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极限一换一
玄机真人带着白杞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门，众人还没等开口，白杞小道就指着十六郎和阿诗弥告状道：“师父！就是他们，把您炼了一个月的丹药全都给糟蹋了！”
“无量天尊！”玄机道人施了个礼，转向了十六郎，她一抬头，众人又吃了一惊。
玄机确实还是昨晚那个玄机，身材干瘪，长得跟老榆木树成精似的，还穿着那件硬撅撅的大红色道服，可是她那双眼睛确是睁着的，贼亮贼亮，气势也照昨夜强悍不少，简直与昨天那个畏畏缩缩的老女人判若两人。
最惊讶的还要数滕王，昨晚儿他还曾对着这榆木精感叹美人迟暮，可今天他却一点也叹不出来了，只能指着她那双眼睛吃惊的问：“你你！昨晚你不说你是个瞎子么？！你怎么又能看见了？”
玄机道人：“滕王殿下，贫道只是说我的天眼瞎了，又不是说我真瞎了。”
“啊？”可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滕王还在纳闷，玄机道人已经转向十六郎，开始兴师问罪：“李大人，我不过出庙半日未归，而且已经派了弟子协助你查案，为何要毁我丹药，又要破坏红鸾星君神像，还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意图害我仙家修行？！”
“哦？”十六郎指着地上那坨虫茧，问道，“真人口中所说仙家，可就是此物么？”
玄机真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这就是本庙的尸解仙。”
尸解仙，指由尸解而成的仙人。《云笈七签》中有记载：“夫尸解者，尸形之化也，本真之炼蜕也，躯质盾变也，五属之隐适也。”说白了，就是人得道之后遗弃肉体仙去升天，或者遗留一件物品，比如衣服、比如杖、剑或某种随身武器，然后肉身消失升天。
“就这玩意？”阿诗弥指着地上那坨白色的东西，“老道姑，你可别骗人了，谁知道你从哪个深山老林里翻出这虫茧，拿到这里说是什么尸解仙糊弄人。这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哪个仙家临走之前下的蛋？”
“大胆！折辱仙家，禁言！”玄机真人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黄符粘在了阿诗弥的嘴上，阿诗弥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阿诗弥怎么扯那黄符也扯不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阿诗弥！”十六郎脸色逐渐阴沉，转向玄机真人，“玄机，你涉嫌连害三条人命，如今本官尚未审你，你却又先伤人，你如此行事，难道是想与朝廷对抗么？”
玄机真人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惧色，不过听到‘与朝廷对抗’几个字，还是迟疑片刻，挥掌把阿诗弥的黄符拂了下去，说道：“李大人，贫道从未敢与朝廷对抗，这位小郎君对仙家出言不敬，我不过给他一些教训罢了。”
“对仙家出言不敬？”十六郎抬眉，“阿诗弥并未说错什么，真人的这位尸解仙，怕是还未成仙吧？”
并未成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的玄机真人腿一下子就软了，险些摔在地上，颤抖着说道：“你你说什么？”
十六郎：“先不说你把它藏在红鸾星君神像中，欺骗善男信女为它日日供奉香火，就算是你摆出十三巽位升仙阵，它也成不了仙。”
“十三巽位升仙阵你怎么知道”玄机真人说了一半，并没有接下去，反而勃然大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说它已成仙便是成仙，它在此处已经修化了十年之久，仙身早已归位，才能保佑我庙信徒这些男男女女姻缘顺遂，你等凡人懂什么！”
十六郎：“我确实是凡人，不过我猜，你这里，不过只是辩机和尚的一副枯骨。”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玄机真人的脸色更是完全变了，那股嚣张气焰顿时荡然无存。
“看来我猜的没错。”十六郎道，“这里装着的正是辩机的尸首。”
“原来真的和辩机和尚有关系！”滕王惊讶地问道，“难道十年前辩机的尸体就是被她偷的？小石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十六郎转向玄机真人，问道：“事到如今，你做的这些事情全都败露，真相是由你自己亲自来说，还是我来说呢？”
玄机真人不语，用苍老的一双眼睛恶毒地看着他。
“那还是我来说吧。”十六郎道，“事情要说到贞观十二年的那次佛道儒三家辨法，你与辩机和尚一同受邀列坐金銮殿前，那年，辩机虽然不到二十岁，但已经是大总持寺萨婆多部学者道岳的首席大弟子，精通大小乘经论。你也是深谙道学精髓，而且道法似乎更胜一筹，处处能辩驳于他，不过，却在一个地方与他争论不下，谁也不能说服谁。那就是如果世间有一高尚德行之人，有救世之功，不信道也不行佛，那他死后，是会成仙位列仙班，还是成佛进入西方极乐净土？
这个问题由先太子提出，佛道两方争执不下，在辨法大会上并没有得出结果，你为人偏执，在会后，又多次去去找辩机论辩此事。这一辩，就辩了许多年。你与辩机虽然信仰不同，却因为同样致力于潜心悟得世间真理而惺惺相惜。直到有人莫名其妙地在辩机住处盗取了一个枕头，并说那是高阳公主的，高阳和辩机这段隐秘的地下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被人揭露出来。
你知道以后十分震惊，且不说你相不相信辩机竟然与公主有私情，即使你不相信，但也已经没有时间为辩机证明清白，因为他很快就被腰斩了。
这时，你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计划，你想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能够证明你们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那个议题，大德死后，到底是能成佛，还是成仙？
如果能让一个和尚成仙的话，岂不是从事实上彻底击败了释教所有的理论体系？
所以你盗取了辩机的骸骨，并将它藏于你庙中的红鸾星君神像中，受香火供奉，又为了确保他能顺利升仙，设置了十三巽位升仙阵。
这个计划不算是丧心病狂，最为可怕的是，十三巽位升仙阵，需要十三个生辰八字与八卦阵位相同的小仙护阵，而巽位上的那位小仙，就是阵眼，这位巽位小仙，需要丁酉年腊月寅时生人，五行属木。这个人，就是今年的洛阳牡丹花魁——周蜜儿。”
周蜜儿脸色苍白，吃惊地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丁酉年腊月寅时生人，五行属木”
滕王道：“照你这么说，是玄机真人把周蜜儿砌进神像之中，她要是巽位小仙的话，那其他的小仙不也是真人！？”
十六郎脸色阴沉道：“你说的没错。”
“如果巽位小仙是周蜜儿的话。”滕王的视线在殿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到周蜜儿的脸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叫道，“啊！那岂不是这些小仙像里面全都是活人？”
十六郎：“大抵早已经不是活人了。我们在袇房找到的瓷娃娃，最早那件，应该在十年前已经制成”
十年前！？众人听了全都觉得毛骨悚然，难不成这庙里所有的仙像全部都是死人！
滕王旁边那个小侍卫抽出佩刀，一刀斩断身边那个拈花仙姬的手指，绸子粘的花朵落地，泥巴手指断面竟露出来两节白森森的骨头！
滕王：“真的是全部都是泥糊的尸体！！那岂不是我们与这么多死尸在殿里一同呆了这么长时间！？小石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六郎：“我起初也不太确定这些真的是活人制的仙像，知道我看到了真人喝的所谓的茶，嗯也就是殿下昨夜喝的那种加了‘盐巴’的茶。”
滕王：“那茶味道着实奇怪，直到今天我嘴里还有那种怪味。”
“那根本不是什么茶，而是为了防止尸气侵入体内的药。配料与制作人体标本的‘金汤’差不多，只不过多加了味盐巴与前院种植的胡卢子，两者都有很好地防腐作用。在遥远的密昔儿国，国人会用胡卢子和胡椒，将他们的国君法老尸体制成干尸，使得死后尸身万年不腐。真人长久的生活在庙中，恐怕也是害怕尸气入体伤身，才会日日饮用此药吧。”
“混账！竟然让本王喝了那么恶心的东西！玄机真人！你可知罪？！”滕王大怒，几个侍卫立即拔出刀来，对准玄机真人。
玄机真人立马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滕王殿下！李大人！贫道知罪了，贫道只不过是想证实我道家比释家更胜一筹，误入了歧途，还请殿下饶恕我的过错。”
玄机真人告饶的态度转变来得太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失去了刚进殿时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变成了一个被人一戳破就伏法的罪犯，这种转变，让十六郎不禁骤起眉头。
“饶恕？”滕王道，“我们要是晚来一步，这牡丹花神今日就香消玉殒了！你说，这些护法小仙里面的人，都是如何惨遭你毒手的？”
玄机真人战战兢兢道：“这些都不是贫道害死的，这些除了几个是在这围猎场被虎豹猎杀了的下人基本上全都是我算准了八字，花重金买的死人。”
滕王问道：“既然加上周蜜儿，你的十三巽位升仙阵已成，那你为何又要杀害茜草和小谭？”
“如果你们没有查出来辩机尸骨的事情只会把这个当做一个鬼魂作祟的事情来看，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玄机真人连连叩首，“殿下，大人，我甘愿伏法知罪，愿意接受惩罚，不过，这些都是贫道一人犯的错误，我徒儿白杞年岁尚小，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参与这些事，请大人不要惩戒与她，还她一条生路吧！”
这玄机真人还算是有情有义，到了这个时候，最先想着的居然是自己年岁尚小的徒弟，刚才真相被揭露的时候，小白杞的表情与大家一样，非常惊讶，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师父所犯下的罪孽，此时更是泣不成声，哭着道：“师父！师父！你不可以不要徒儿，师父对徒儿有养育之恩，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
“孩子！不可以胡闹。”玄机真人喝道，“我相信李大人会秉公办理这件案子，查明真相。李大人，请将我收押候审吧。”
“好一场师徒情谊。”十六郎看着师徒两人泪水连连，却露出了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沉声说道，“可是真不巧，前几日洛阳发生了几起大案，大理寺牢中人满为患，真是完全没有地方再开一间女牢给你师父。这样吧，小白杞，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能够帮帮本官，直接把你师父就地正法的话，这件案子我也不再查下去，而且宣判你无罪释放如何？”
滕王听后直接愣了一下：“小石榴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符合程序？照例，死刑犯也是要刑部复审的”
“殿下。”十六郎打断道，“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这点量裁权还是有的。况且，你难道不想看看，自由与师徒情谊，她到底会选择哪一个？且不说玄机真人杀人、伤人、亵渎国祭之地等多项罪名已无法洗脱，最迟到秋后就会被处决，作为她惟一的弟子，白杞小道恐怕也会连坐的吧？”
滕王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听他讲完，也十分感兴趣：“你这么一说，本王也是想看看呢。”
说罢，滕王便扔给小白杞了一把匕首：“那你就来选选吧。”
匕首当啷一声落在白杞前面，小白杞哇地一声，直接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师父！！他们逼我杀你！他们怎么能这样！！！呜呜呜呜呜呜！！！”
玄机真人也是声泪俱下：“孩子。好孩子，你别哭，你年纪小小，辩机死的时候，你尚不经人事，师父做的这些事情跟你都没有关系，你的人生还有大把的好光阴，现在滕王殿下和李大人开恩，给你机会免去牢狱之灾。师父不会怪你。你动手吧。”
说着，玄机真人便盘坐在了原地，闭上了双眼。
庙内烛火忽明忽暗，照映白杞苍白的小脸，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紧接着，她突然握紧拳头，有些颤抖地站立了起来，看来不消片刻，她的内心已经做了某种决定。
她拾起匕首，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师父走了过去。
看着她的样子，玄机真人内心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好孩子，生死早已有定数，你住我登上仙界，我也好亲眼去看看，辩机和尚到底在不在里面别害怕，不过刀刃白红一瞬，我已入定，是不会感到疼的”
师父慈爱的面容让小白杞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玄机真人留下了两行清泪：“好孩子，动手吧。”
“师父师父养育之恩，弟子来世再报。”小白杞大喝一声，高举匕首，狠狠地往玄机真人胸口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