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滴鲜血
血族的夜间聚会才刚刚开始,现在正是兴头上。
被赤月笼罩的盛宴不同于傍晚黄昏日落时来的正经。
深夜是属于猎食者的时刻,他们可以在黑暗的掩护下,尽情的展露对鲜血的渴望,将优雅短暂的抛掷脑后,享受难得的放纵。
阿丽娅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有看老黄历。
那东西传闻是人类留下来用来占卜吉凶的玩意儿,她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日期的下方一定写着“不宜出门”这四个大字。
“尊敬的侯爵,”雅克管家黑色的燕尾服拖在身后,得体的弯腰,“扰了客人雅兴,这两位低劣的奴仆刚刚在底下起了争执,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她们为了晚宴的助兴而大打出手,鲁斯侯爵想着咱们血族向来遵从种族之间的礼尚往来,既然下面的人自愿为各位尊贵的来宾献上一场盛大的鲜血表演,那么也不能全然无视这种请求。这本来是不合体统的,又想到长老院说的——两族和谐共生,侯爵仁慈,才让我缅着脸,将不成气候的小仆人带上来。来,两位女士,谁先开始”
他又转过头压低声音威胁道,“可别扫了主人家的兴致,咱们之前在下头说的好好的,这可关乎到鲁斯侯爵的面子。”
阿丽娅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见鬼的面子。
去他妈的自愿献上。
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将被迫说成自愿,将无可奈何的胁迫伪装成高尚的献身。
“我们当然不会在乎这小小的插曲,是吧,丹尼尔?”
“长老院的政策我向来欣赏和认同,都是具有高瞻远瞩的想法。”
“领地上仆人们的心意,那还得是侯爵教导有方。我得申明,我是开明的人,可不是什么激进的种族主义者,仆人就算再难上大雅之堂,咱们也得开个恩,让臭水沟的家伙们见见世面。”
“丹尼尔的平和是远近闻名的,这个我能作证,各位要是有机会,约着去他家庄园周围走一走,街巷里没有一家不传颂他的管教,那可真是赏罚分明,路不拾遗。”
“肮脏的臭虫们也会路不拾遗?您不会是在说玩笑话吧。”
“偷盗者是上帝不容的罪恶,丹尼尔只不过是遵从了圣地的《石典法》。若是盗窃血族的财产,则褪下衣物,扒掉外皮,绑在石头车上暴晒而死,如果是盗窃了同族的财产,交给议会审判,如果是盗窃了奴隶的东西,赔钱就成。”
“丹尼尔先生,您可真是仁慈,用《石典法》管理臭虫们。”
“承让承认,比不上鲁斯侯爵的英明。”
宴会的大厅上充斥爽朗的笑声。
血族们衣冠楚楚的互相吹捧着,三三两两的聚集在银色十字架的周围,品味着醇厚的香甜饮品。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油光发亮的荆棘藤条被浸润在芨芨草制成的汁液中,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清香,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粉色五瓣佛手花,细密的尖刺呈倒钩状,抽在皮肤上起初并不疼,回拉的时候只要技巧用的得当,便能像倒插的鱼勾,将浅层的嫩肉分离出一条细丝拉出,顺带留下长条形的血槽口,稍有恢复不当,化脓腐烂是常有的事。
“两位都是女士,需要谦让一下吗?”雅克管家挂着虚伪的微笑,把手背在后头,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故意拖长语调问道。
“艾玛比我年长,出于礼教,我不能抢了她的风头。”阿丽娅叫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因为她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问题——不能流血。
真是糟糕。
满脑子都想着如何逃离那位大人的掌控,神情高度紧绷,根本忘了这茬。
这简直和把生肉扔到数日没有进食的狼群中一样恐怖。
她一定会被尖利的牙齿活生生的撕碎,刨开跳动的心脏,沾染着黏糊糊的血,混合着腿上薄薄的一层油脂,被囫囵吞枣的分食。
“出于礼教,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丹尼尔的舌头舔着嘴唇,眯着眼睛赞叹道,这个理由很符合他的口味,“雅克先生可别让明事理的好姑娘寒了心。”
宾客们来了兴致,深红色的眼睛或是瞪大,或是微眯着,嘴里抿着高脚杯里的血液。
沾水的荆棘在雅克先生粗糙的手掌中颇有韧性的弯了弯,他高高的扬起手,尽可能让周围的宾客们看到藤条的坚韧与柔软,饱尝视觉的享受。
藤条破空。
发出清脆的鸣啸音。
击落在艾玛裸露的小腹上。
雅克先生是个老手,故意停顿了几秒,待红色的鞭痕显出一条拇指粗的凸起肿,再收手往后一拉。
倒刺钩住皮肤,拉住肉丝,猛地往外带出血线。
滴滴答答红色血液落在漂亮又华美的地毯上。
散发着海洋生物特有的腥臭。
血族们的脸上先是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又七嘴八舌的说着鄙夷的话语。
“肮脏的臭虫。”
“令人作呕。”
“可惜了这毛毯。”
“海洋里的动物再模仿人类的外表,也学的不伦不类。”
“听说过两百年前的长老院叛逃事件吗?那些被圈养的人类策划的,将自己的脊髓强行混入海洋生物的基因,成了不伦不类的难吃怪物。”
“有所耳闻,你有特别的秘辛?”
“三光年外的克特尔星系,凯撒将军打下来的地方,新开了一个度假区,还能狩猎虫族,比帝都宽敞,咱们去那喝一杯?”
“荣幸至极。”
艾玛的嘴被堵上了,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出痛苦的呻吟,眉毛拧成一团,面目狰狞的瞪大眼睛,脚背崩的直直的,大拇指下压,试图扣住些东西减缓痛楚。
她就像是盛宴上的调味品,又仿佛是无关痛痒的背景乐,徒劳的求救。
细碎的伤口布满腰腹,宛若交错的沟壑。
“好了,该一下位懂礼教的小姐了。”雅克管家拿荆棘鞭子的粗柄处,抵着阿丽娅的下颚,微微向上挑起。
血族们继续谈论着刚才的话题,只不过眼神颇为实诚的瞄了过来,盯着十字架上的孱弱羔羊阿丽娅,饶有兴致的评头论足。
“这个小家伙好香。”
“总觉得有些面熟。”
“您这个套近乎拙劣了。”
“她长得可真漂亮,你们瞧她的脖子,让人很有食欲的感觉。”
“约克先生,是饥不择食到要赡养一只宠物来暖床了吗?”
“瞧您这话说的,让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雅克管家像是展示商品一样,绕着阿丽娅走了一圈,扬起手,再一次举起了荆棘藤条。
阿丽娅把眼睛死死的闭上。
她觉得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成为血族们口中的餐后点心。
被活生生的撕碎,掏空,吞食。
带刺的荆棘藤条破空。
发出短促的声响。
“哗……”
一道熟悉的威压自上而下的袭来。
裹挟着浓厚的信息素。
散发着醇酒的气息,还参杂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水汽薄荷味。
血族跪倒了一片。
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喘气,把头紧紧地贴在脏兮兮的地毯上,之前的优雅与嫌弃被抛掷脑后。
玻璃杯跌落在地上,红色的鲜血浸润了厚厚的地毯,散发出暗红的色泽。
藤条也随之掉落。
在地上滚了几圈,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
“鲁斯,过来。”
“这就是你的觐见之道。”
菲特斯亲王悄无声息的出现,半靠在宴会楼梯上的花雕栏杆上,手慵懒的耷拉在突起的圆柱上,慢悠悠的抚摸着精巧的蝙蝠木雕。
他松松垮垮的套了一件黑色的长袍浴衣,金色的发丝滴着水。
猩红的眼眸微眯着,神色如常,却让人感到他因为冒犯而不悦。
在发怒的边缘游离。
血族的最大的特性是近乎残忍的占有欲。
分拨到自己领地的猎物,若是被偷窥了,就算是跑到星系的尽头,躲藏到黑洞的奇点里,也要把人揪出来。
他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那个呆呆笨笨的仿生人回来,耐着性子出去瞧上一眼。
恰巧看到自己的东西被绑在银色的十字架上。
灰头土脸的流着泪。
惨兮兮的哭泣着。
旁边还有嬉笑的血族们,带刺的荆棘高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