令我很是意外,如今你算是学成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姜鸿的语气平静,但在谢舒听来,却有千钧之重。

    谢舒深深一揖道:“老师厚望,学生必不会辜负。”

    他所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可每一样他都不愿意舍下。

    此去定当乘风破浪。

    乡试之日如期来临。

    这日天刚过了五鼓,霜寒露重,远处不见天光。

    谢舒也到了考场,他手里拿着考试需要准备的东西,用盒子装着,等待检查。

    当谢舒一出现,许多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谢舒身为金陵文社的文首,怎么不引人注目?要不是考场需要清肃,大家早就围在他身旁给他打招呼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不认得他,许多从金陵以外的地方赶来的学子不免好奇,此人到底是谁?等知道了谢舒的名字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做出创办金陵文社壮举的人!

    但也有人因此生出不屑之情,若是这人真如坊间传言的那么文才博学,又被大儒姜鸿看中,如何要沦落到和他们一起来这乡试呢?

    此时还有一道目光在暗处注视着谢舒。

    顾元科神情晦暗不明,这段时间,顾家再不像以前那么风光。

    上次南巡为了给庆帝修建行宫顾家本就拿出了一大笔钱财,而庆帝衣食住行又哪个不要钱,顾家于是从盐政库房里支取了一部分,原本这很容易便能抹平。

    但谁知道,顾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换来的是庆帝临走前一番敲打,顾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笔缺漏便成了一块心病,既不能随意填上,又不能不补。

    顾钟于是只能每个月都只能补上一部分,如今外面便有传言甚嚣尘上,说是顾家如今只剩个空壳,外面的架子虽未倒下,但内囊却要用尽了。

    顾家在江南的声望大不如前,名头也不好用了,顾元科怎么感受不到其中的落差。

    而谢舒却从当初一介默默无闻,遭人耻笑的商户赘婿摇身一变,成为如今名满江南的金陵文社的文首

    眼看着周围人都向着谢舒集聚,顾元科才收回目光,脸上却忽然露出一点笑意。

    这些天,顾元科一直在关注着谢舒,也调查过谢舒前两次乡试的情况。

    谢舒前两次落第,难道真是无人慧眼识珠吗?

    自然不是,这谢舒虽十六岁中了秀才,但并非天资卓然之辈,不过是有些聪颖才气罢了,再加上娶妻之后,心思也浮动了一些,哪里还能专心学业?

    如今谢舒成了姜鸿的弟子又如何?姜鸿再怎么厉害,可只有短短半年,谢舒还将大量的时间都花在文社上

    却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道理。

    若文社之首在乡试之中连个好一点的名次都没有,那么江南文人又该怎么看待他?

    这文社越是给谢舒带来名气,反噬起来,也越厉害。

    谢舒真是成也文社,败也文社!

    只要等乡试结果一出,一切便分晓

    很快,检查完毕后,谢舒找到自己的房间,将东西放下。

    每个考生都是单独一间屋子,从早上到晚上,整整一个白天都须得呆在房间里。

    好在考题并不算多,若是能够早点做完,也可以提前出来。

    等考试开始,谢舒拿到考题,和标准题型一样,经义三道,诗赋各一篇,论一章,还有三道时策。

    谢舒一目十行,大致看了看考点,发现经义都是文社曾经探讨过的,不禁微微一笑,接着又看诗赋。

    诗的主题以一句古诗“黄华如散金”为主旨。

    若是没读过此诗,难以领悟其中的奥义,只以为这句诗是描写秋景,黄华作菊花解释。

    不过实际上这是描写清明前后,春色景象。

    对谢舒来说,虽需要思量一下,但难度并不大,赋题则出自《中庸》,“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大意是讲述圣人的诚和明,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命题,不像前者那样具有误导性。

    谢舒心中有数,于是继续往下看去。

    试论取自《汉书》韩信列传:“数与萧何语,何奇之。”意思是韩信与萧何交谈过几次,萧何对韩信的才能感到惊奇。

    联系上文,可以得知此时刚加入刘邦的军队时,韩信不过是一名逃兵。出题者的用意不难看出,是赞赏萧何能够慧眼识英雄,发现韩信的才学。

    谢舒先写下一句破题“知所以图天下之势,而后可识天下之才矣。”

    至于时策谢舒略略扫过一眼,便放在一边了。

    出题的十多位考官半月前便已入帘,这些日子都住在贡院,什么事都不能做,直到判卷完成才能出去。

    这时见乡试终于开始,考官们已经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开始交谈起来:

    “不知道这一届的乡试如何?”

    “你们还记得上一届的解元王静没有,他去年会试也是中了,只是殿试么,差了一步,摘得榜眼,可惜了。”

    “哦?我们江南已经许久没出一个状元了,王静师从左然,也不成么?”

    “时也命也,状元岂是那么好出的?倒不如关心关心今日的乡试,那个叫谢舒的学生,你们可知道?”

    “你是说那个举办金陵文社的谢舒?我也正想说他呢”

    闻听到“谢舒”二字,那位来自京城的主考官露出几分兴味之色。

    虽然远在京城,但这位主考官也听说过之前陛下南巡,看中了姜鸿如今的弟子,准备授予“左拾遗”的官职,却被谢舒拒绝的事情。

    原本,主考官也想不到自己这次乡试,能够遇到谢舒,毕竟谢舒的师兄吕朔早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中了状元。

    而这谢舒为何二十有一,还需要考取这乡试呢?

    再加上这金陵文社四个字主考官听起来尤为陌生,他一离开京城就直奔江南省的贡院,期间从未出过驿站,也不曾见过其他人,自然无从知晓什么消息,因此不发一言,洗耳恭听。

    这些人沉闷多日,现下打开了话匣子,一言一语,将谢舒如何一夜扬名,到后面举办文社的事情一说,个个都有自己的见解。

    年纪轻一些的还算开明,他们有的甚至还参加过文社,说起来的时候,仍觉得十分新鲜。

    这时,一个年长的老先生却露出不喜之色,他向来觉得这文社不是正统,谢舒还是秀才,拜了姜鸿这样的大儒为师,只知道整日群结集社,不免皱眉道:“此人有沽名钓誉、眩世炫俗之嫌。”

    老先生本就德高望重,他一开口,即便其他人心中有异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反倒是那位主考官含笑打了圆场道:“考试日落才结束,诸位大人要不先喝些热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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