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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生不灭,本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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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声与烟花燃爆的声音混在一起,无从分辨,谁也想不到,无量阁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剧变。

    围观百姓本来以为典礼结束,纷纷离场回家,没想到无量阁居然暗了半面,都以为还有什么其他后续节目,又通通驻足观看。

    只见无量阁四楼檐上,有个人垂直立在栏杆上,一晃神的功夫,又似蝙蝠斜身倒挂在下面。

    百姓刚想叫好,却见那黑影兀地晃动了两下,然后竟径直地栽了下去!

    契苾何力重重摔在楼底水龙车上,生死未卜,而这一切,全都淹没在窗外绚烂烟花的震天声响之中。

    “契苾将军!阿诗弥!!”

    底下没有人回应十六郎,只有崔束和步步逼近,十六郎想反抗,却被他一把抓住。

    “有本事你杀了我!”

    崔束和猛地掐住他的脖子,轻蔑地笑道:“杀了你?不,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人啊,只靠小聪明是没有用的,就像你,在我面前,就像一只可怜的羊羔一般,任人宰割。”

    “我不会杀你,我会亲眼让你看见,这里沾满你们唐人的鲜血,然后嘭!”崔束和张开右手五指,口中发出爆破之声,“完成你们虔诚的心愿,就是送你们全都上西天。”

    “难道你就是与愿尊者”十六郎被他掐的脸色紫青,却根本无法甘心接受这样的事实,依旧咬着牙道,“不会的,你不会得逞,有人会阻止你的,一定有人会阻止你的!”

    “你说那个裴山君么?”崔束和挑起唇角,“晚了。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这阁底幽暗的水道之下了,就像一条没人要的脏狗。”

    裴束河松手放开十六郎,十六郎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裴束河略带悲哀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做梦了,所有的保卫都已经被我调离,今晚,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

    楼顶,《楞伽阿跋多罗宝经》的诵读声字字如虹,冥冥不绝:

    “佛说与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离自性。”

    “不生不灭,本来寂静。”

    裴戎盯着对准自己的十几支连弩,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加上王袛,他们只有八个人,而对方有二十七人之多,双方距离不过十几步,就算有能耐三打一,身手也快不过箭速。

    裴戎缓缓流下冷汗,还是目光镇定地扫视眼前这些人,企图寻找出来对方的破绽,最终把目光停在金翅脸上,嘴角上挑,说道:“哦?小翠,怎么不伺候你家小姐了?与这些男子来这又黑又脏的地方做何事?”

    对方众人发出一阵哄笑,金翅瞪了同伙一眼,这哄笑又被生生憋了回去,他本来就是生的男身女相,瓜子脸,水蛇腰,免不了总会被人故意调戏奚落,当初百济王上挑选潜入洛阳的探子时,在崔束和和他之间挑选化作刘钰璎的人选,臣子们都认为他办事麻利,反应机敏,是刘钰璎当之不二的人选。可王上只用一句“出身市井,风尘气过重。”便否决了众人的提议,选择了出身武士世家的崔束和来执行这项任务,而他只能化为女婢作陪衬,日日端茶倒水。

    他对崔束和是又妒又恨,这种心绪在刚才他和同伙谈话时被裴戎敏锐察觉,又见他头上插了支不符合婢女身份的白玉金钗,就知道此人很是贪慕虚荣,不甘于自己的低贱身份。裴戎故意戳及他的痛处,果不其然,金翅当即恼羞成怒:“你这大理寺的狗,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裴戎又笑:“我是大理寺的狗,所以我才最知晓何为贵贱亲疏,不然为何你只能扮做丫鬟,而人家演的却是风光无限的鸿鹄四小姐?”说完,他还有意无意的瞟过金翅,对身边王袛笑了笑。

    同伙见情形不对,紧忙道:“金翅,莫要听他挑拨。”

    金翅吃了药,正处在一种亢奋的难以自控的状态,气急败坏地骂:“王八蛋!我这就叫你不得好死!”他一把夺过同伙的连弩,对准裴戎便射去一箭。

    裴戎急速伸出刀柄一挡,那弩箭偏转方向,朝他们身后右上角的壁灯射去!

    壁灯顿时熄灭,河道里豁然暗了九分,只能隐约见几人的身形翻转腾挪,随后是弩箭乱射,刀兵相向的乒乒乓乓声,待到又有几个搬运雷火的小厮擎着火把赶来,还没等问出口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厮胸口便中了一箭。

    金翅满脸带血的从暗道中退了出来,不过是个弹指的功夫,刚才气势汹汹占据优势的二十几人不过剩了七人,而裴戎一方,只折损了两人。

    裴戎喊道:“王副官!这里交给我们,你赶快去报信!!”

    王袛虽不恋战,但这里全都是鱼雷火,不解决这些人,极易生变,回道:“裴少卿,敌多我寡,你们行么?!”

    裴戎边打边道:“我们撑得住,速去通传右相,崔束和还在上面!!”

    提到崔束和,王袛心底为樱妹报仇雪恨的那股急迫心情一下又占了上风,当即扭头边走。

    见有人要去报信,小厮们一下子全部冲了过来。可此时他们已经失了先机,哪里是裴戎等人的对手,奈何敌人人数太多,后面还有许多敌人往河道里冲,纵使大理寺捕快的功夫再好,也变成了一场靠人数的拉锯战,难以脱身,场面一时间十分焦灼。

    流出河道的水流变成了殷红色的血水,染湿了鱼雷火的麻布裹袋。

    金翅浑身是同伴的鲜血,却满脸阴森的从战局中缓缓退出来,逆着人群,脸上是癫狂的邪笑,他突然冲着外面大喊道:“勇士们!开闸!”

    开闸?!开什么闸?

    只听一阵沉闷的铁索摩擦声音之后,不远处传来隆隆的巨大阵响,还没等众人反应,猛烈的水流从暗道中咆哮地席卷而来。

    瞬间流水像猛犬一般,将裴戎,捕快和一众百济人全部扑倒!冰冷的河水中,居然掺杂着像是火焰一般灼热的东西,不断擦过裴戎的皮肤和衣衫,所遇之处,就像被流焰烧过一般疼!

    这种冰火两重天令人难以忍受的奇特煎熬在裴戎勾住水车,翻身而上的刹那间停止。

    他浑身湿透地站在旋转向上的水车向下查看,那卷在水中的炽热,竟然是一盏一盏的佛焰灯,而越来越多的佛焰灯还在从入水口不断地往里涌入。

    而另一面的出水闸口之前,居然有一道二十尺余长的拦污井壁!使得这些佛焰灯只进不出,全都汇集在这铜柱中央附近!

    一只佛焰灯的热量都能将皮肤严重烫伤,如果数不清的佛焰灯附在鱼雷火上,必定很快达到燃点,将水中鱼雷火引爆!

    打开闸门的那些该死的百济人,已经攀上墙壁上的铁梯,从出水渠上面的暗道里逃了出去!

    逃走的一共有七八人,走在最后的人有些奇怪,戴着一件黄色僕头,从僕头边缘垂出来一截辫子,搭到眉心,临走的时候,还望这边看了一眼。

    裴戎感觉这个人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牧琼他们还在底下与剩下的人厮杀,完全没有注意到水越长越高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该死!怎么会这样!!

    裴戎眼见金翅从水中冒出头来,攀上了对面的铁梯,这人真是狠毒,不仅要治我们与死地,竟连自己同伴的性命也不顾了!

    裴戎当即挥刀砍杀被水冲过来的一个小厮,踢起他的斧头,朝金翅踢去!

    铁梯被斧头斩断,金翅一下从上面脱落下来,眼见自己蹬不上不去了,这金翅居然转身游回来,也攀上了旋转的水车!

    金翅癫狂地冲裴戎叫嚣:“唐狗!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

    “混蛋!!”

    裴戎本不想抓他,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这眼前的困境,可这家伙竟然抬起手臂,对准水里一个正在厮杀的捕快,勾动手指,一只袖箭居然从袖中射出,那个兄弟立即一头栽进了水中,再也没有出来。

    裴戎:“混蛋!你这该死的混蛋!!!”

    “哈哈哈哈!”金翅笑的癫狂,翻身往上跑去。

    这水车是依附在柱身上巨大的转盘,以水为力,带动数百个相互倾轧的齿轮,驱动自下而上数不清的、长短不一的转臂有规律的或提拉,或旋转。

    整个机巧,像一个奇异的正在舞蹈的机械巨人。而裴戎,就像是在巨人身上抓花鼠的一只白猫。

    可这金翅,没有花鼠般可爱,却比花鼠更要灵活百倍。他纵跃、飞旋、横跳,能够点足在巴掌大的齿轮上跃起,还能躲过速度极快的摆臂。

    裴戎虽然身法好,爆发力强,可论轻功,倒是真的不如这女人般瘦弱的百济人。

    可这样追逐下去真不是办法,眼见底下的兄弟只剩牧琼一人,还被三四个敌人在水中团团围住。

    裴戎进退两难,我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扭转这一切?!

    轰隆地流水声又响彻在耳边,在底下河道时,只能看见水车旋转,却因为水车过于庞大,顶上漆黑无光,看不清水车是如何驱动的。

    实际上,原理很简单,底下的河道属于洛阳城庞大排水设施的通过阁楼筑基流入洛河的部分,而与洛河水面平齐的地方,另有一条控制水量的入水渠,与底部产生落差,推动水车转动。

    如果这上面有个入水渠的话,那么在它的另一面,会不会,还有个排水渠?!

    想到这里,裴戎通过十几支向上螺旋排列的悬臂,又往上攀登了一丈有余,终于在如树杈般林立的木杆与铁索后面接近了水闸口。

    看得出来,这道水闸已经荒废已久,原本的环形栈道破损严重,上下铁梯只剩一截。

    河水从水闸倾泻而下,打在旋转的水车之上。

    并也开始往下掉落佛焰灯,距闸口一段距离的水道并不算黑,而且似乎越来越明亮,好像那里也安装了拦污井篦,大量的佛焰灯被卡在那里。

    而且为了水流固定,工部居然让人用水泥灰封死了闸门的大半部分,只剩上方连通河面的一个半圆形的拱洞!

    不过也令他意外的是,另一面果然还有一个排水渠,而且肯能是不再打算使用的原因,排水渠已经锈腐的拦污井篦是断裂的。

    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也让他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很可行的计划。

    如果说,他能够炸毁这道水闸,使得大量河水快速涌入进来,这些佛焰灯就不会在敌人计算好水流速度下,给鱼雷火进行预热。而是漂浮到高于鱼雷火的水面!

    虽然做的是和敌人做的相同的事,却有机会阻止这场大爆炸!

    可这样一来,在巨大流水的冲击下,包括被敌人拖在水中的兄弟在内的所有人,将无一幸免遇难!

    不过,一切计划都只是他的设想,如果打开水闸,涌入的佛焰灯数量过多,还是没能阻止爆炸,那么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牧琼岂不枉死?

    他又该如何同他的兄弟牧川解释?

    杀一人而救百人。可这一人必定会死,这百人又未必救得活。这么做也是值得的么?

    裴戎拉住铁链,俯视百尺之下仍在战斗的牧琼,又似乎穿透厚厚的墙壁,看见河两岸还沉浸在虔诚的祷告与喜悦中的百姓!

    罢了!我堂堂大唐的官吏,不就是为这些百姓的么!如果没爆,我定诛杀所有贼人,为兄弟报仇,纵使爆了,我们兄弟一起上路便是!

    随即,他闭上眼睛,终身一跃,跳入冰凉的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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