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灵宝无情
众人一惊，却没有立刻放下兵器，月禾有点急了，喊道：“你们听见没有！全都放下兵器，谁也不准伤害我阿娘！”阿娘？难道李灵微是月禾的阿娘！
滕王又叫道：“你不仅四十二岁，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李灵微脸色微变，情绪稍微有激动，只是一瞬，又恢复成那个冷冰冰的少女面孔：“别叫我阿娘！我生下你，尘缘便已了了。你我之后便是路人。你修你的风流红尘，我遁我的灵宝无情。”
月禾哭道：“阿娘！！阿娘！！他们要伤你！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坐视不管。”
李灵微轻轻哼了一声，在没有说话。
月禾见她冷冰冰的面孔，似乎半点情谊也无，泪水成串零落下来。
十六郎道：“她并非对你无情，不过是想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罢了。毕竟，你一连害了两个人的性命，怎么也逃脱不了死罪。”
“住口！”李灵微对十六郎喝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没有早点设计杀了你！”
“那可真是遗憾了。我还要多谢玄机真人多饶了我一些时日，让我有机会查清真相。”
十六郎道：“月禾姑娘，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洛阳这么多道观你们这些姑娘不去，偏要闹着来这偏僻的红鸾星君庙。后来，我问了其他那几个牡丹娘子，大家都说好像是你提出的建议，说是这里的红鸾星君庙灵验无比，这才怂恿大家来此。我本来没有怀疑你，直到听到周蜜儿说凶手曾对她说‘我欠你的情，已经全都还给你了’，这就说明，凶手和她是认识的。”
月禾道：“哼，她作为洛阳头号牡丹娘子，认识她的人自然多的是，凭什么说是我！”
十六郎道：“可同与她出身金顶牡丹楼，来到此处的‘同伴’只有你、小谭还有茜草。其他两个人已经全都死了，你难道不是嫌疑最大的么？而且你排位第四，如果前三名都遭遇不测的话，你难道不是最大的受益者么？”
“呸！”月禾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狗眼看人低！那些虚伪的名声我根本不稀罕！”
“我知道。”十六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作为一名天资并不高的乐姬，你经常遭受同伴的欺凌，日日年年，这一点点的委屈逐渐让你难以忍受，再加上你自幼遭到生母抛弃，性格看似软弱，实则阴险偏执，你时常虐杀小动物以发泄自己的情绪，而且怕是在很久以前，你便萌生了杀死同伴的念头，欺压你最甚的茜草便是第一个对象。”
“你怂恿姑娘们让滕王带你们来到西郊猎场，为的就是在你生母李灵微的红鸾星君庙中动手，因为这里的一切你都非常熟悉，而且你知道，你阿娘擅练丹药，而且最近在练一种水火丹，能够去腐生肌，其中有一味配料十分霸道，便就是能够削肤噬骨的佛酸。你趁你娘不在，在丹室盗取了大量佛酸，偷偷加在了茜草的胭脂和头油里面，你知道她每日清晨梳洗之后，会趁头发还湿的时候进行护理。你为了制造是鬼怪杀人事件，还在她的吃食里加了少量五毒散，让她丧失痛觉。”
“你又趁小谭在藜芦池沐浴之时亲手杀了她，又在池水中倒入大量的佛酸，却没想到听见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了仆役抽动围栏木板的声音，你急中生智，用傀儡术操控尸体，但是你技艺不精，只能将她的脸蒙上，让她倒着走入水中，尸体入水化为白骨的景象让仆役受到极大惊吓，你又尾随他到了柴房，模仿和尚念经的声音，说出‘地狱已满，只能披上人皮重返人间’之类的话吓唬他，以至于仆役神志失常，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传言中的辩机和尚。”
“可是你上丹室偷东西的事情很快就被你娘发现，她如此聪慧，又岂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她假借茜草挪动前殿八卦悬镜一事作为噱头，谎称东方有邪祟，其师让她来前来助我，实际上是名正言顺的跟着我们，看看我们到底查到了什么程度。可她却知道佛酸此物如果大量投入水中可能并不能够完全相容，所以她一进到藜芦之外，闻到了那种酸腐之气就知道大事不好，于是着急闯入案发现场，往池水里投入了其他东西，好让尚未溶解的佛酸消失殆尽。至于那是什么东西，你们道家炼丹密法，我就不大清楚了。”
“为了掩盖你杀人的事实，你啊娘只好将计就计，将周蜜儿也困在这红鸾星君殿中，本想一并了解了她，却没想到你即使赶了回来，并阻止了她。这不是因为你想还她什么情谊，而是你明明白白的知道，周蜜儿正是这十三巽位升仙阵的阵眼。这也正是你为何挺而走险，要在这皇家庙宇动手的原因，因为你知道你娘十年来一直醉心研究怎样使辩机和尚成仙，而她却一直找不到最重要的阵眼之人你将周蜜儿带来此处，主要就是为了完成你所谓的孝心，费劲心机地想让你阿娘正眼看你一回。月禾，你说，我说的对么？”
月禾没有说话，却早已泣不成声：“可是可是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她却却从未正眼看我一回我在乐坊糟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委屈她也从未安慰过我又一次她们她们欺负我，让我在碎玻璃上跳舞跳的我的脚全都扎烂了我以为她能抱抱我可她可她却连问都没问我一句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妨碍她修她的道辩机还没死的时候，我总偷偷去他的庙里偷吃施主们给他的供养那时那时她她还能偶尔看我一眼，可是自从辩机死了之后，她就再也不理我再也不与我多说一句话了。”
李灵微突然激动起来：“你还有脸说！那年若不是你贪玩儿，从狗洞钻进高阳公主下榻的客堂，拿了她的枕头出去，又跑到辩机的寮房吃他的馒头。怎么会被贼人盯上！辩机又怎会被人诬陷与高阳公主有私情！辩机和尚因你而死，若不是如此，我怎会在这十年间日日钻研让辩机得道成仙！”
原来当年竟是这样！辩机和尚真的是冤枉的！
往事一幕幕重新浮现，一时间，自责、悔恨、委屈从月禾心头涌起，她先是啜泣起来，然后耸着肩膀，泣不成声。
十六郎叹道：“即使是这样，因为一人之命，而害众人之命，若是辩机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成仙。”
“那个第四你别哭了。”滕王被人刀架在脖子上，看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不忍，便说道，“即使成不了仙也无妨，本王在这里替你们做主，你们随我去殿前与圣人说明真相，我定会还辩机和尚一个清白！”
李灵微怒道：“什么清白！若是能还他清白，高阳、李恪的清白他李治也能还得起么，奸臣当道，长孙无忌在位一天，他谁的清白也还不了了！孽障！你哭什么，快把你那不值钱的泪水收回去，少脏了我的道门清净之地！”
月禾：“阿娘为何连你也瞧不起我！”
李灵微：“好好的良家女子你不当，非得自卖贱籍，我如何能瞧得起你！”
月禾：“我这样做还不是能离那个人近一些”
李灵微：“孽障！那个人不过是带你来这个世上，除此之外，与你毫无瓜葛，你又有何流连于他？！”
谁都能听出来，她们两人口中所说‘他’的是月禾的阿耶，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很明显，李灵微对他毫无感情，而月禾却在渴求一份父爱。
听到这里，滕王便站不住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脚又又又又又麻了。
“那个第四你别激动啊~~你把剑给本王挪挪呗~~”滕王哭道，“你你你你你，你别随便动啊啊！本王的脚不行了啊啊啊啊啊！！！”
“闭嘴！说了多少遍了。我叫月禾！不叫什么第四。还有！你给我站起来！
此时滕王已经半仰在月禾身上，脖子上被短剑划出了一道血口，他又哭道：“啊啊啊啊啊啊！！第四，你轻点，本王疼疼疼！！！呜呜啊啊啊啊啊，你到底有没有经验啊~~~”
月禾的身子承担了滕王大部分的体重，压得她往后倒退了三步，嫌弃道：“你怎么这么重！赶紧给我起来！！！”
滕王道：“不是本王不想站起来第四姑娘，你这事做得太突然了本王一到这种时候就容易浑身瘫软，只能躺着下回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记得提前说一声好让本王有个心理准备”
月禾吼道：“混蛋！不会有什么下次你们还不赶紧让开，再不让开，我就在他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滕王：“听她的，你们都听她的，本王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还不想死。呜呜呜，小石榴，你快救救我啊~~~”
两方僵持不下，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被丢在地上的虫茧，毫无征兆的，竟然动了！白色硬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上面裂开了一条大口！
滕王哭道：“小石榴~~~你可害死我了！你不说里面就是一副辩机的枯骨么，怎么还会动呢！”
十六郎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难道里面的枯骨真的要成仙了？
只见李灵微仰天长笑：“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辩机！你成仙的时辰终于到了！就让我再为你护法，祝你荣登仙界！”
“李灵微！你害了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住手么！”十六郎道，“众捕快听令，捉拿要犯李灵微！”
“是！”
众捕快欲将李灵微团团围住，月禾见状，立即慌了神：“你们不要滕王的性命了么？！”说着，便要拿短剑向滕王胸口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刀影闪过，月禾的腕骨被这力道瞬间震碎，短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再一看，滕王已经失了重心，向后仰去。
滕王嗷地一声，本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可下一秒，自己的脖领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揪住，瞬间自己又站了回去。
滕王睁大眼睛像那人看去，竟然发现挡在自己前面的是那个小侍卫，而月禾已经被他瞬间制服住！
滕王突然觉得这个小侍卫动起手来的姿势怎么这么熟悉，再看那双藏在乱发中的眼睛，炯炯如虎，明亮异常，这哪是什么小侍卫，根本就是裴戎假扮的！
原来裴戎竟一直跟着自己在这大殿之中，还在暗中保护自己！
滕王一时五味杂陈，又感动又尴尬，尴尬自己怎么刚才没有认出他来，只呵呵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问道：“裴裴崇德？！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戎瞥了他一眼，没有答应，滕王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那边乒乒乓乓地已经打了起来。
李灵微着实厉害，一人连对七八个人根本不在话下，捕快这边居然还渐渐落了下风。
裴戎果断递回了短剑给滕王，简单说道：“你负责看着她。”
“哎哎哎~我我怎么看着她呀~~~”滕王没得到回应，只好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月禾，默默地把短剑又架回到了月禾的脖子上，“没办法呵呵第四，风水转的可真快啊~~~”
月禾无心再搭理他，只是焦急地观着那边的战局。
果然裴戎加入了之后，李灵微逐渐抵挡的吃力，败下阵来，她边退边打，很快就退到了神台边上，脚下就是那具还在不断抖动地虫茧。
裴戎杀伐果断，定不会给她退路，一刀便刺向李灵微的小腹，李灵微虽然扬身躲闪，还是被刀刺入身体了两寸深。
她忍着疼痛，翻身跳上神台，端起神台上的一碗水，往里吹了三口煞气，拔出身后的桃木剑，掐剑诀，在空中虚指写了‘铁煞摄’三个字，高喝了一声：“五雷行令！请众仙借臂！明白批报！”
此言一出，外面的艳阳高照立马变了天，红鸾星君庙仿佛一座铁质囚笼，被无形的黑气团团笼罩，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殿前，雷光炸裂，裹挟着一股黑气旋转直入，扑在众人身上，紧接着，砰砰砰几声，八扇大殿门轰然关落，殿内所有红烛瞬间熄灭。
再看李灵微，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刚才因为中剑的痛苦表情荡然无存，她睁开眼，眼中竟然射出两道逼人的锋锐之气，再一看，她的瞳孔似乎变成了蓝色。
滕王大喊：“糟了！崇德，这是道家的封臂之法，她现在已经是封凡人之臂，借使了神将之臂！”
裴戎横了眉：“装神弄鬼！”一刀劈向李灵微，没想到她居然用桃木剑轻轻一搪，裴戎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剑气排山倒海挥向自己，裴戎不禁向后退了三四步。
那力道，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众人一看裴戎一人抵挡不住，全都一涌而上，只见李灵微竖指虚放唇上，口中念道：“十二小仙听令，下神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