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书里的配角都有戏
华府正厅，宁王已经等候多时。
此刻的穆之颖身着一袭靘织金蟒龙锦袍，全束的青丝包裹在红玛瑙的象牙冠中，与先前栀首见到的阿飘形象判若两人。他丰姿如玉，形修如竹，左手斜撑着身体靠在太师椅上，右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茶几。
手边有一早就奉来的茶水，可直到凉透了他都没有喝上一口。
宁王从五年前开始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即便在自己的府邸中，也只会吃心腹呈上来的饭食和茶点，在其他地方或者是其他人准备的吃食，他碰都不会碰一下。如果实在避不过，他的心腹也会先偷偷帮他试过毒，他才会放心食用。
厅门口，华云峰见女儿来了，转身上前几步颔首道：“宁王殿下，小女到了。”
栀首留下小刺梨自己进了门，揣摩着丫鬟们向自己行礼的姿势，低眉顺眼道了句：“见过宁王殿下。”
高高在上的宁王微抬起眼帘，深黯的目光迅速扫过她的全身。
这丫头的命还真大！
本以为她早就喂了鱼，没想到她竟被人救了。
穆之颖心头涌起怒意，但嘴上却淡淡道：“无需多礼。”
端正了身子，他瞥了宰相一眼，华云峰会意往后退走，脸上却露出了难言的担忧。
小女儿自小就恋慕这个冷血王爷，可宁王却只对大女儿情有独钟。在华清嫁给太子之后，华灿更是整日幻想能成为宁王妃，种种魔怔行为几乎都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以前她千方百计地想接近宁王，如今宁王亲自来家中探望，这不是刺激她又犯花痴病么？
“灿儿啊，你好好同王爷叙话，切不可僭越。”
华云峰低声叮嘱了一句，栀首点头，“爹，你放心，女儿明白。”
难得一次女儿的眼睛不追着宁王乱瞄，华云峰忐忑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抬手一拜后出了门。
“请问殿下是有何物要交还给小女？”
一等书中的爹离开后栀首便主动对话，穆之颖慢慢起身，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来。
“这是你的？”
栀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和迟泽天共舞时的剪影照，她下意识伸出了手。
穆之颖缩了胳膊，没让她拿到。
之前他派心腹班蔚去下游打捞华灿的尸体时，听闻有百姓已经将人救走了，而这东西正是从华灿身上掉出来的。班蔚将其带回来后，他一看便知这方寸之物是来自那异世，于是怀疑村民们救下的女子并非是华灿本人。
抱着疑问他来到华府一探究竟，结果发现是自己想多了，眼前之人是华灿没错。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栀首想了想回答他：“臣女不知，只是那晚在湖边的山道上偶然捡到的，感觉应该是幅人像画吧。”
穆之颖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或许这张小图正是自己从那异世不小心带回来的，又碰巧被华灿给拾到了，既然是打着归还东西的名义而来，这失主也认领了，那他就不好再强行据为己有。
“拿着，收好吧。”
接来照片，翘首屈膝，“谢谢王爷。”
闻言，穆之颖的神情骤然一变。
作为小说的作者，栀首虽塑造了华灿，但却没有这位原主的记忆，不知道这个时空里的华灿实际上是个几乎病态的恋爱脑，而她的这声“王爷”也让穆之颖刚打消的怀疑再度攀升起来。
因为华灿痴恋于他，每每在无人时总是会模仿华清的语气称呼自己为“子錾哥哥”。
“你方才叫孤‘王爷’？”
栀首懵然：不然呢？
穆之颖抬脚朝栀首又近了一步，挑了挑俊美的桃花目，“你这是在怪孤那晚的失误吗？”
栀首眨眨长睫：男主这表情转换得如此之快，莫非是要演上了？
她看着对方，神情镇定。
穆之颖压低了眉眼，深沉的目光里仿佛流转着无限柔情，只是他这视线虚浮不对焦，一看就知道这眼神戏不怎么走心。
“灿儿，你是最了解孤的，那夜孤是因为亲眼见到皇兄和你姐姐遭遇意外，又被你言语不逊给气昏了头，一时急火攻心才不慎害你落了水。当时孤立马就派了人下水救你，但水流太急，没能寻到你。所幸你最终还是获救，否则孤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这深情款款又满口谎言的男主，栀首不禁莞尔。
想不到自己创作出来的人物居然是这般的活灵活现，短短几句敷衍又苍白的辩解却狠狠立住了男主腹黑、自私、阴狠的人设。
原来穿越到书里亲自目睹角色的呈现比看古偶剧可精彩多了。
穆之颖见华灿笑了，心下莫名一惊。
因为这个笑和她以前那种清澈又愚蠢的笑容完全不同，已经不见迷恋与痴缠，只剩下了玩味和得意。
甚至，从华灿这如炬的目光当中，他感受到了对方似乎有一种俯视众生，洞穿一切的智慧。
“王爷？”栀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穆之颖收起心绪回以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么？或许吧。”栀首淡淡一笑，“王爷若是没别的事，那臣女就回屋躺着了。”
将照片放进腰间的香囊里，她一撩头发直接转身就走。
见栀首出了门，小刺梨便揽过她小声问：“花花姐，和自己小说里的男主正面交锋的感觉如何呀？”
栀首撇撇嘴，“还行吧，他的人设挺稳的。反正咱俩现在的身份是配角，全文总共出场也没几回，没有那么多剧情参与也正好有时间想想回去的办法。”
小刺梨不乐意了，“那在穿回去之前，你怎么也得让我先逛逛京城，尝尝你笔下的那些京城小吃吧？不然就白来了！”
这提议让栀首也不觉心动，之前自己可是有花笔墨描写过这繁华的京城和各种美食的，不吃过了再走，确实有点亏。
“好吧，我答应你。”
“花花姐，你最好了~”
栀首停下脚步，“对了，以后当着外人你别叫我花花姐了，免得穿帮。”
小刺梨点头道：“也是，那我叫你二小姐？”
栀首嗔她，“你都是我义妹了，当然得叫我灿儿姐了。”
“行，灿儿姐！”
在闺房中足足待了三天，两人才等到了出门的机会，可这次并不是宰相大人放她俩自由活动，而是光帝准许他们一家入东宫探望太子妃。
一路坐着马车，起初小刺梨还兴奋不已，可才过了半小时她就坐立难安了，因为这古代的交通工具速度慢不说还颠得慌。
摇摇晃晃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东宫，和电视剧里演得一样，全程从进门到达太子寝殿，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刺梨不过抬头看了眼周围的景色，领路的太监就一个眼神杀了来。
经过数天的救治，太子夫妇俩的命是保住了，但也成了植物人。太子穆天瑞的情况稍好些，偶尔还睁过几次眼，然而太子妃华清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挺挺躺在那，任凭母亲谢宛思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一帮御医仍在忙前忙后，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也好言宽慰宰相和宰相夫人，说是院正张御医说了，太子殿下和娘娘会醒过来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本来只是冷冰冰的文字，可亲眼见到这真人演绎的场景后栀首的心里免不了产生内疚，而当听见书里的亲娘压抑着泪水不敢当着旁人哭出声来时，她也渐渐红了眼眶。
小刺梨以为她是假戏真做，还默默给她比了个赞。
出了东宫，栀首借口说心情不好，谢宛思便留下了惠鸳和美莲达两个丫鬟陪她们逛街散心，小刺梨看着丫鬟手里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穿越之旅正式开始！
朱雀大街上，小刺梨沿途大买特买，大吃特吃，栀首跟在她身后也乐在其中。看着不断往嘴里塞点心的华灿，俩丫鬟同时心酸：唉，从前二小姐为了和大小姐比美，素日里吃得比猫还要少，今天她这般胡吃海喝，想必是化悲痛为食量了。
“哟，瞧瞧这是谁啊！”
“天呐，她居然还有心思吃喝玩乐？”
正当两人带着丫鬟呼呼炫着莲子羹时，几名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们是华家姐妹俩的情敌，人设基本都是大荣的官二代。
栀首瞅了一眼没理会她们，低头继续享用美食。
小刺梨喝光了最后一口甜汤，心满意足地一抹嘴问：“灿儿姐，等下咱们去听戏吧。”
“好啊。”栀首笑应，放下了汤勺。
见她要走，女配们全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穿着粉樱襦裙的女子翻着白眼讥讽道：“看吧，我就说她平时是装出来的姐妹情深，知道姐姐有可能醒不过来了，她这是演都懒得演了！”
“就是就是！”
另一个身披紫花褙子的女子挤到了最前面，丫鬟惠鸳想拦她，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她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
栀首一看：哟，在我的小说里，你竟然敢动我的人？
她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似笑非笑问：“封美如，我跟你很熟吗？”
“嗯？”紫衫女子不由愣住。
小刺梨一看不对，扯扯她衣袖小声提醒她：“灿儿姐，你好像弄错了。”
栀首还没反应过来，又冲那粉裙女子高声道：“夏以春，你上长乐楼找男倌寻欢作乐的事你爹知道吗？”
“什么！夏以春你居然”
剩下的女配们朝紫衫女子投来了吃瓜的表情，她顿时涨红了脸，心虚极了：自己这秘密，华灿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的，我没有~~~你们别这么看着我！”
见她极力狡辩，栀首一拍脑门：哎呀，难怪小刺梨说自己弄错了，原来是给记岔了。
这个穿紫衣的是夏以春，而那个着粉裙的才是封美如。
被对家当众揭穿自己逛男子会所的丑事，夏以春恼羞成怒道：“华灿，你休要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去过长乐楼了？”
栀首抿唇笑笑，好想告诉她：你这则香艳故事自然是在我小说的第一章里咯！
因为开篇需要交代故事背景，所以她才会侧面写下了这么一段。当时为了体现这个登场女配的感人智商，还差点让喝断片的她失了身，但后来想想自己还是笔下留情了。
“夏以春，你想让我把你喝醉后的细节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栀首拂了拂衣袖，平静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威胁，夏以春急得一边摆手一边解释：“大家别听她的，她这是诬陷！”
“切~~！”小刺梨觉得无趣，因为这种实力悬殊的降维打击一点都不精彩。
眼瞅着猪队友败了头阵，封美如只能自己上了。
“华灿，你故意叫错我们的名字，有意思吗？”
栀首摇头，“我也觉得没意思。但像你们这种无关紧要的人，我真的不大放在眼里。”
“你——”
封美如恨得牙痒，小刺梨默默点头：花花姐这气质拿捏得好，这才像大荣第一仕族家的女儿。
夏以春一瞥封美如的脸都绿了，赶紧将祸水东引挑拨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她那脑袋里除了宁王殿下外，其他人都装不下了！”
听到她这话，栀首和小刺梨不由对视。
因为这封美如在小说里是除了华清外，唯二喜欢男主的女配，她能联合其他人如此针对华灿，那就说明这书里的华灿还真就喜欢上了穆之颖。
想不到这两人居然还有感情线？
栀首困惑不已，封美如再次挑衅：“华灿，你别以为宁王殿下屈尊去探望你，你就得意了，宁王殿下不过是听说你失踪了，想顺道去看看你死了没有！”
“就是就是！”夏以春跟着帮腔：“不过就算你姐姐真的没了，但宁王殿下也不可能会正眼瞧你，在他的心中永远只有你姐姐的位子，你么，连做替身都不够资格！”
栀首皱起了眉，自己之前是给夏以春设计过什么口癖吗？怎么她一接话老爱说“就是就是”？
“怎么，生气了？”
见华灿不吱声，夏以春嘴角扬起奸笑，仿佛在说：来啊，来打我呀！
一旁封美如则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戏。
她俩这一招屡试不爽，只要戳到华灿的痛处，她必定会暴跳如雷。
正当所有女配都等着看华灿发疯出丑时，栀首却噙着笑傲然从她们中间走过。
“大家都是配角，何必要给自己加那么多戏呢？姐姐我呢奉劝各位一句，不要整天想着雌竞那一套，好好搞事业那才是正道呢！”
“她，她在说什么呀？”
夏以春一头雾水，其余的人也是一脸茫然。
小刺梨咂咂嘴，“唉，这都听不懂吗？”
她叹着气摇着头，走上前来挨个拍响女配们的肩膀，“我家灿儿姐的意思是——让你们没事多读书多捞钱，少想男人！”
“她，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封美如气得掐腰，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栀首朝她嫣然一笑，“肺腑之言望姐妹们千万牢记，再会咯~~~”
说完，她优雅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在离甜水铺不远处的八仙楼上，立于窗边的宁王看着华灿那风姿绰约的背影，一收折扇道：“有趣！”
班蔚抱拳请示：“王爷，那今日还要派人继续盯着二小姐么？”
穆之颖一飞眼角，“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