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两个人的坦白局
星期三下午六点,南华路夜宴食府,栀首准时赴约。林蓝一起来的,但她没跟着去包房,而是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等。
服务员敲了两下门,栀首随后进入。
迟泽天站在窗边,屋顶的暖色灯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他戴着耳机,看样子还在跟手下谈公事。
见栀首来了,他眼神示意她先坐,又指指电话表示很快就好。
栀首随意坐到面前的一张椅子上,瞟了瞟四周,没发出任何声音。
自从知道迟泽天回国后,她没有刻意去了解他和他的娱乐影视公司,很多信息都是林蓝告诉她的,她到现在也才知道这两年里国内有几部叫座的电影都是乐辉投资的,而且还签了不少活跃在一二线的影视新人,总之他现在的事业做得算是风生水起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迟泽天挂了电话。
“抱歉,本来应该约别的地方,但今晚下边有个饭局,我不用作陪,只是等结束后必须露个脸,所以就委屈你来这里了。”
栀首不介意,反正来这也不是为了吃饭。
迟泽天拧开了矿泉水放到她面前,“想吃什么?我们边吃边聊?”
栀首摇头,“不用了,这个点我已经吃过了。”
迟泽天眉头微皱,随即讨好一笑,“对不起啊,平时我都是六七点才吃晚饭,是我大意了。”
栀首喝了口矿泉水,“没关系,进入正题吧。”
迟泽天的笑容有些僵硬,抬手松了松领带,拉开凳子隔了一个座位坐到了她旁边。
“咱们分开的这六年里,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我也知道你找过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向你说明两件事。第一件既是关于我,也是关于孟琴的。”
要说清楚他为什么消失的原因,时间显然不会太短,栀首稍稍调整了坐姿,正面对着他。
迟泽天取下了眼镜,先说起了他和孟琴的关系。
“孟琴的妈妈付阿姨是我外婆的保姆,她工作任劳任怨,我们一家人都很信任她。可惜她婚姻不幸,前任丈夫去世得早,二婚老公姓谭,不仅不养家还动不动就家暴她们母女俩。我记得刚上大学那会,有一次这姓谭的还差点把付阿姨打死,那时我便教孟琴收集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听到这,栀首想起了迟泽天大学室友给自己听过的那几段录音,忍不住道:“原来当年你教唆朋友,设计让她爸入狱就是这件事?”
迟泽天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栀首回答:“你同寝室的人在你打电话时偷偷录下的,当时我到处找你,他就把录音给我听了。还说你怂恿的这个女生大概率就是你的女朋友。”
迟泽天很意外,想不到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同学居然能干出这种背刺的事情来。
“既然你也知道,那我解释起来就更容易了。”
他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继续道:“孟琴在我授意下确实拿到了证据将继父关进了监狱,付阿姨也顺利离了婚,可姓谭的却扬言只要出狱就要报复她们母女俩,舅舅为了保护孟琴,将她送去了米国念书。半年后那个女人重病,让我去米国见她”
“那个女人?”
栀首小心翼翼问:“你说的是你妈妈?”
迟泽天的目光瞬间黯淡,轻轻点了下头。
栀首从十四岁与他认识,自认为很了解他,他很孝顺,对舅舅和外婆可谓是无微不至,但对他妈却如仇人一般。高三那年他喝醉住院,那晚借着酒劲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他告诉栀首:他是他妈和一个迪拜男人一夜风流后的私生子,荒唐的是他妈除了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国籍外,其他的一无所知。因此,他出生后才会随母姓。
迟泽天还跟她哭诉:自懂事起,他妈身边就充斥着各色男人。为了逃避这样的母亲,他独自在云城上学,等到他妈跟着外国新男友出了国,他才转学回了珅城。
“那个女人生而不养,我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她的母爱,那次她生病,在电话里恳求很久,我才心软答应了她。当时孟琴得知我去了米国,就从康州赶来见我,结果期间发生了意外”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时有个混蛋袭击了她,我为了救她,错手将对方杀了。”
栀首惊了,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失声。
迟泽天担心自己吓到了她,赶忙道:“你别怕,那混蛋命大没死。”
栀首松了口气,半晌才问:“所以,这就是你突然失踪的原因?”
迟泽天点点头,“当时我被捕了,律师替我辩护说是正当防卫,可目击证人却咬定我是故意谋杀。我被羁押一年多,直到舅舅背着我和对方和解,并赔偿了一大笔钱后那混蛋才撤诉。我本想回国找你,但那时孟琴出现了严重的ptsd,身边离不开人,我只能陪着她留在米国治疗。”
栀首听得蹙起了眉,“那你去米国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你居然一次都不和我联系?”
迟泽天叹了口气,“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不是喜欢迪士尼的小玩意么?我当时买到了绝版的梦幻城堡水晶球,准备等你生日那天送给你,可没想发生了那种事。在被关押的那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官司会不会打赢,如果败诉,自己又将会被判多久,所以就没敢联络你。”
栀首不理解,“既然你都不敢面对我了,那你又回来干嘛?还莫名其妙的,什么都不问就把肖潇打一顿?”
迟泽天一脸歉然,“这确实是我错了。自从孟琴的病情好转之后我就决定回国找你,不管你原不原谅,我都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可当我刚回国,表姐和表姐夫就遭遇了车祸,等处理完他们的后事”
“等等!”
栀首慌忙打断他,“你,你表姐去世了?我怎么不知道?”
迟泽天摇头,“车祸就发生在你生日的一周前,事发地不在珅城,葬礼我们家是秘密进行的,只通知了少数的亲戚,没有惊动媒体,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
时隔四年再想起表姐车祸时的惨状,迟泽天的眼中依旧有泪光闪过。他垂头重重捏了捏眉心,平复了下情绪,再度抬头,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张姐姐的全家福。
栀首起身来看,照片里迟泽天的表姐迟依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抱着女儿一脸幸福的表姐夫邱科洋。
“其实lucky就是表姐的女儿,车祸时她都还没满月”
迟泽天的声音已然哽咽,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他痛苦的样子令栀首有些不知所措。
迟疑着,她还是把手搭到了迟泽天的肩膀上,迟泽天只觉心头一暖,扭头看着她道:“后来我等着表姐的身后事一结束就赶去学校找你,可那家伙,就是给你听录音的那个男生,他告诉我你已经接受了肖潇的追求。我当时痛失亲人,完全没了理智,一看见你和肖潇抱在一起后就又犯了混。”
栀首恍然大悟。
大四那年生日,林蓝为了安慰她,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生日派对,那晚她为了答谢好友,挨个同他们拥抱,迟泽天大概就是正好撞见了那一幕吧。
“花花~”
见栀首陷入回忆,迟泽天握住她的手。
“那次我动手打了肖潇后我真的很懊悔,但当时的心境就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我,加上lucky患上了严重的新生儿疾病,医生建议我们出国治疗,我便带着lucky去了米国。本来我打算在国外独自把lucky抚养成人,可有一次她无意间翻到了我们俩之前的合影,我拿起照片再次看到了那熟悉的笑容,就那一眼,我看清了自己的心。花花,我不能没有你!”
“呵~”
栀首不禁苦笑,心底飘过一声叹息。
当所有的答案在这一刻揭开,她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有震惊有难过有遗憾,却没有真相大白后的如释重负,反而感觉到了悲哀。
她爱了这个男人十二年,也等了他十二年,在她心灰意冷,或者说是移情别恋时,他才姗姗来迟地告诉她:原来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
这叫什么?
造化弄人么?
栀首表情淡然,迟泽天却满心期待,“花花,这次回国,我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原来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从他们那里侧面打听了你和肖潇的境况,在得知你一直单身,也从未跟肖潇好过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
动了动唇,栀首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早在上学那会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可那时我们都是学生,为了不影响到你的学业,我只能等你考上大学以后再向你告白。但那几年舅舅的生意做得很大,我一边帮他打理生意一边上学,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你,我不想做一个不合格的男友,于是又计划毕业时再跟你确定关系,然后我工作你念书,两年后在你生日那天直接向你求婚。”
迟泽天越说越激动,“花花,我离开了你整整六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
“别说了。”
栀首用力抽回了手,“我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过去种种都是误会,那就不存在我原不原谅你的问题。我承认我喜欢你,不谈恋爱也是因为你。我坚守了这么多年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后悔。但你现在要我们重新开始,我可能办不到。”
“为什么?”
迟泽天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在等我么?那我回来了呀,而且以后都不走了。我所有亏欠你的,都会补偿你,加倍加倍的补偿!”
“算了~”栀首冲他摇摇头,“我不需要什么补偿,我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你在一起。”
迟泽天怔了两秒又笑了,重新戴回眼镜,“我知道你肯定对我还有一肚子的怨恨,我不奢望你马上答应我,你甚至可以惩罚我,怎么样都可以。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你等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换我来追求你!”
栀首扶额,“迟泽天,别这样好不好?没用的~”
迟泽天信心满满,“我还没有行动,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功?”
栀首太了解他了,知道此时此刻跟他这样个性的人根本说不清楚,她拿起了包要走,迟泽天紧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我开车来的。”栀首拒绝,迟泽天依旧保持笑容,“那我送你到门口。”
两人一起从三楼下来,等在大厅里的林蓝看见了他俩。等她走来,迟泽天主动打起了招呼。
“林蓝,等很久了吧?”
“没有。”林蓝摇摇头,“你俩这谈话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
迟泽天看着栀首笑道:“不过我跟花花都解释清楚了。”
林蓝也朝栀首脸上看去,她的妆容干干净净的,眼睛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只是她平静成这样,自己反而有点慌。
“花花,你还好吗?”
栀首很自然的一笑,“没事。咱们走吧~”
林蓝点点头,上前几步想立马将人带回家,因为她也想知道这六年里迟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走了啊~”
她冲迟泽天挥挥手,迟泽天道:“下个月肖潇要回珅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
“你,和我表哥有联系?”
“嗯,三个月前我就跟他见过面了,也解释了当年的误会,他已经原谅我了。”
林蓝撇撇嘴,“你动作还挺快。”
“那当然了。”迟泽天想去拉栀首,栀首侧身避开了他,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快速收回了手轻轻扶了下镜框。
“花花,你和林蓝先回去吧,明早我来接你上班。”
“啊?”
不等栀首反应,林蓝先疑惑出声,“你俩这么快就和好啦?”
栀首扯了扯她的袖子,“没有,别听他胡说。”
林蓝又看向迟泽天,他抿着唇问:“你是六点五十从家里出发吧?那明天你七点再下楼,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栀首真是够了,提了些声音:“迟总,我自己有车!”
说完她拽上林蓝要走,迟泽天却像是没察觉她的抵触情绪,坚持道:“花花,七点,不见不散。”
“神经病!”
栀首埋着脑袋,脚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